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谢晗对她……似乎还不至于,沈月游移间,只听见沈伯荣道:“别听你母亲胡说,晗儿没这么坏。”
“那你让我怎么想他,这件案子主审是他,若说我们被关进来跟他没关系,我也是不会相信的。”
沈月听着母亲的声音似有哭腔,毕竟母亲是长辈,被自己养大的孩子送进这里,心里大约不会舒服吧。
“这件案子,主审也是谢晗吗?”
沈月刚问完,只听见沈伯荣道:“月儿,沈家入狱是涉嫌勾结外敌,他住进来时常满已经在我们家待了八年了,他并不知晓常满的事,所以这件事未必真的就和谢晗有关……想来他不会难为你,你也不必因此苛责他。”
沈母意见却是恰恰相反:“不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谢晗,林桑若,可你连敌国刺探你都能当下人带回来……我真不知道如何说你!”
沈月见父亲母亲因为担心她而争执,连忙道:“母亲父亲你们别吵了,女儿没事,真的……”她转移话题道,“对了,这些衣服是女儿在外面买的,有的是女儿做的,你们先穿着,还有书本……给父亲母亲解闷看。”
沈月递过去时,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书本差点掉地上。
这时,谢晗来了,“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沈母听见谢晗的声音,顾不上接衣物,隔空警告道:“谢晗!当年的事,跟月儿没关系,你不能因此欺负她!听见没有!”
沈月跟着谢晗出门时,母亲的担心犹言在耳,这短暂的相聚,让她心里愈发难受,这一切若不是谢晗,根本不会是这样!
沈月盯着眼前的身影,一把抽回了手。
快到门口时,谢晗察觉她松开了手,还以为她有事,回头问:“怎么了?”
他这么一回头,沈月根本不知道,俩人撞到一起后,险些碰到对方的唇,谢晗扶着她道:“当心,跟紧我。”
沈月再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紧紧握着她,走出了刑部大牢。
刚到门口,光亮乍现,沈月渐渐眼前一清二楚,将手从他手心抽了出来,“还是要多谢你带我来看望我父母。”
谢晗看着她,淡淡回了两个字:“客气。”
然后,他没再执着牵她的手,俩人先后上了马车。
沈家出了这样的事,大约母亲也不想让她和谢晗住在一个屋檐下,沈月听着外面车轮声响,穿过热闹的街市,趁着安静时,跟他道:“这些日子,我和魏姐姐麻烦你了,我想过几日跟魏姐姐在外面租个宅子……”
她话音未落,只听见谢晗在旁边打断道:“你不是前两天说在外面住不方便吗。”
空气凝固,沈月抬头对着他意味不明的面孔,不知道他说此话何意,谢晗总不至于希望她留下来的。
她解释道:“一个人确实不方便,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不是也不想你家变成客栈吗。”
她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他前两天的话,顺带着说出来了。
他沉静的凤眸略显局促,这还是沈月第一次见他跟她说话而语塞,只听见他不自然道:“我只是喜欢安静,并……没有觉得你麻烦的意思。”
沈月以前住在他这里,是想着认识更多大官,重新审理这件案子。
现在,她知道谢晗才是这案子的主审,而且母亲也希望她与他保持距离,她也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下了马车后,她解释道:“我喜欢热闹,所以我不想麻烦你。”
“沈月!”他在身后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她的名字。
沈月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不是一心想甩开她,现在她主动要求出去住,他反倒不高兴了?
就在她狐疑时,唇骤然被人吻住了,她再缓过神时,还能近距离的看到谢晗英俊的眉宇和他长长的睫毛,而她现在正被他一手按着脑袋抵在他家院子里的树上吻着,一开始是试探,然后是柔软的吮吸,最后带着几分情绪发泄让沈月下唇生生的疼,她只觉得手心麻的厉害,曾经多年的情愫作祟,以至于让她此时此刻莫名的委屈……
就在这一瞬间,沈月胸口仿佛可以呼吸了……再也不是空落落的,不会发闷,却火辣辣的疼。
她正要张嘴狠狠咬他,谢晗却见好就收,他第一次正眼看她,而且是凝视着她,沈月从他眼中只看到了自己,只听见他嗓音低哑的问:“现在呢,还会觉得麻烦吗?”
