占春芳——小小椰
时间:2022-06-24 07:37:22

  这句话她问的没有什么底气,因为——关于昨夜唯一遗留下来的印象,便是她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说不定,还是她轻薄了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顿感头皮发麻。
  “此事责任全在朕,皇嫂想如何,朕就如何做,除此之外,朕还将尽力补偿皇嫂,皇嫂若是有什么要求,不用顾虑。”慕容曜扫过相雪露,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沉声道。
  见他的态度放得如此之低,相雪露不知是心里放松了一些还是如何,她轻吐出一口浊气:“那——此时就当从未发生过,过了今天便权当忘了此事,以后陛下与我,还是从前的关系。”
  她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回去从前,但眼下,只能如此说。
  慕容曜沉吟道:“好。”
  相雪露接着道:“今日之事,不要声张,太后那边,还请陛下帮我掩盖过去。”
  慕容曜未加思索地很快再次答道:“好。”
  见他应允得如此爽快,倒让相雪露生起了一丝不好意思,说起来,这次的责任她或许占了一大半,不该全怪他的。
  于是她低声道:“多谢陛下。”
  “皇嫂的这些要求朕都可以答应,不过也请皇嫂答应朕一个小小的请求。”他忽然对她如此说,甚至用上了恳请的语气。
  相雪露一怔:“陛下请说。”
  “此事过后,朕深感愧疚,过意不去,还请皇嫂日后给朕一个补偿的机会,以解朕之心结。”他态度诚恳,神色认真,“这是朕深思熟虑之后下的决定。”
  相雪露见他如此坚持,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了同意。
  总归,答应了这么一件小事也没有什么。
  慕容曜见她终于答应,面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先前两人之间都是极为紧绷严肃的气氛,现下,相雪露才发觉,他们还是处在一个很尴尬的环境里。
  先不说旁的,就连她自己,虽说是躲在了床角,也只是暂且地用衾被遮掩住了。
  至于她的衣服,昨夜她便好像是披着浴巾进来的。
  方才光顾着与他商议事情去了,她也是此时才发现,慕容曜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赶紧收回了眼睛。
  而且,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为了裹住自己,将衾被扯去了大半。
  相雪露莫名有点心虚。
  这个间隙里,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床榻之上只有一条薄被。
  “陛下,您若有事,便可以先行离开。”她委婉地说道,其实是想让他尽快离开床榻,穿好衣服,免得徒增尴尬,继续僵持。
  说罢,她便被子挡住了眼睛,不再看他。
  床榻微微一动,耳朵边很快出现了细微的衣物悉窣声,她听见他的脚底落在地面的声音,听到他系带折襟的声音。
  视觉的消失反而让听觉更加灵敏,时间过的格外漫长。
  终于,听到他淡冷的声音传来:“好了。”
  相雪露向他看去,一番整饬过后,他玉带银冠,美服华裘,看上去就好似天宫走下来的俊美仙君化作的人间顶顶豪奢人家的贵公子。
  衣衫严丝合缝地扣着,袖摆间自带清风,矜贵得不可亵渎。
  倒显得此时仪态不整地半躺在床上的相雪露像是那个理亏的人一样。
  不过,确实,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的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相雪露仍然升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梦幻感以及罪恶感。
  如此一个年轻的美男子,竟就这么……
  她强行打住往下想的心思,就见他对她颔首:“皇嫂可先继续休息,余事交给朕处理便好。”
  虽然相信他处事的魄力,但她怎又可能继续睡得下去。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找一身可以穿的衣服,离开这是非之地。
  还未等她开口,他就好似勘破了她的心意一般:“瑶台中并未存放女子衣物,朕这就命人取一些过来供皇嫂取用。”
  说罢,他歉然一笑:“便权当是给皇嫂的赔罪之一。”
  相雪露摇头道:“不用,一套就可。”此时什么衣物都是无关紧要的了,只要是能穿出去的就好。
  她也并不觉得慕容曜那里会有什么女子的衣物。毕竟他可是这么多年,权贵中不近女色的少见怪人,要不是昨夜,她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短时间内要取到衣物,多半是派人从宫人那里借用一些。
  想到这里,她抬首对他道:“陛下,可需我报一下大致的尺码?若是实在麻烦,那就算了。”
  此时,已走到门口的慕容曜顿住了脚步,回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用。”
  “皇嫂且安心。一切有朕。”
  说完这就话,他就走了,只留下相雪露坐在床上,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明白过了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扑回床上,将脸埋进厚厚的枕头里,羞愤不已,都不敢露出脸来。
  直到鼻端传来一股浅淡的龙涎香的气息,她才意识到,这床铺上已经遍地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如此强烈,不可忽视。
