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榛年想着想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他穿着一身西装坐在马克西姆等林青玉,等呀等呀,等到穿着衬衫背心打着领带的服务员都来问过他三回了,林青玉还没出现。就在他想出去抽根烟透透气的时候,场景一变,他身上穿的成干部服了。
徐榛年认得出来,这就是他去年抓特务当厂长穿的衣裳。
他又回到那个厂子里。
一模一样的事上演着,那两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特务为了抓他小辫子请他出去喝酒。他明明不想喝的,他知道那酒里加了料。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就是阻挡不了行动。
趁那两人没反应过来,他跑了。也不知怎么的,天居然忽然变黑了,也不是走在饭店里了,好像是在什么房间。
“嗯~”
他听到一声甜腻的嘤咛,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床上躺着个大姑娘。他正要走又听到走廊上那俩特务的声音。这时候出去可算解释不清了。他倚着门站着,可身上越来越热。
在他强迫自己冷静的时候,那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他面前。
他想看清楚她,可眼前总像是蒙着层什么,徐榛年莫名的心肝发颤。
在他搂住她的肩膀,就要托起人家脸的时候,场景又变了。
这回他穿着七十年代最流行的海魂衫,地点是大院葡萄藤下,除了他身边还有一群兄弟。
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踩着石凳摘葡萄,好渴啊。他猛地往嘴里塞葡萄,然后表情一变,“忒酸!”
一群人都走了,葡萄藤下清净了。
可是到了天确黑的时候,他又拿了他奶的筐来到葡萄藤。
正打算偷摸包全了,突然听到小孩的哭声。
他顺着声音往里走,好家伙,一蓝一粉两个包被。
“谁啊,这么缺德,把孩子就这么扔这儿?!”
可等他看清蓝色小包被里的孩子长相时,被吓的当即倒退两步。这不是他自己吗?他小时候就长这样呀?!
难不成是他家徐同志和白同志被着他们哥俩儿偷摸生孩子又不要?
徐榛年都没想没明白呢,下一秒更让他惊慌的事出现了,这两个看着就几个月大的孩子竟然说话了,他们说:
“爸爸!”
两个娃娃整整齐齐的声音,在梦里吓得十六岁的少年徐榛年当即往前栽了一个跟头。
而现实里的徐榛年也醒了,他刚才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踩空了,心里又惊又惧,空落落的。
可再回想又一片空白。
他摩挲了把脸,然后抬起胳膊看时间。
青玉也该到了。
徐榛年没再纠结刚才的梦,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理理起皱的衬衣,就准备出门了。
刚到楼下,夜空开始电闪雷鸣。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头顶。
“要不下雨晚不下雨,碍事!”
他匆匆再跑上楼去取雨伞……
“王同志,谢谢你啊,这一路辛苦你了。”北站胡同招待所前林青玉兄妹俩正在和王建军道谢。
“是啊,你留个地址,赶明儿咱哥俩好好喝一顿。”林青旸前半年在京都摆摊,又经历爬火车上苏国的事之后是真的锻炼出来了。要不按他原本的性子压根就不可能说得出这话。
王建军挥挥手,“客气了不是。榛子朋友就是我朋友,好晚了,你们也快进去吧。”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林青旸看了眼开始闪电的夜空,笑道,“瞅着要下雨了,我们也不多留你。下次一定要让我请你吃饭!”
招待所内。
林青玉开了一个套间,里头有两间房,两张床。
老爷子已经歇着了,林建友和李月娥都在收拾行李。
“爹娘,那我们也先回去了。明儿一早再过来。”林青旸道。
风吹得窗子呼呼作响,李月娥刚刚别上插销,听到这话就道,“把孩子留下吧,别半道上这雨就下来了。”
这话也在理,外头现在电闪雷鸣的,一会子那雨指定小不了,确实不知道哪分钟就下来了。
俩孩子本也睡着了,于是林青玉把他俩的奶瓶奶粉还有尿布留下后就和哥哥弟弟一起回去了。
才走出招待所没多远,瓢泼大雨就下来了。这地和他们租的那小四合院还有些距离。街上不老少往家跑的路人,兄妹三个混在人群里,一点儿也不显眼。
这雨又大又急,不过才跑了几百米的距离,她身上就都湿透了。她今儿穿的是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打湿之后裙子就全粘在了身上。
突然身后一阵喇叭声并着两束车灯打了过来。林青玉三人和其他人反应一样,都是停下脚步回头望。
“谁啊?臭显摆!”旁边有个男同志不是啥好语气地嘟囔了句。
她旁边的女青年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咋就臭显摆了,人家备不是提醒咱们让路,或者遇上熟人了呢?”