沈月被他吻的七荤八素,这突如其来的吻,就算当年她满心期许,做了那多傻事,纵然那个时候,她也只是想让谢晗多跟她说句话,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吻她,而且是主动吻她。
可是她做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有做,而且她还刚麻烦他带她见了父母,谢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她摸着被他亲过的嘴唇,确确实实有他的温度,不是幻觉,抬头不解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我怎么觉得,更麻烦了。”
他怎么可以亲她呢?
而且,她也不会喜欢他了。
永远不会的。
沈月推开了他,刚要回去,心里又咽不这口气,往事历历在目,她主动转身气的语无伦次的质问他:“你不是说,不喜欢我缠着你吗?你不喜欢我打扰你,不喜欢我靠近你……你现在凭什么这样对我!”
“所以你就喜欢旁人。”他问。
当年的她有多傻,现在想起来就有多委屈,沈月以为再也不会因为他掉眼泪了,此时此刻还是不受控制的喊道:“是你不要我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别人,是你不要这个婚约,是你不要这个家的!”
是她做了那多,他从不看她一眼,她只要跟他说说话,他一次都没有对她多言,他对她冷漠到连她喜欢的吃食,都是她日复一日的猜出来的。
当初,对她爱答不理的是他,她被卖进青楼,不闻不问的也是他,明知道他没有把她放心上,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她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别人?
若非是他,沈家不会如此,当初白给他,他不要,他现在凭什么亲她!他把她置于何地!
沈月伤心的转过身,泪眼模糊间,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磕绊了下,撞到了膝盖:“啊!”
“小心!”
谢晗刚要扶她,被沈月带着哭腔嫌弃的拒绝了:“你走开!”
她七荤八素的撞了下树,泪意渐退看清楚后,仓促从他跟前离开了。
魏采音在后院喂那只章柏尧送她的鹦鹉,见她回来后,敛眉问:“你去看望过伯父了?他们怎么样?”
顿了顿,她见沈月不说话,“你脸色怎么这么红,可是生病了?”
沈月下意识的擦了擦唇,“我没事。”
第38章
魏采音让人拿走吃食, 仔细打量着沈月躲躲闪闪的眼神,狐疑问:“真的没事?
沈月被魏采音直视着,不善圆谎的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句:“不然我怎么办?”
他那么讨厌她, 亲她做什么?
明明是他跟别人说她是他义妹的。
还是他握着她卖身契, 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还是他对谢家有亏欠,才对她……
要不她晚上找他, 好好谈谈?
要是能牺牲自己,父亲和母亲的事出现转机,她不在乎的。
可是, 要是她美人计要是对他有用,她早使了,何必等到今日。
那谢晗刚才算什么,同情?怜悯?
“什么怎么办?”魏采音追问, “你想什么呢?”
沈月现在像随风摇曳的树叶,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落到哪儿是哪儿。
等她缓过神的时候, 才说了句前言搭后语的话:“这件案子是谢晗在受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脸色很差吗?”沈月问。
“嗯。”
魏采音眼底略带担忧的点头,刚才是红, 现在是青, 待会儿就能看见紫了, “他说什么了吗?”
沈月摇头,没有。
“那是他做了什事?”魏采音猜测。
“没有!”
这次沈月反应的很快,接着道:“我的意思是, 这件事,是不是完全在谢晗的掌握中, 别人就插不上手了?”
这句话, 感觉说了, 跟没说一样。
魏采音还是耐心的回答道:“没错,他是主审,又负责这件案子,旁人自然无权干涉,即便是一同受理,自然还是要看他的。”说到这里,魏采音见她进了院子后就一直语无伦次,六神无主的,安慰道,“但凡是有凭有据,你也不要太自己吓自己。”
……
自天暖后,晚上倒是凉爽,夜风能让人清醒,沈月趁着魏采音在屋里练字,打发了阿碧,一个人对着黑漆漆的院子坐在台阶上出神,满脑子都是谢晗伸手按住她的力度,还有他近在眼前的眉宇,眼睛,还有……唇上属于他的温度。
心为什么这么紧?
她应该不喜欢他了,她不应该有感觉……
他做了那样的事,害的她无家可归,她应该恨他才对,她被送入青楼的时候,心早就应该寒透了,怎么心这么乱?
