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傻不愣登地看着自己兄弟挨凶,站在一旁傻乐。
“还有你,你两人一起抄,也不用下回了,我瞧着这回很该长个记性。”
“公子是恼羞成怒~”江灵脸皮厚,比了几个羞羞脸的动作,一溜烟就回屋拿医书去了。
江明跑的慢,头上狠挨了个爆栗,他都无所谓了,左右公子气急也就那么几句话,来来回回都是抄医术。
元绣手里攥着香囊,估摸着是里头两丸药的缘故,闻着有些淡淡的香气,叫人心中颇安。
快到端午节了,蛇虫鼠蚁愈发多,下回去换药时,可得叫小江大夫配点防蛇虫鼠蚁的药。
这几日双井村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堪比过年,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那种发自内心的,没有被人压制或瞧不起的笑意。
下过雨麦苗吃足了水,这两天村里人又都忙着在地里拔草,麦苗如今长势正好,只要这段时间雨水充足,想必今年年成也会很好,总而言之,从元绣回村,不光赵家,村里其他人家也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
一路过来个个都抬头跟元绣打招呼,也有问赵大胜腿恢复的怎么样的,元绣一一答了。
荷香带着去年年底抓的羊四处寻草吃,顺道打些猪草回去,兴安总跟在她屁股后面,帮着拎篮子或是捡些好看的石头子。
不管在哪,荷香总能头一个看见她姑。
去年年底从牧民那儿买的羊,现在都大了不少,咩咩叫的人心都要化掉。毛毛自打上回跑回林子里,到现在还没回来,荷香跟元绣一道去寻过,也没见着踪影。
甜菜长得快,虽才这么些天,但叶子都茁壮的很,至少元绣心里计划的制糖坊应当是能筹备起来了。
下半晌宋庄头又送了两罐子野蜜过来,那些野蜂现在都养熟了很多,到了时候都知道回蜂箱,宋庄头不必见天儿盯着蜂箱。
“你留一罐在庄里,你们几个寻常都辛苦,这蜜是补物,寻常冲些喝,也能补补气血”元绣只留了一罐,从养蜂到现在,也不过只产了三罐蜜,给了小江太医一罐,自个儿留了一罐,余下一罐就叫宋庄头又带回去了。
今年这蜜是头一茬,产不了多少,即便人家收的价格高,元绣也不愿意卖,等明年蜂多些再说。
蜂房那儿除了阴天下雨,其他时候宋庄头都不必多看着,元绣对宋庄头是极为放心的,庄子上田地都是他一手打理的,播种上肥浇水一样不落,庄稼长势也好。
原先她还想着庄子里也该定规矩,眼下看来各司其职,完全不肖她多说什么。
宋庄头拿着蜂蜜回去了,元绣想着这蜜能做些蜂蜜鸡蛋糕,招呼荷香跟兴安一道过来,两个孩子馋巴巴的看元绣又要做啥好吃的。
家里东西样样都不缺,蜂蜜、面粉、鸡蛋,也只要这三样就齐全了。若是要用烤的会更好吃些,只不过没烤炉,也没功夫再垒一个,干脆直接上锅蒸。
蜂蜜的甜味儿顺着蒸笼的缝隙飘出来,不光两个小的,连元绣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还是这野蜜香甜的缘故。
李氏吃过中午就去菜地里侍弄她那些菜去了,赵大胜腿还没好,两个孩子搬了凳子让他在树底下晒太阳,这会儿他也闻着了香味,时不时朝里头看一眼。
外头院门被拍的哐哐响,赵大胜吓了一跳,他腿脚现在还走不了路,不方便去开门,只能喊元绣。
宋庄头黑着脸,前头站着一对夫妇,手里还拽着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脸肿了一片,隐隐有些流脓的迹象。
“你瞧瞧你们做的好事!好好的养什么毒蜂!看给我家丫头蜇的,姑娘家脸最重要,若是这脸皮毁了,我便跟你拼了!”这骂骂咧咧的妇人将那肿着脸的小姑娘又朝前狠狠推了一把,元绣看的忍不住皱眉。
那妇人愈发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来挠元绣,倒是她旁边的男人拦了一下。
宋庄头魂都吓丢了,若是姑娘出事,他可就是罪人了,于是赶紧站到前头,拦着两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甭想抵赖,就你家养了蜂,该你赔钱!”那妇人神情激动,口水四溅,嘴里一直嚷嚷着叫元绣赔钱。
宋庄头看向元绣:“才刚我送了蜂蜜回蜂房,就见这几人在蜂房那儿探头探脑,见我过去就说这小姑娘被咱们蜂房那儿的蜂蜇了,叫我赔钱。”
养的蜂无毒,且怕哲人,蜂房都特地建在离人远的果子林后头。元绣看那小姑娘的脸,确实是被蜂蜇的,不过不是她们养的蜂,而是毒蜂,那孩子脸上红肿不说,中间那一块儿都有青绿的脓,幸而只这一处,否则连性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你说这话可要有凭据……”
话音未落,那妇人又吵嚷开了,“什么凭据!你这话好生没理!就是你家的蜂,好好的养什么蜂,这不是害人吗?!”