  他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气息却还要留在这里,强势霸道地入侵属于她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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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柠绿檬一睁眼,便发现自己睡在了凉亭之内,而相雪露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眼见晨光已熹,显然是到了第二日早上。昨夜最后的记忆便是相雪露让她们不要跟着,说自己想一个人在湖边散步。
  她们就与她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在后面走,再往后,好似就是一股浓重的困意骤然袭来,然后不知怎得就来了这凉亭睡着了。
  此时苏醒过来,心里陡然涌上来一股惊慌,昨夜相雪露醉得不浅,又在湖边漫步,玉明湖水深几丈,若是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如何担待得起。
  于是急忙起身招呼宫人寻找了起来,一并命人通知了太后那边。
  只可惜遍寻无果,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其他宫人来报,陛下那边,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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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曜走后,室内的空间尽数留给了相雪露一人,房间内骤然出现的空寂,让她复杂的心绪微微平静了一些。
  随之而来的,是方才身上被忽略的异样感觉。
  此时清晰地显现出来,她只觉着从脚尖到发丝,都充满着疲乏与酸麻,也不知道昨晚的境况是到了何种程度。
  理智再次提醒着她,与她这般的是她丈夫的弟弟,前小叔子,一个素来恭谦称她皇嫂的人。
  白日里,他们恪守礼法,嫂友弟恭,深夜里,却是如此。
  世人见了,都要夸他们一句模范叔嫂,可内里的机锋暗涌,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相雪露忽地想起,与她成婚一年半的夫君,慕容昀直到死前,都尚且未与她有肌肤之亲。
  未曾想到,第一次竟是交付到了这里。
  有些人,行了大婚之礼,顶着夫君的名头,却不过是表面夫妻。有些人,不是夫君,却胜似夫君。
  脑海中忆起方才慕容曜对她的承诺,虽然信他天子一言,九鼎之重,但心中难免还是忍不住升起或多或少的疑虑。
  他当真能等闲待之,如寻常一样,波澜不惊么?难道心里就未曾留下一丝意动。
  相雪露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纯粹出于探究的严谨思维,但是回过头一细思,又发现自己方才的这个念头是如此的暧.昧。
  就仿佛她在期待他有什么想法,在肖想他一样。
  一股难言的羞耻瞬间袭遍了她的全身,令她在这空旷无人的室内,亦是被粉霞悄悄爬上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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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雪露未曾想到,在瑶台殿中率先等到的不是慕容曜,而是太后。
  听到门外的通传声时,相雪露短暂地呆滞了一瞬。
  随即想起自己此时身无寸缕的情形,惊得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躺回了锦被下。
  身子甫一躺下,太后便走了进来。
  太后的面上,带着些微微的焦急之色,见到相雪露的那一刻,才淡了不少。
  她一边向床榻边上走来,一边略有些责怪地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让长辈不省心。”
  “玉明湖湖水甚深,夜里湖边更是昏暗,你又是宴饮酒醉,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哀家和你祖父如何自处。”
  相雪露低下头,小声道:“姨母,是我不好。”
  “还请姨母谅解雪露不能下床行礼,昨夜好似染了风寒,今日浑身酸乏,几乎动弹不得。”
  她的声音很低弱,微有些沙哑,看上去确实是染病的样子。
  见她这副模样,太后还能有什么气:“你安心躺着,不必行那些虚礼。”
  随即伸手握住她的手,欲将她的胳膊半拉出来轻拍抚慰。
  相雪露却像是触电了一般,将胳膊猛地往回缩了几分。
  太后朝她看去,眸中透出少许的疑惑不解,却见她的外甥女,额头不知何时已布上一层细汗:“雪露怕过了病气与姨母。”
  她说这话的时候,桃腮粉面,脸颊上透着不太正常的红,配上那层浸润出来的薄汗,倒是十分符合生病的状态。
  太后见此,也就作罢,没有继续拉着她的手。
  相雪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旁的地方,她还没有仔细探查过,但是那胳膊上的青紫痕迹,她却是知道的。
  斑斑点点,映在肌肤上,就像雪后红梅,格外显目。
  若是方才反应慢了几分,真叫太后瞧见了,那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正在这时,又有内侍通传,陛下驾到。
  平静的室内骤然被丢进了一颗石头,荡起了几层涟漪,相雪露和太后面上一瞬间神色各异。
  相雪露有些担心待会会露出什么异常神情,被太后发觉,便垂首下来,看着被角。
  直到耳边传来他低悦好听的声音:“今日朕的人找见了皇嫂,便立刻叫了紫衣卫殿外守卫,情势较急,未及时禀报太后,是朕的疏忽。”
  太后摆了摆手:“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皇帝费心了,哀家进来时,看见门口有很多守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哀家知道皇帝素讲孝悌之道,尊敬长嫂,但也毋需如此大张旗鼓。”
  慕容曜笑了笑:“份内之事罢了。”
  语罢,他转首看向相雪露:“关心皇嫂是朕的义务,你说是吗,皇嫂?”