还真没让这女同志说错,大雨瓢泼中徐榛年从皇冠车中探出头。他向着那抹天蓝色的身影。
“青玉!”
林青玉下意识应了一声。
她刚“嗳”了没多久,徐榛年已经连人带车停在她面前了。车门开了,徐榛年手里拿了把伞,一下车就打开了,他走到林青玉身边,把伞递给她。
“站一边儿去。”
说完他又去帮林青旸拿东西,也没忘了第一次见面还不认识,但从面相上推断出也是林家人的林青晨。
林青玉就这样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徐榛年忙活。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林青玉不得不承认,是女人就会有少女心。这可能也和年龄没啥关系。只和特定的人、特定的地点、特定的背景有关系。
就像此刻,她觉得自己看徐大哥就有那种心里小鹿乱撞、呼吸急促、全身肾上腺素往脑门冲的感觉。
这感觉不仅梦幻,而且很满足她的虚荣心。
尤其是当她听到周围的羡慕声之后。
“愣着干啥,上车呀!”
林青旸和林青晨都上车了,徐榛年一手拉车门,一手扶车身。比第一次相见时,长了不少的短发此时湿哒哒的。徐榛年甩了两下,在明亮的车灯下,湿发甩头帅哥,配着张扬不羁的笑容。
林青玉几乎是看他看得花了眼。
心底有什么情绪在滋长。
“青玉,中间那抽屉里有两条毛巾。我刚带的,你给哥他们拿。你自己也擦擦。”
林青玉应了一声,没注意到他的称呼。
“榛年,谢谢你啊。这每次遇上你都是在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有我们爷爷那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林青旸坐得端正,看着前面的徐榛年说道。
“没啥,就是搭把手,谁家没老人呀。这事也不复杂,这也是赶巧碰上有专家来。”
“啊切!”林青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徐榛年略皱眉,侧头看林青玉湿哒哒的小脸,“看到那军用水壶了不?喝两口吧,里头是热开水。”
“好。”林青玉觉得自己不正常了,自从开始看到徐大哥就不自在了。
好在很快就到他们租的小屋了。
“榛年你要不下来先换身我的衣裳?我有新的。”林青旸说归说,但他没想过徐榛年会真的应,毕竟他家离得也不远。
然而徐榛年真应下了。
几个人搬着东西一块进屋。
半个多月没住人,一开门,就一股灰尘儿味。林青旸一到就先生火,得烧热水。
“哥,你带着晨晨和徐大哥在外头换衣裳,我先进去。好了你们叫我。”
林青玉也进去换了衣服。
等她换了身长裤长袖后,晨晨就在外面叫了。
林青玉一出去就乐了。这三人穿着一样的衣裳,都是之前批货林青旸顺手拿的文化衫和大裤衩子。
而徐榛年呢,他是光盯着人家看。
除了林青玉住院那回,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林青玉披散着长发。
因为之前她都是扎着辫子,现在散开了,长发还有些弯曲。很自然的波浪卷,带着些湿漉漉的水汽。以及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凤眼好似也是湿漉漉、水濛濛的。
他瞬间想到了江南水乡。
缺一身旗袍和一把油纸伞。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看,那眼神看的林青玉面上地温度越来越高。直到——
“咕咕……”徐榛年的肚子叫了。
他面色一红先扭开脸。林青玉轻笑了一声,看着他越来越不自在才说道:
“哥,你们陪徐大哥说话,我去做点面条吧?徐大哥你也留下来吃点吧?”
