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芳——小小椰
时间:2022-06-24 07:37:22

  饮酒时,微微抬首,流露出弧度好看的下颚线,晶莹的酒液顺着瑰丽的琉璃杯壁,缓缓流进他的唇中,喉结轻轻一动,一口酒液便饮了下去。
  他将她敬的酒尽数饮了下去,连相雪露都未曾想到。
  她看了看自己杯中还剩一半的酒,顿觉窘迫,犹豫片刻,一咬牙也喝了进去。
  最后一滴酒液隐没,全数进了她的咽喉,放下酒杯时,她已经感觉到了隐隐的醉意。
  喝之前,就听说这是西域进贡的塞上雪,酒虽不烈,后劲却极大,但也未曾想到,这么快便起了反应。
  眼前的景象像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包括慕容曜的那张脸,也模糊了边缘轮廓,变得似远似近。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制让自己清醒一些,拖着已经有些迷醉的身躯,没话找话地试探慕容曜。
  只是,每试探一句话,慕容曜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就要往她杯中倒一杯酒,还美曰其名是敬皇嫂美意。
  她无法,只有接过饮下,腹诽的同时,后槽牙轻轻地磨着,仿佛在磨他的肉。
  最后一杯时,她已经快要抬不起头了,却还是要努力地睁大双眼,端着摇晃的酒杯,去敬他。
  “祝……陛下,金玉满堂,子孙绵……延。”她说话都已不太清楚,断断续续的,却还是要执著地敬他。
  因已将所有的祝祷词都给说了个遍,以至于到这时,这剩这方面没有祝过了。
  相雪露不知道的是,从慕容曜的方向看她,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少女的大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半晌也不移开,楚楚可怜极了。
  她的两颊是被美酒晕染上的酡红之色,比六月间的蜜桃还要醉人。
  粉嫩小巧的樱唇,将张未张,似乎在嘟囔着什么听不清的可爱言语,眉毛有些不满地皱起,不知有什么烦恼。
  雪白脖颈上的皮肤细腻的要命,肉眼都能感觉到,此时,却也被染上了一层淡粉色。
  她明明自己都快醉得不省人事,却还是要倔强地拿着酒杯,非要他也喝下。
 
 
第20章 20   衣服
  慕容曜凝视着她, 不置一言,手指轻轻摩挲着夜光杯耳,眼眸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加深, 就如今夜深沉不透月色的夜空一样。
  相雪露已经费尽了所有的精力。
  令她失望的是, 无论她再怎么试探, 都无法确切地知晓慕容曜是否了解她的怪梦。
  只能怪他太过滴水不漏, 不像有着正常人的情感。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胃口继续宴饮了,刚好醉意已是深浓,于是向太后打过招呼后,便预备悄然退下,打道回宫。
  慕容曜看着她被青柠绿檬扶着, 仍有些不稳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侧首对太后说道:“太后,不如朕再派人, 暗中护送一下晋王妃。”
  太后知道慕容曜手中有一批甚是精锐的隐卫, 手段高超隐秘, 专为他打探事情,执行重要任务。
  他主动提起,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有他的人看着,雪露那边她也能放心些。
  --------------------------
  此地离宁寿宫尚有一段距离, 相雪露不想这么早便乘辇回宫, 预备慢慢走回去, 顺便散一散酒气。
  喝多了酒,身上燥热难忍,她脱下外衫, 递给青柠,尔后顺着宫中的玉明湖边散步,吹着湖面上飘过来的风,倍感舒适。
  身上的酒香醉人,夜色更加醉人,湖面上倒映着夜空与一侧的山峰,亦是十分美丽。
  果真是醉后消百愁,现在,她感觉从身到心的放松,是这么多天从未有过的心境。
  好像将积压已久的压力一下子全都释放了出来,内心无比空旷自然。
  有一种想尽情徜徉再其中的冲动。
  于是她让青柠以及绿檬都不要跟着她,让她一个人享受独处的空间,慢慢散步。
  若是平时,她们可能就应了,但今日,王妃明显醉得不轻,她们是怎么也不敢放任她一个人在湖边的。
  于是,便远远的跟着,不过分接近,却也保证相雪露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相雪露吹了约莫一刻钟的湖风,酒意散了些许,夜色逐渐转深,天气更凉了些,她都感觉到了一点冷意。
  本欲回首让侍女将之前脱下来的衣裳递给她,转身到了一半,才想起来,她们早已被她打发到了别处。
  于是只好环着双臂,继续往前走着,顺便左右打量,看看哪里有落脚的地方。
  又走了一会,左前方的茂密绿植后面,隐现一座台阁,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台阁上大书“瑶台殿”二字。
  这是平素供玩客在湖旁停留歇脚的地方,今夜好像无人驻守,但里面应也是置备齐全,可供休憩。
  酒意扩散发酵,相雪露头脑越发昏沉,她扶着栏杆,拾步而上,很快登到了台阁之上。
  台阁不大,但是五脏俱全,就像一座小小的宫殿,有寝房,亦有浴房。