元绣皱眉,似乎很久没遇过这样的人了,语气不免冷了不少,眼神也带着不善:“你家孩子这脸,看着便是被毒蜂蜇的,我虽养蜂,可蜂却没毒”
上回村里几个孩子被蛰了几口,也只是肿了,并不曾溃烂流脓。
“放你娘的屁!什么毒蜂不毒蜂的,我不晓得!快些拿银钱来我好带孩子去大夫那儿瞧瞧,我家姑娘打小儿是矫养着的,叫你家蜂蜇了,你如今还想抵赖!真是好大的脸!”说着又推了那孩子一把,她边上的男人一直没说话,也遭了掐。
那妇人唾沫横飞说什么娇养着长大,元绣只见那孩子身材瘦小,倒是脸被蜂蛰了,肿的老大,整个人看着都不协调,亏这没脸皮的妇人说的出来。
“你真是在果子林后头玩耍才被蜂蜇的?”元绣见这妇人嘴尖,也不再看她,只看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瞧着可怜,看向元绣,似乎想摇头,结果遭她娘狠狠推了一把,随即才点头,眼里都委屈的要掉眼泪了,偏她老子还在边上看着,半句话不说,任凭那妇人欺负孩子。
“你是上头宋家庄的?”元绣忽然问了一句。
那妇人还当她怕了,眼神颇为自得:“自然,你快些赔钱,若不然我便请了族长主持公道,咱们宋家庄可不是好欺负的。”
看她这样,就知道上回河沟那事儿她不知道。
“你既说你疼闺女,怎么不先带孩子去看大夫?反倒来我这儿闹将起来。”
这妇人嘴里只管念叨钱,元绣也不想同她多说,“今儿我说不是我养的蜂蜇的,你既不信,我便去被蜇一口,你自个儿瞧瞧跟那孩子被蜇的可是一样的。”
“若是一样,赔十两八两都使得,毕竟我家的蜂蜇了人,我理亏,若咱们蜇出来的伤处不一样,我便将你送到你们族长那儿叫他老人家给个说法,如何?”
这妇人只转了转眼便应了,她瞧着被蜂蜇了都是一个样儿,哪有什么区别,这十两银子她是拿定了,再说就算不一样,老宋家的族长还能帮她这个外人吗?
宋庄头摇头:“姑娘身子金贵,怎么能这样,还是叫这蜂蜇我一下吧……”
那妇人瞪了眼:“你皮糙肉厚的,跟姑娘家能一样吗!”
“你!”宋庄头怒目而视,元绣拦了一把,小人难缠,不肖多争辩。
宋庄头刚养蜂那会儿被蜇过,后来有了纱布跟油布做的衣,就再没被蜇过了,如今蜂已经养熟了,便是不穿那防蜂的衣裳,也基本不会被蜇到。
一行人径直去了蜂房,赵大胜脚不行,只能坐在院里。荷香担心,也跟着跑过去了。
宋庄头只逮了一只蜂,那蜂被惊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元绣就感觉手背一阵痛,赫然是被蜇了。
没等一会儿手背就红了不少。
“你这也得蜇脸!你……”
后面不知还有什么脏话没说完,被元绣一个眼神吓得咽回去了,那小姑娘早就开始哭了,荷香这会儿才跟过来,心疼地捧着元绣的手:“姑姑,疼不疼?”
元绣摇摇头,这蜂无毒,也只被蜇了一下,略有些红肿。
“你自个儿瞧瞧,这蜂蜇的,跟你家闺女脸上蜇的,是一个样子?”宋家庄气极,忍不住就要跟这妇人打嘴仗。
那妇人本想说手上肉比脸上的糙,一看元绣那白皙的手,又摸了摸自己老帮菜似的脸,那话也说不出口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两处伤明显不一样。
那妇人折了脸面,又见这钱拿不着了,抬手想扇小女孩,荷香对着边上的男人啐了一口:“知道的是家里养的闺女,不知道的还当是猫儿狗儿,欺负个孩子,真不要脸。”
她人小,夫妇二人心里有气不敢说,再一个元绣跟宋庄头还在边上呢,这会儿知道没法子坑人了,便转头想走,元绣倒也没忘方才说的话:
“可别急着走,说好了去找你们老族长的。”
那妇人也不怕,一路搡着那闺女去了宋家庄,元绣跟宋庄头跟在后头,荷香一路拉着元绣的手,一直念叨:“姑姑,你很不该为这种人伤着自己,随她闹去,我瞧着她本就没理儿!闹一番见讨不到什么好处也就算了。”
“小人难缠。”元绣也不多解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家老族长一见着元绣就有些气虚,生怕她来要那十亩田,又见她后头跟着宋家庄的人,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还没等问出口呢,那谁家的媳妇儿就扑通跪下了,跪下不说,还硬挤出几滴泪,嘴里唱戏似的哭道,
“老族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姑娘瞧着金贵,不成想竟是那等恶毒的人,在林子里养了毒蜂不说,如今毒蜂蛰了人还不认账。”
第四十四章
元绣也不说话, 只看那妇人如此这般演了一番大戏。