徐榛年在屋里一边和两兄弟唠嗑,一边还分了心神关注在外头小厨房忙活的林青玉。
他听到噼里啪啦下油锅的声音,然后很快炝锅的香味儿就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榛年,明儿我们上医院后是怎么个流程?”林青旸问。
“没那么复杂,我之前都安排了,到了医院就有人接。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省的还得叫面的麻烦。我今儿就住老宅。”
“面来啦!”林青玉端着她平时和面的盆进来。很简单的素面条,上面只有荷包蛋和葱花。
“徐大哥,家里没菜,你对付吃一口。”林青玉边说边替他们分面条。
“闻着挺香,你也坐下,别忙了,我们自己夹。”
这还是徐榛年第一次尝到林青玉的手艺,以前最多就是尝过她给烙的煎饼。
现在一看,白色的挂面泡在微黄的汤汁里,上面卧着个荷包蛋,周围还点缀着一圈嫩绿的葱花。她应该还放了辣椒酱,面汤里飘着些小小的颗粒……好不好吃先不说,就她还记得自己吃辣,徐榛年心底就够甜的了。
他先是用筷子拌了拌,接着挑起一大筷子尝了尝,一口面,一口蛋,再喝一口汤。热汤热面一下肚,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他晚上光顾着收拾屋子没吃上饭,这会子也是真的饿了。于是在细细品尝完第一口之后,剩下的,挑起吸溜、囫囵吞下。
一大碗面条叫他吃了个精光,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微眯着眼,在心里感叹,也许,他以后有口福了。他的小鱼手艺是真不错。
林家兄妹看他吃得挺好也放心了。饭后外头雨小了,林青旸带着弟弟铺床,林青玉撑着伞送徐榛年出去。
“哎哟!”黑灯瞎火的,林青玉差点被石块绊倒,幸好徐榛年及时扶住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林青玉在这个晚上反应能力比照平时慢了半拍。
她扶着徐榛年的手臂和他对视着,直到看到对方眼底蔓延的笑意。
林青玉又觉得脸上发烫了,她“嗖”的一下站直身体伸回手。
然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好刻意后心里又有点恼火。
人家可能只是好意扶她一把,她这整得像人家对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一样。
她再次对上徐榛年的眼睛。
心跳乱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桃花眼,看根柱子都深情。别自作多情了。这是帅哥,谁不喜欢啊?你这反应很正常的呀。
徐榛年在林青玉起身的那一刻,要说心里没觉得失落那是假的,但接着看到她脸红、眼神躲闪着,他又笑了。
这是害臊吧?
“青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上医院。然后我有事和你说。”
本来想等爷爷做完检查的,可他发现,等不了了!
他想光明正大拉她的手,想以对象的身份出现在她家人面前。
徐榛年就是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回到的老宅,连洗澡的时候都想着明天要怎么起头。
“叮铃铃……”
他光着膀子趿拉着拖鞋接起电话。
“喂?”
几秒钟后,徐榛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话筒从他手中掉落。
“喂?喂?哥们?你在听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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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距离徐榛年接到陆鸣电话赶到公安局审讯室的时候,也将将就过了二十分钟。
他甚至连拖鞋都没换。
“来了?”陆鸣的声音也有低沉,没了以往的吊儿郎当。
“我们在抓捕国际列车抢劫案主谋的时候,恰好碰上张大鹏,就那小子在敲诈勒索一女同志。带回来审问的时候,他说起了去年有个女同志找到他,给了他一百块。要求就是在东方招待所拍另一个女同志的照片,事成了再给一百。但他没成事,我们经过核查。他说的那个女同志,应该就是和你……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找到人吗?现在有线索了……”陆鸣看着他的表情有点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榛子对小林的感情。
窗外,连续几道闪电闪过,轰隆隆的雷声劈向大地。
才停了没多久的大雨又下来了。
徐榛年从到公安局以后一直木着张脸。
玻璃窗后,张大鹏还在继续交代着。
“我真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我就知道她们都是大学生。”
“你不认识她,你们怎么联系的?”
“真是她找上我的,她说招待所那边都安排好了。那天晚上招待所好像有什么事,乱得很。我拿着钥匙开门,但是门从里面反锁了。我事没办成,之前的一百块又不想还,这不就跑了吗?我上哪知道那女同志叫啥去。诶,等等……”
“我想起来了,那个,那个前台的男同志,好像叫找我那女同志什么丽丽?他们是兄妹!”
大学生、lili、招待所前台。
这些信息足够徐榛年找到那晚上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