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气氛一下就沉闷了。
林建友和李月娥当爹妈的,没了笑模样,他们何尝不担心。只是这丫头倔啊,和她说过几次都被她糊弄了过去。愣是说一个人带孩子不知道多快乐。
林爷爷说着就叹了口气:
“你一个人带着俩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又当爹又当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爷我,从你奶不在了,一个人拉拔你爹。这家里只有一个爹没有妈,你问问你爹是啥滋味儿。
你现在年轻,孩子也小,可等他们记事了呢?会不会问你要爹?会不会是因为没爹被人家看不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说到底,我还是担心你。他们是曾孙,没有你,哪有他们。你一个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爷爷就是走了也不放心啊……”
“爷爷,您说啥呢!您怎么就不能等我啦,您得等我!您要看着我上大学,看着我和我姐一样出息!”
老爷子这番话说得人心里涨得慌,他语气里的认命和交代后事的感觉,听得他们都掉了泪。
和老爷子关系最好的林青晨受不了,他没管爷爷说了啥,就记得爷爷说等不到他,不行,他不允许!他要爷爷一直陪他,一直等他放学,一直叫他回家吃饭。
就像以前一样,他出去玩了,爷爷就在家门口等他。慈祥的声音,“晨晨,回家,家来吃饭喽!”
“啊啊啊啊啊!”小桐突然从摇篮里抬头,六个多月的她,会伸手指人了,此刻小肉手就指着大哭的林青晨,好像再说,“老舅,你咋哭了?宝宝都不哭,你羞羞。”
林青玉抹了抹眼角,她抱起胖闺女,用她的围兜给她擦了擦刚才咧嘴咿咿呀呀淌下的口水。
“爷爷,你放心吧,要是遇上了我会结婚的。”她到底再没说一定要一个人养孩子的话。
“今儿多好的日子,林青晨你给我下来。九岁的大孩子了,哭哭啼啼像啥样子。你外甥女都笑话你!”林青玉又指着弟弟。
徐榛年都没回家收拾东西,车停在火车站边上,就直接坐上了哈市的火车。
他直接去找田丽。
下了火车后,接他的是王建军。就是他那个工作分配到东北,上次还送了林家人进京的好哥们儿。
“你咋来得这么急,电话里我都没细问。”王建军一接到人就给拉到了“八个幌”的老字号饭店里。
包间里,俩人面前摆着一盘驴肉火烧,一盘尖椒干豆腐,一份锅包肉,一个得莫利炖鱼外加两盘东北酸菜馅饺子。还有几瓶老烧。
王建军手里夹着烟,他想到林青玉俩孩子就闹心,生怕自己哥们走岔路了。
榛子和他不一样,他是自己不乐意在部队,可他不一样,他有理想有抱负。那可不能因为男女关系毁了前途。
作为哥们儿他真得劝劝。
他吸了一口烟后,就在心里酝酿要怎么开口了。
徐榛年不知道他这么多心思,他正大口吃菜,吃饺子。在火车上两天,睡又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榛子啊。”王建军开口了。
“嗯?”徐榛年嘴里还有没咽下的干豆腐呢。
“你还是原来的想法吧?想在部队的吧?”他试探了句。
徐榛年白了他一眼,吃饭呢,说的啥玩意。那不然他还能去干啥啊?
“咳咳。”王建军干咳了声,然后开始表演了,“我这阵子听说一事儿,我和你唠唠。就我一哥们儿,他也是军人,但他最近就跟撞邪了一般喜欢上一有俩孩子的妇女……”
“咳咳咳……”徐榛年被呛到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谁啊,你认识没道理我不认识?这不胡闹呢!”
“是吧,你也认为他这种行为不对吧?”王建军松了口气。
徐榛年睨了他一眼,“你这话里有话啊?到底啥事,别是你编出来这么个人吧?我这趟来有正事,可别功夫听你瞎嘚吧。”
王建军被他的语气气到了,脱口而出:
“那小林不就带俩孩子?人家到底有没有家庭,你……”
“啪嗒”一声,徐榛年的筷子掉地了。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山家清供》,“拨霞供”篇。拨霞供就是兔肉涮锅,锅里的水不断翻滚,就像天晴时江雪融化,波浪在里面翻涌,大风吹翻傍晚时分照亮天边的云霞一样。所以叫“拨霞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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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徐榛年,晴天霹雳……
他先是惊愕,然后勃然变色。
尤其是那一对湛然若神的黑瞳里,此刻像是燃起了熊熊怒火,盱衡厉色。
王建军也看出他这反应不对了,这是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他哥们儿被骗了?
人都是护短的,正如王建军。他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徐榛年被林青玉骗了。他没想到,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那林青玉又怎么会让他看到孩子。毕竟让他知道了,和直接说给徐榛年有什么区别?
“榛子,你别……”别什么他也说下不去了。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
想来也是,二十八年第一次喜欢姑娘,结果遇上个骗子。他想到哥们之前拜托他去接人时说的话,就替他不值!
他倒是上赶着忙前忙后,掏心掏肺了。可人家呢,人家怎么对他的?
小镇姑娘,眼皮子浅,心太狠!
徐榛年下意识地咬牙,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被拒绝上他家的提议后,王建军只好载着徐榛年去了省城宾馆。
劳心劳力地给开了房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
“你不是说来哈市有事吗?别耽误正事。要喝酒随时找我!”