宋老族长也觉得辣眼睛,看向元绣,元绣笑着摇头:“你们宋家庄人还真是没完没了, 河沟的事儿我不与你们计较, 这没两天功夫, 又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宋族长老脸通红, 只是他确实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开口问道:“劳姑娘说明白些,这事儿我……我确实不大了解。”
跪在地上哭嚎的人身形一僵, 她没料到老族长跟元绣甚是熟络,瞧着还有些怕元绣,这哪里还能帮她家要银子。
“这小姑娘被毒蜂蛰了,你们村里人硬说这是被我养的蜂蜇的。”
外头不少人听见了里面动静,乌泱泱又围过来了, 看见元绣, 还当她是来讨十亩地的,都凑近了想诉苦,听了一会儿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才放下心好好看戏。
元绣伸出手, 白白净净的手背上有一处红肿。
“这妇人无理, 我同她说她也听不进去,我便自己叫自家养的蜂蛰了一下, 您瞧这伤处同那丫头脸上的伤处是不是一样的, 若是一样的,我二话不说便赔了钱给她。”
那妇人歇斯底里朝宋族长吼:“您老可得说句公道话啊!这钱可得赔给我……”
边上宋家庄人哈哈大笑, 不等族长开口, 便抢着说道:“我瞧你是猪油蒙了心, 这伤哪里是一样的,你家孩子叫蜂蜇的这么严重,不带去看看大夫,反倒想蒙元绣姑娘的银钱!”
宋族长更是脸红,总在元绣面前丢丑,他自个儿老脸无光。
那妇人的男人是宋家庄最默不吭声的,人也如其名,就叫宋老实,也不知是不是看老族长脸色不大好,突然发了狠,一巴掌就扇在那妇人脸上,直将她扇的眼冒金星,还不等她反驳,便开口跟宋家族长解释,
“老族长,我这婆娘胡编乱造,我都叫她蒙在鼓里,信以为真,如今事儿都挑明白了,您老人家只当看了个笑话,可千万别上火!”
宋族长拐棍儿敲得邦邦响,又狠狠在这男人身上打了几下——这是做给元绣看的。
“赵家姑娘,你看这事儿闹得,都是误会一场。”
“您自己人怎么处置我不管,只将我撇清了便好,若不然这事儿闹开了,人家还当我养毒蜂,个个被蜂蛰了都来找我,我又不是菩萨。”元绣冷脸。
那老族长又狠狠打了那男人几下,他也只生生受着,只要不将他剔出族谱,怎么打都无妨。
一番闹剧到这会儿才歇,元绣鄙夷的看向宋老实,这男人瞧着老实,实则是最精明的,只叫自家婆娘站出来闹事,自己倒留了退路。
至于那头发凌乱的妇人,元绣更是懒得看,连带着跟宋家族长都没个好脸,末了没说什么拉着荷香走了。
那妇人也推着被蜂蜇着的小丫头出来,嘴里指桑骂槐:“你个没用的丧门星!今儿也别回家了,就在外头喂狼吧!”
她边上的宋老实还想说什么,又被妇人拧了一下:“你也是个废物,半点用都没有,只敢对我发狠,你婆娘被人家欺负成这个样子,你倒好,屁都不敢放一个,反倒先跟族长尿□□!”
方才那婆娘知道是什么缘故才受了两巴掌,她向来强得很,一出来就搡了宋老实几下。
宋老实低着头,再不说一句话了,两人也竟真的走了,不管这小姑娘。
荷香扯了扯元绣的袖子,那小丫头现下哭的可怜,有宋家庄的人见状说道:“瞧瞧,娶了后娘,这前头人生的闺女就跟白菜似的。”
小姑娘瞧着好不凄惨,被蜂蛰过的地方肿的不像话,因着是毒蜂,脸还有些溃烂的迹象。看这架势那夫妇二人是真的任由她自生自灭了,不过自己若是将她带走了,势必又得招惹麻烦事上身,那妇人可不像是善罢甘休的人,说不得还要说她拐孩子。
荷香看她这样子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只不过不敢越过元绣,苦着脸想叫姑姑好歹救救这丫头。
元绣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先跟我回去吧,明儿带你去瞧瞧大夫,好好一张脸,可别落了疤。”
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就散了,小姑娘泪眼朦胧,要跪下来给元绣磕头,元绣赶忙把人扯起来:“可别跪。”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我洗衣做饭都能干的。”她对脸上落疤没什么太大反应,能活着就不容易了。
闹腾一下午,锅里蒸着的蜂蜜鸡蛋糕幸好出来时熄了火,所以还是软蓬蓬的,别说荷香,她自个儿肚子也饿了。
李兰花有些奇怪地看着元绣领回来的孩子,脸上有些疑惑。
那小丫头先开口了:“我叫宋小云……”
元绣递了一块鸡蛋糕给她,叫她先吃,然后才跟李氏把下午的事儿解释了一遍。李兰花不大开心,说到底是因为这孩子惹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