  相雪露进来的时候,空气中漂浮着一层弥兰花的香味,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讲究。
  她先是费力地为自己解下衣衫,然后又扶着墙壁,慢慢地跨入了浴桶。
  浴桶上的龙头接着活水,她轻轻地一扭,便有热水源源而出,无需宫人抬水服侍。
  疲乏了一天的身子,急需热汤来缓解乏累,疏散筋骨,她将整个身子沉浸在其中,发出轻轻的,舒适的喟叹声。
  除了热水的咕嘟声以外,远处还似传来什么声音,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泡完了一个舒适的澡,她扶着桶壁,懒洋洋地站起身,随意从旁边拿来一条浴巾裹上,缓步走了出去。
  浴房与寝房之间有一道描金孔雀羽黑檀木屏风阻隔,相雪露站在屏风前擦拭着头发,抬眸间,却突然好像看到了屏风后浮动的阴影。
  她心中轻微地一颤,带着几分疑窦,几分探究地放下擦头的浴巾,慢慢绕着屏风走了过去。
  十分惊讶地看见了一个白衣男子。
  他背对着她,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身材十分挺拔,白色的外袍给他染上了一种俊秀的气息,莫名与记忆中的一个人接近。
  她将脚步放到最轻,悄悄地接近,到了近前,才发现他穿着一件白色纹云宽袖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晋王慕容昀的一件旧衣……
  “你……”话未出口,便已迟疑。
  先前几次的梦境中,都是在榻上或者旁的地方,根本未有机会看清他的全貌,脸亦是如此。
  这次,他穿着生前的衣服,在瑶台上,以这种方式与她相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切。
  就好像,慕容昀还未亡,仍存活在这世间,一瞬间面前的人与那个棺椁中躺着的人的景象来回交错,令她越发的迷乱。
  “雪露,我还有个心愿未了。”他低哑的声音传来。
  相雪露轻轻咽了咽口水,才克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殿下,您,是人是鬼?”
  话一出口,便有几分后悔。
  传说中,亡灵以生前的模样归来,都是有未了之心愿,若是此时贸然戳破,恐会在瞬间暴露原型,化作厉鬼。
  相雪露心里升起了一股害怕,与慕容昀的魂魄纠缠了那些时日,就已经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若是与他的鬼身发生些什么,她恐怕会当场晕厥过去。
  “夫君……”相雪露艰难地说,“您有什么心愿,还请说出来,如在妾身能力范围之内,都会尽力实现。”
  “王妃啊,这个心愿十分简单……”他幽幽地叹气,与此同时,慢慢转身过来。
  转身的同时,室内的灯火应声而灭,月亮不知何时从天幕中露出了身影,此时只余少许清辉从窗轩外撒入。
  相雪露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顺着轻轻的力道一带,她就不受控制地向他的怀里倒去,
  另外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搭在了她的后脖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就像抚摸着一只爱宠的猫儿。
  她靠在他的身前,却一动不敢动,全身上下,都在颤栗着。
  他却好似毫不在意,反而以一种饱含思念与爱抚的语气,微微低头,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说道:“雪露,思你之甚……”
  相雪露贴着他,分明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但又同时可以感觉到他全身冰凉的温度,这让她越发害怕起来。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极力克制住了声音中的颤抖,言不由衷地说:“我亦甚思王爷。”
  她踟蹰了片刻,抖着手环抱住了他,没有想象中的病弱,反而充满了力量感的劲健。
  相雪露轻轻地闭上双眼,睫毛如蝶翼一般颤动:“妾身……有什么能为夫君做的吗?”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宛如叶底莺啼,甚是娇媚动人。
  她抱着的男子,身躯动了动。
  窗子没有关紧,夜晚的清凉的风将纱帘吹得高高飘起,带走了身上蒸腾出的汗意,皎白的月光泻进了室内,将地板铺陈成月白之色,也让女人的肤色显得越发的白皙。
  最后的意识便是,这回她该,了却了他的心愿吧。
  ------------------------------------------------
  意识回笼,缓缓转醒之际,相雪露明显感到了与以前的不同。
  她感觉到腰上很重,好像搭着一条臂膀,脸侧的枕头微陷,不知道还压着什么。
  难道还在梦中?但裸.露在衾被外的一小块后背,感觉到的凉意,又在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
  相雪露像是想逃避现实一般,久久没有睁眼,直到心中的疑问快要冲破天际。
  她缓缓睁开了眼睫,一透入光线,眼帘中恍然映入的是一张做梦也梦不到的俊颜。
