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德仕挥挥手,侍者得了眼色退出包厢。
他走过去给傅元承斟满酒杯,偷偷瞧了人的脸色:“娘娘的意思,皇上龙体欠安,殿下去宫中多走走,免得被别人钻空子。”
傅元承手搭上桌沿,指尖一勾将酒盏控于掌中,闻言却也不说话,只在嘴角送出意味深长的笑。
予德仕一时猜不准傅元承心中所想,往旁边退开一步:“殿下宏图伟略,娘娘当然知晓您在外面诸多事务,但也要小心。有的事情掌控不好,反会变成伤自己的刀。”
“刀?”傅元承微侧脸,瞧着身旁那看似苦口婆心的人,“母后总是想得更远。”
看着是赞同母亲的话,可予德仕在傅元承眼中完全看不出人的心思。明明这位太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就越来越摸不透,行事更是隐秘,再少见到当初的样子。
也难怪皇后会生出担忧,怕与太子越来越远。
“是了,娘娘是殿下亲生母,所做的自然是为了您。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为您做了许多。”予德仕陪着笑脸,费着口舌可不就想让这对母子拉近一些。
说到底,皇家最是无情,只有权力握在手里才是最实在的,要不然整天争宠、斗得你死我活是为什么?
厢内一瞬静寂,能听见下层传来的琴乐声。
“总管回去告诉母后,本宫明日去永恩宫。”傅元承淡淡开口,眸中神色微敛。
仍是清淡如玉的温润模样。
“瞧,”予德仕双手一拍,难掩欢喜,“老奴这就回去禀告给娘娘。”
“等等,”傅元承嘴角凉凉一勾,“本宫在外面的事,也请总管莫要插手。”
予德仕脸上一僵,小眼睛转了转。这哪是不让他插手,是让他背后的皇后不要插手。
“自然。”他赶紧点头,权且应下,回去当还是要告知皇后的。
一个奴才敢做什么?夹在中间跑腿传传话儿罢了,宫里熬了这么些年,这点早就看出,糊涂人活的才长久。
知道傅元承不喜,予德仕识趣的带着小太监离开,出了门才重重松了口气。这才几个时日,当初温润儒雅的太子,已经有了如此重的压迫感。
包厢只剩下傅元承,对于眼前的菜肴他毫无兴趣,只是执着的转着手中白瓷酒盏。
烛光将酒液映成琥珀色,随着他的手一抬,整盏酒全部洒出,在桌面上流淌。
“如何不能掌控?”他扔掉酒盏,转身去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扇。
冷风瞬间灌进屋中,扬起傅元承肩上的发丝。
他看去黑夜边缘,是庆德侯府方向。此刻,庞稷应该已经带着蔚茵过去。
那么,她会想起来吗?亦或是,还会跑?
。
蔚茵这边,正如傅元承所料,此时站在庆德侯府大门外。
月光并不明亮,却也隐约看得出这里的颓败。没有一丝灯火,只有冷风擦过房顶的呜呜声,随后奔向远方,不曾停留半刻。
两扇朱门早被贴上封条,关得严严实实。
门前石阶上落满杂草枯叶,就连两头石狮子亦像是被灰尘蒙盖久了,再不见昔日威武。
蔚茵回头看看庞稷,人默默站在身后几步远,一声不吭,像一尊冷硬的雕像。
已经站了许久,她还是记不起分毫。
对于这里,蔚茵唯一能记得就是那间阴冷的地窖。二十多个女子关在里面,被一道后铁门锁着,见不到阳光,分不清白天黑夜,周围是腐朽糜烂的味道,整日听着女子们的凄凄哭声……
“庞稷,里面是否烧毁大半?”蔚茵问。
毁了那么多,便就不是原来的景致,即使真的进去也记不起罢?
庞稷看了眼,道:“千安苑起火,烧了整个东苑。”
蔚茵回头,黑暗中看着庞稷:“你知道?”
庞稷浓眉一皱,忽觉自己说得太多:“听人说的。”
蔚茵尽管心中还存在疑虑,但是瞧庞稷的样子不想说,也就没有再问,只往那高门后的黑暗中望了几眼。
到底是王侯之家,府邸面积颇大,往前走了长长一段才到了隐在巷子中的后门。
同样,这里也是门板紧闭,蔚茵站在墙下,根本窥不见里面的丁点儿。想要记起以前,的确还是很难。
光秃的古树枝丫越过墙头,斜斜探出,夜色中张牙舞爪。
这一趟看来是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