黑暗中,沈月察觉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夜里听得出白日里每个人行走的频率,谢府只有谢晗气息最平稳,步履缓慢,她抬头看了眼,什么也没看到,单手支撑着站了起来。
谢晗知道她看不见他,纵使气氛安静,也不会太过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还没睡。”
沈月摸着自己的唇,第二次了,上一次在水里,他为了救他,实属无奈之举,这一次,他是故意的,还是清醒的……
沈月出神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从唇上拿了下来,察觉他在帮她擦手,沈月意识到这只手刚才摸过地面,她忙抽了回去,在衣服上蹭了蹭,对他尤为抗拒。
谢晗手上握了一个空后,心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不紧不慢的将手收了回去,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做出跟他平日完全判若两人的举动。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他心里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有婚约,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何,这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盘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扎了根……就在白天,他自己浑然不觉已经把她当做了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一心想着,她住在这里,原本她不应该跟他这么见外,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到了她……
沈月正准备回去,谢晗递给了她一个瓶子:“把这个拿着。”
沈月接了一个空,黑暗中,被一只手把药瓶放到了手心里,她摸着是个药瓶,不禁问:“这是什么?”
难道苏伯淳的药膏好了。
可是这个瓶子也太小了点。
“对你眼睛有帮助。”
沈月在夜色中愣了下,她夜盲症十几年,他现在给她药膏?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她犹豫的问。
“上次采药,正好看到有用的药草而已,这药吉祥镇不易得,在燕京倒是常见。”
沈月点头,将信将疑的收了回去。
“早点休息。”
谢晗说完,刚转身,察觉身后沈月在跟着他也走了两步。
他脚步微顿,回头目视着她在原地也停下了脚步,正在怯怯的看着前方,谢晗知道她看得是他,于是,他走的极慢,她在后面听着声音,跟了上来。
谢晗一声不吭的默认她在后面,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看着门外的她:“你找我有事?”
“嗯。”
沈月进去后,没有心思喝他倒的茶水,开门见山的解释道:“我白天见过我父亲了,也问了他,我来只是想说,我父亲当初出海前多带了一只小船,并不是早有预谋,而是我母亲说他第一次坐船,让他带上有备无患的,只是不知道正好用上了……还有船上的火,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沈月知道这件事是他的逆鳞,所以每一句都借着烛光特别的留意他的脸色,虽然他笼罩在阴暗中看不清楚他的面孔,空气一片安静,沈月见他不说话,生怕触怒他,不由想到他今日的举动,她一边解衣衫一边道:“还有,要是你能看上的话,我也可以……”
沈月衣衫坠落的瞬间,已经被一双手把衣服又包在了身上,尽管眨眼之间,谢晗还看见了她手臂上有一块疤痕,他低声斥责道:“穿好了。”
而他的手,隔着衣料刚好就停留在那块疤痕上,轻轻地握着。
沈月也记得她手臂上有块疤痕,那是初夏,正是踏青的时候,他去山上找他师父,她也想跟着一起去,那时候他正是厌烦她的时候,她偏不知好赖的在后面缠着他,他在前面,她在后面,到了天黑的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在跟着一个人影,却不知不觉早就走丢了,那时候她才八岁,在荒山野岭看不见人,又找不到回家路,还不小心磕到了手臂,幸好谢晗及时找到了他,回家的时候,她担心父亲和母亲责怪他,忍着痛意,没有跟任何人提手臂的事,所以也一直也没能上药,这些伤化脓,结痂,反反复复好些日子才愈合,结果秋天的时候,才发现留了一块疤。
她记得当时担心母亲发现,换了绸缎的衣服,大夏天虽然有点厚,但是碍不住她跟母亲执拗说喜欢,当时因为她夏天非要穿秋天的衣服,母亲还训斥了她一通,后来沈月发现落了疤痕后,绸缎衣衫虽说习武不便,但也不会突然袖子卷起而被人发现疤痕。
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她抬头望着他问。
谢晗目视着她道:“我说了,清者自清,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但绝对不会公报私仇。”
沈月闻言,脸色滚烫的低头整理着衣衫,就知道她送上门他也不会要,果然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