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叉起腰,脸颊鼓鼓的。
秀秀心下涌起一阵暖意,抱住雀儿,瓮声道:“谢谢。”
雀儿有些手足无措,眨了两下眼睛,问:“秀秀姐姐,你怎么啦……”
秀秀抱住她,只是不吭声。
她在这里住了下来,郑伯郑婶虽有疑问,但也没有多嘴,每日里做些好吃的来招待她。
他们越是热情,秀秀便越是愧疚,总觉得自己打扰了人家,可是若回去,便会碰上崔道之,一时间,她陷入纠结,几天之内,人瘦了一大圈。
五日后,秀秀一大早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沉,雀儿一摸,吓了一跳:“秀秀姐姐,你身上好热,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跑到最常去的那个医馆,学徒却说大夫不在,薛大人的妹子生病,他被请去问诊了。
雀儿撇了撇嘴,她又跑到另外一家医馆,也是同样的说辞。
第三家、第四家,同样如此。
她气喘吁吁地跺脚出去,想着再找一家医馆问问,经过官署外时,瞧见一官兵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飞马而来,下马之后,一路往官署里去。
雀儿刚想离开,便想起崔道之平日里就在里头当值,他应当能找到大夫,不然,若是其他家医馆的大夫也被请去为薛昭音治病了,那她岂不是耽误功夫,白跑一趟?
正要过去,却见崔道之从里头出来了,身后好似还跟着……知州赵大人?而且他好似对崔道之毕恭毕敬的模样。
雀儿忍不住睁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若没记错,崔二爷的官位比知州大人要小许多吧,怎么他却对崔二爷一副又巴结又怕的模样?
不远处,崔道之手拿着圣旨往外走,赵知州在身后满脸恭敬地追在他身后,再无往日的趾高气昂。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陛下起复崔道之的旨意这么快便到,而且还有意绕开齐总督。
崔道之官复原职,官拜骠骑将军,即刻赴京。
看来戎狄不好对付啊,陛下用了几个将军都无用,终于还是想起了他。
想到崔道之前几日压到官署的那个人,赵知州忍不住打起哆嗦。
他见到那人时,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崔道之下手是真狠啊,如今,只能竭力否认他与齐家的关系,好将事态平息。
想到这里,赵知州忍不住跺脚,齐大爷哟,你怎得如此沉不住气。
他追上崔道之,满面赔笑:“将军,定是误会,那贼人怎可能是齐大人的人,总督大人可是很欣赏您的,这您是知道的。”
崔道之冷冷扫他一眼,赵知州当即被吓出一身冷汗,闭上了嘴。
雀儿在人群里听到崔道之官复原职时,眨了下眼,她不知道那个什么将军的官有多大,只知道他能救秀秀。
她看见崔道之骑上马要走,连忙冲出包围,士兵以为是刺客,连忙要来捉她,被崔道之止住。
他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雀儿,雀儿原本便怕他,如今被他这样一看,话都说不利索。
“她在你家?”崔道之淡淡道。
雀儿连忙点头:“……她生病了,二爷,烦劳您给她请个大夫。”
崔道之没有吭声,扬鞭策马,往雀儿家去,他身后的士兵急忙跟上。
不消半柱香,崔道之便出现在秀秀面前,他把玩着马鞭,一步一步向秀秀走近,气势从未有过的逼人。
“成日不回家,躲在这儿做什么呢,嗯?”
秀秀不断后退,望着他,那日的情景再度出现在眼前,手中的碗掉下,汤汁泼落一地。
第24章 下跪
郑伯jpmjdj正在院里干活,看见这样大的阵仗,心下微慌。
崔二爷带这么多士兵到他们家里来做什么?
那些兵个个身披铠甲,腰佩长刀,像一座座山一般立在院中,瞧着便吓人。
郑伯放下手中的活计,进到屋里,立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陈丫头一向喜欢粘着崔二爷,回回见了他,眼睛里都能流出蜜来,怎么这次却一副要躲的模样,瞧着还有几分……怕他?