  相雪露不期然想到他会突然将话头转向她,霎时哑了片刻,却见他的眸子神情认真,不含丝毫杂质,干净剔透,仿佛真的只是在阐明关心皇嫂的简单事实。
  她不得不接下这句话,模模糊糊地回了句:“多谢陛下。”
  太后其实方才只是客气之语,她是很乐于见到慕容曜对相雪露重视尊敬的,终归对雪露有利无害。
  她复将目光投在相雪露的脸上,见她还是一副娇不胜怜,微有些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样子,微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孩子昨夜是受了什么,如今竟是病了。”
  受了什么,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听在相雪露的耳里,却好似戳破她伪装的一根针,直刺她的薄弱心房。
  昨夜发生了什么,天知地知,她知,慕容曜也知。
  所幸慕容曜的心理防线,看上去比她稳定不少,听了太后这话,也是神色未变,泰然自若地说:“近来近秋,天气转凉,皇嫂还是体弱了些。”
  “这段日子,还是留在宫中不动,多加修养为妙。”
  相雪露原本还想着,过几日出宫回晋王府和卫国公府看看,却没想到,被慕容曜一句定在了宫里。
  可眼下她心里的窘迫不已,明面上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默默接受了这个结果。
  “皇嫂以后在太后身边,难免多有操劳,如此这般体弱,只怕会力有不逮。”他的话中隐隐带上了几分忧虑,好像十分关心她的身体。
  “长久以往,可如何是好。”
  “于是朕命太医院为皇嫂熬制了补汤,一可祛除风寒,二可增精畜锐,裨补脾胃。”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端着一小碗汤蛊上来,放置在相雪露床头,看上去十分妥帖。
  “皇帝费心了。”连太后也忍不住多看了慕容曜几眼,似是也很惊讶日理万机的帝王也会对这种小事事必躬亲。
  慕容曜闻言,温温一笑:“份内之事罢了。”
  语罢,他微微垂眸,看向相雪露:“皇嫂还是趁热喝了罢。”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色平静,语调缓和,微带一点恰到好处的关切,鸦黑的长睫毛映在他的眼睑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掩盖了他眸中的波澜。
  相雪露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微微侧身,靠在床边,让绿檬服侍着自己小口喝下。
  与想象中汤药的苦涩不同,入口只觉清浅的甘甜,和让人回味已久的醇香。
  喝了几口入腹后,只觉整个小腹乃至身体都暖和了起来,身上的疲乏瞬间消解了许多。
  她稍稍一顿,喝药的速度倒是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许多。
  汤药既尽,她抬眸朝慕容曜的方向看去,尽量压下心中的躁动,以恭敬感激的语气说:“臣妇谢陛下隆恩。”
  说完这句话后,她心里多少有几分怪异,明明让她变成这样的是他,她却偏偏还要在太后面前粉饰太平,感谢他的厚爱。
  真有一种现实错位的荒诞感。
  太后倒是对他们叔嫂和睦的样子很是满意,慈和地开口:“自晋王故去后,哀家这一直忧虑的心,如今终于放下了。”
  她来回打量着慕容曜和相雪露,连面上的细纹都舒展了不少。
  “太后先前是多虑了。”慕容曜似笑非笑,“无论如何,皇嫂这辈子都会是皇家妇,不是么?”
  相雪露有时候很佩服慕容曜,无论他之前经历过怎样的大事,总能很快地调整情绪,回归到风淡云清的状态来。
  换做是她,现在早已不敢多看太后一眼,被莫名的心虚与羞耻环绕,哪还能像他那般处变不惊,与太后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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