  相雪露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是像傻了一般,呆呆地望着他,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
  眼前的男子鼻梁高挺,睫毛乌黑纤长,唇薄而朱,就像得尽了造物主所有的偏爱一样,集齐日月光华才造出了这么一张脸。
  他此时还在沉睡之中,虽然眼睛闭着,但已经可以想象到那双眼眸睁开之际,里面溢出的无双风华,惊世风景。
  他的头与她共枕在同一个枕头之上,离得如此之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喷吐出的轻浅呼吸。
  相雪露闭了闭眼。
  这张脸,她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
  慕容曜,为什么偏偏是慕容曜,她不知道此时是崩溃与别的男子有了首尾,还是更崩溃于这个男子是慕容曜。
  此时的情况无需多做分析,便已明晰,昨夜的一切都不是一场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眼前之人,元朔帝慕容曜。
  相雪露脑子里突突跳动着,几乎要让她头痛欲裂。
  她张皇无助地望着他,脑子里拼命思索,等他醒来以后,她要说些什么,解释什么,但是她颓然地发现,她什么也想不出来。
  有一瞬间,她望着窗口,甚至起了从那里跳下去的冲动,一了百了,也好过留在这里,面对待会的难堪局面。
  沉顿了片刻后,她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无助地哭泣起来,她捂着面,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这么多日来最害怕出现的情况,还是出现在了现实中,梦便已经是极其的可怕,谁能想到,均比不过现实的一角。
  泪珠儿从掌心滑下,无声地滴落在了男人的眉心。
  慕容曜的睫毛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
  初睁眼的刹那,他似也有几分迷蒙,眼眸不复清醒时的幽黑难辨,反倒如一颗未被打磨过的黑曜石,泛着微微的柔和光泽。
  他伸手轻轻摸过眉心处的泪水,还是温热的,将他的指尖浸湿。
  仰首便看到了相雪露那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相雪露发现慕容曜醒来的那一刻,骤然停住了哭泣,只是一个人缩到了床的角落,小声地抽噎。
  余光看见了床上的一幕,她便又想哭了。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世界已是天崩地裂,此时已经不想管所谓的君臣之道,尊卑之别,连句话都不想与慕容曜说。
  没想到,在他们之间气氛暂时的僵滞之后,倒是慕容曜先开了口。
  他观察着相雪露的神色,试探性地道:“皇嫂?”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仿佛反复提醒她他们的关系,不断鞭尸着这个已经既成的事实。
  她第一次没有回复他的话,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慕容曜望着她犹带泪痕的脸,满是歉意地说:“皇嫂,十分抱歉,是朕对不起你。”
  他的声音,满含浓浓的愧疚,歉疚之情溢于言表。
  换来的是她久久的沉默。
  其实,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明晰之前,就率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已经非常可贵,非常难得了。
  他没有提到她一句,而是将所有的错处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但她还是心里堵得慌,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这么轻易接受这一切。
  相雪露将头埋在膝前,好半晌,才艰涩地开口:“陛下昨夜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穿着晋王的衣服。”
  一开口,她便被自己沙哑的嗓音给惊住了,很难想象,昨夜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嗓子才变成了这样。
  她越发觉得难堪,心里便越发想弄清这两个谜团。
  如果不是这两个问题,她昨日也不会与陛下如此这般。
  慕容曜扶额轻声道:“朕昨日酒醉,夜行至此,入户更衣,随后,酒意渐浓,便不太记得了。”
  “至于身上所着之衣,是随手与此地衣阁中所拿,也未细辨。”
  相雪露昨晚酒后醉的太厉害,如今也是忘记了大半,对于他所说的话,也辨不出真假。
  仔细回想,慕容昀生前确实来过瑶台小住,也许放置了几件衣衫在此,也不是不可能。
  客观来讲,慕容曜完全没有理由来骗她,他一直把她当长嫂来尊敬,无论是她的婚礼,还是晋王的葬礼,他都表现出了应有的礼节,甚至还格外宽待。
  这一切,或许只能称作是阴错阳差,虽然衍生出了一个谁都无法承受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那陛下预计……以后如何?”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