从秀秀无缘无故不回去,开始住在他家开始,他便心中猜想,八成她是同崔二爷两个人闹别扭了,眼前这状况,更加验证了这一想法。
“二爷……您这是……”
崔道之回头,淡淡道:“我来接秀秀。”
说罢,望向秀秀,他的眸子仿似一潭见不到底的深水,看得人心里发凉。
秀秀触碰到他的目光,下意识移开,脊背抵着墙面,只觉得脑袋烧得更加厉害。
昏昏沉沉之中,秀秀发现,她如今面对崔道之的第一念头竟然是:逃。
她害怕他。
那边郑伯听到崔道之要接秀秀回去,往外看了眼外头院中的那些士兵,又望了眼崔道之,心里满是疑惑。
这么大的阵仗,不像是来接人,倒像是抢人。
不过他既然愿意来,便表示他对秀秀上了心,自然值得高兴,至于其他,都是小事。
“这就对了,年轻人哪里有不吵架的,等你们成了亲,才知道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道理,过日子嘛,磕磕绊绊是常事,过后还一样好就成。”
崔道之听到他说起‘成亲’两个字,望向秀秀,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而秀秀则是赶忙道:
“郑伯……别说了……”
崔道之这样讨厌她,怎么会同她成亲,从前是她不懂事,没瞧出来,才会痴心妄想。
她忍受着浑身的灼热,鼓起勇气望向崔道之:“二……”
想到那日喊他二哥哥,他脱口而出的厌恶,秀秀顿了下,将后两个字咽下去,道:
“……我不跟你走。”
这句话不知花费了她多大的勇气。
闻言,崔道之猝然抬眸,打量她片刻,眼中先是闪现过些许怒火,随后不知是想到什么,神色渐渐平静:
“想好了?”他往前走两步,逼近秀秀。
秀秀见他有松口的迹象,连忙点头。
崔道之忽然笑起来。
他虽然在笑,可是秀秀却无端瞧得心中发紧。
他不同意?
与她所想的不同,崔道之点了头。
秀秀心下猛地一松,却听他开口道:
“既然如此,你别后悔就成。”
秀秀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而很快,她便懂了。
崔道之带人走后,雀儿回来,同她讲了崔道之官复原职的事,秀秀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外头便来了几个官差,进来便是一顿搜捕。
他们搜出一个茶壶,硬说是郑伯偷盗前朝古物,将他带走。
雀儿连同外出归来的郑婶哭成一片,六神无主。
雀儿拉着秀秀的手,急道:“秀秀姐姐,如今崔二爷的官大得很,你去求求他,我爹爹当真不知那是件宝贝,就是在外头买菜的时候随意买回来的……”
秀秀将所有想到的法子都想一遍,求崔道之确实是最有用也是最简便的法子。
除了他,她认识的人里也没人能救郑伯,官府抓人,即便不犯罪,挨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郑伯年纪大了,怎么能受得住?与他的命相比,自己那点对崔道之的恐惧实在不算什么。
来不及多想,秀秀顾不得身上还烫着,连忙同雀儿一起架着牛车往家赶,却发现家里院门紧锁,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
他没回来过,那他如今能在哪儿?
很快,秀秀便想到一个地方,对雀儿道:“走,去驿馆。”
薛昭音在那里,他定然也离得不远。
两人到了驿馆外头,竟然没受阻拦,一士兵站在外头,像是等待已久:“秀秀姑娘,请跟我来。”
雀儿要进去,被他阻拦,秀秀叫她放心,深呼几口气之后,跟着士兵进去。
驿馆对秀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上次在这里被打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士兵没领着她往薛家兄妹住的东院去,而是领着她往西走。
在一间高大的屋子前停下,士兵便没了人影,秀秀一个人站了半个时辰,仍旧没见到崔道之的影子。
此时,东院里,薛崇明正在同崔道之下棋,听见外头人的禀报,落下一白子,道:
“不日咱们就要一起到长安去,该了结的事还是要了结,都求到眼前来了,将军不去见一见?”
崔道之两指夹起一黑子,‘啪嗒’一下落在棋盘上: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罢了,值得我舍下正事去见她?叫她等。”
瞧见崔道之对秀秀是这幅态度,薛崇明微微放心。
直到天黑,崔道之方才从东院离去,出现在秀秀眼前。
他坐在仆从抬过来的黄花椅子上,慢慢品着茶,等吃完一盏茶,方才抬眼瞧了一下秀秀。
秀秀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脑袋昏昏沉沉,有气无力道:“……求你救救郑伯。”
她不再喊他二哥哥。
崔道之起身,挑眉道:“‘你’?确实没规矩。”
秀秀改口:“......将军。”
崔道之还算满意,轻脚下台阶,道:“跪下。”
秀秀微微张口,愣了片刻,手指攥紧衣裳,见他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闭上眼睛,听话跪在他脚下。
“求将军救救郑伯。”
秀秀俯身,一滴眼泪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崔道之抬起她的下巴,拍拍她的脸,轻声道:
“瞧,我说你会后悔的。”
秀秀先开始还未曾将郑伯的事同崔道之扯上关系,如今听见这话,方才渐渐醒悟过来。
就是他授意官差到郑伯家去的。
原来他当时说的这句话竟是这个意思。
秀秀忽然间浑身发凉。
她抬眼,望向崔道之,只觉得他如今陌生的很。
她的二哥哥,好像已经消失了,眼前的人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当权者。
他们这些人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罢了。
第25章 崔将军带你上长安享福去……
同自家只能用廉价的油灯不同,驿馆的灯都是用蜡烛做的,外罩琉璃,光是这屋前一小块地方便立了数十个灯架,照得院内恍如白昼。
秀秀此刻跪在地上,同崔道之一高一低,他的身影像是一座山将自己压在下头,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问这一切到底为何,却怕惹怒他,到时他不放郑伯,她该如何向雀儿和郑婶交代?
想起郑伯待自己的好,秀秀忍不住眼眶发热,自父母亲去世之后,他屡次不求回报地帮助于她,如今却因她遭受如此磨难,心下愧疚不已。
她从崔道之的言辞中察觉到,他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是自己,并非在意郑伯是否偷盗前朝古物。
所以明显的,如今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求他,一遍又一遍的求他。
他等的怕也是这个。
即便心中充满委屈,秀秀还是不得不再次俯身下拜:
“……求将军放了郑伯,求你……”
说完,秀秀忽然脑袋昏沉,眼前一晕,昏了过去。
她自昨日夜间便着了风寒,身上滚烫不止,却直到如今还没得到救治,加上在院中被冷风吹了几个时辰,终于顶不住。
崔道之见她忽然倒在地上,眼睛微眯,随后走过去抬脚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将她的脸露出来。
有婢女过来为他掌灯,灯光之下,秀秀两颊上那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异常显眼。
婢女是驿馆的老人,惯会瞧贵人的眼色,抬眸望了一眼崔道之,随即蹲下,手摸上秀秀的额头。
她愣了一下。
小姑娘烧得这样厉害,竟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婢女起身,对崔道之恭敬行礼:“将军,这位姑娘着了风寒,怕是要赶紧找大夫医治,耽误不得。”
这话一出口,她便明显察觉到崔道之身上涌起一阵寒气,连同她周边的空气都冷了不少。
她当即有些后悔,这小姑娘明显不招崔将军喜欢,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当即跪下:“将军恕罪。”
崔道之垂眸,望着躺在地上的秀秀,转动着手中扳指,半晌,对士兵道:“去赵知州府上一趟,将人放了。”
士兵称是,随即问:“敢问将军,外头那叫雀儿的小丫头……”
“她还在?”崔道之道。
“是。”
“打发了她。”崔道之摆摆手,叫他下去,随后也不管秀秀,转身进去。
他一走,留在原地的掌灯婢女犯了难。
将军没说怎么处置这小姑娘,是赶她出去,随她自生自灭,还是留下给找个大夫?
她正想要不要去向崔道之请示,却见他竟主动出来,立在台阶上,道:
“给她随意找个屋子,再到东院薛姑娘那儿叫个大夫给她瞧,别让她死了。”
说完,片刻不停留,转身就走。
婢女称是,有些同情地回头望了一眼秀秀,心中叹气。
好个模样的小姑娘,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崔将军,得他如此对待,听说崔将军从前可是住在她家的,怎得闹到这份上。
她一边招呼人就将秀秀抬到离这里不远的抱厦内,一边在心中感慨。
薛崇明听到崔道之差人来找大夫,不禁一愣,眉头微紧,心下斟酌片刻,指了一个年轻的大夫道:“你过去。”
薛昭音在屋里轻咳着,听见外头的话,眼睫微颤,唤薛崇明进来:“哥哥,她毕竟救过我,派个老成一点的大夫过去吧。”
“可你病还未好,而且那丫头——”
“哥哥。”薛昭音摇头:“我瞧着她的嘴倒是严,况且她又不去长安,从前的事不会有人知道。”
她知道薛崇明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若是她曾经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不知要受多少唾沫,到那时,她还要不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