有事?什么事?徐榛年现在满心都只有“林青玉有两个孩子”这件事。
夏天多雨,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头顶就炸开轰隆隆的雷声。
“诶,那我先回去了。”王建军看他不言语的样子,也知道他是想自己呆着。
徐榛年朝他摆手。
门合上后,他瞬间往身后的沙发一倒。
这屋子没关窗,狂风吹得玻璃窗户啪啪作响,外头天猛地就黑了下来。有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吹进屋的狂风削着他的脸,顺着衣领攀进他的身体,衬衫都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他还是没在意。
他闭着眼,脑海里是曾经和林青玉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面时,她像城乡结合部走出来的一般。撞了他,还抬头瞅他,那一双明亮的大凤眼里明晃晃的是因为他外貌的惊讶。和其他女孩儿不同,欣赏归欣赏,她的态度还是很落落大方。
道了歉也不扭扭捏捏,很利落地走了。接着就去那煎饼摊子上,她哥哥都不好意思叫卖。可那小丫头,把围巾一扯,露出一张扬起笑容的秀气小圆脸。跟着就是一声很清脆的招呼,像极了他年少时,最喜欢听的雨打房檐声。
那时候她让他感觉熟悉又奇妙,于是他就跟傻子似的,在转角看了她一早上,还误会他们兄妹的关系。
对,误会!
当初他误会了他们兄妹的关系,这回能不能是军子也误会了呢?她带着别人家的孩子呢?
徐榛年顿时像是沙漠中口渴的人找到了绿洲一样,脸上全是因为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兴奋。
这时,远处的一道闪电划破了密布的乌云,霎时间天边电光闪闪!
而那些乌云像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打散一般,它们又迅速集结。就犹如徐榛年此时因为不愿相信,而想出的那种可能性一般。
他猛地睁眼,然后踉跄着打开房门,冲到楼道的电话亭处。
按号码时,他的手都颤抖着,一连几次他都因为输错号码而不得不重新放回话筒,重头再来。
终于,号码拨好了。他听到话筒里响起的嘟嘟声,心也提到了嗓子口。
“喂?”话筒里,王建军的声音传来。
徐榛年甚至第一时间都问不出心里的那句话。直到电话那头,王建军以为是别人打错了,要挂之时,他才出声:
“是我。”
王建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要出去喝酒吗?”
“那两个孩子能不能是别人家的,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建军就因为听不下去哥儿们这小心翼翼的语气,直言道,“是她自己介绍,那俩孩子是她的。”
尘埃落定,想了这么久的理由瞬间被否定了。他的心里早有预感,这种心情,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罢了。
徐榛年嗯了一声,然后挂上电话。
他重新回到房间,摩挲了把脸后,就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夏天的雨,给炙热的大地带来清凉,也滋润了无精打采耷拉的叶片。可徐榛年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心中却一片荒芜。
他抬头望向窗外,眼前是迷蒙蒙的一片。整个世界就如同他的心一般,都被封锁在密如团雾的雨丝中。
从敞开的窗子里被风吹进来的雨滴,似子弹般穿破他的胸膛,刺骨的寒意在他五脏六腑流淌。
幻灭了,他计划好的一切都没有了。
曾经幻想过的两个人的家庭,相濡以沫,如胶似漆的场景全部都在脑海里褪了色。他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那些场景就如同被抽打的玻璃一般,瞬间碎裂。
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响,就好似是因为徐榛年不出声,所以连老天都要替他怒吼一般。
咆哮的狂风裹挟着锐利似箭的雨丝越过窗栏,抽打着他的脸。
徐榛年还是无动于衷,原来这就是冷了心的滋味吗?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妄想吗?
她到底拿他当什么?有孩子,有两个孩子。他想起前不久,他去火车站等她,带她去医院,整晚守着她。可笑,真特么可笑。
他站在她的立场去了解她,去懂她,去替她想。所以才会接她的家人进京看病,可她哪怕有一丝丝明白自己的心,都不该把他当个傻子。不告诉他?瞒着他……
胸前一块被雨打湿了,粘在身上,粘得他胸口隐隐作痛,憋闷、暴怒、失望缠绕着他整颗心。
许久,久到天空重新放晴,久到外面熙熙攘攘的热闹声再度响起,久到那一整盒烟都成了满地的烟头。
徐榛年却还是像一座雕塑般立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天黑了,窗外万家灯火。
徐榛年终于从沙发上站起,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外面。
再次打开门来到走廊的电话亭。
这一通电话是打到京都的,打到北站胡同居委会。
他要听林青玉说,听她亲口告诉自己,她有孩子。
傍晚六点是“川渝老火锅”开始客满的时候。
每张桌子上的分隔火锅里都咕嘟咕嘟的冒泡。这条街上弥漫着火锅香,辣香味传出去老远。
林建友□□着上半身,正在后厨面板上抻面,现擀的面,抻得又细又长,打在面板上啪啪作响。
“爹,面好了没?客人又催啦!”店小二林青晨一边从厨房里把刚串好的鱼丸端出去,边催着他爹。
林建友笑容满面应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你可小心着,别跑那么快。别给打翻喽!”旁边洗菜、串串的李月娥提醒了声老儿子。
“咳咳。”林有根捂着心口,他看了眼前面都坐满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哎哟,爹,您歇着吧!我一个人就成!”李月娥见公公要过来帮忙连忙拒绝,想了想又补充了半句,“您可得看着小桐和榕榕呢,他俩现在皮着呢?跟前可不能离了人。”
老爷子哪里不知道儿媳这样说也是为了不让他干活啊,他应了就出去了。还是不要添麻烦,看孩子去吧。
后面是林建友两口子忙着,而前面,林青玉在吧台收银,林青旸在门口煮麻辣烫,林青晨则是看起来最忙的。他一会儿跑来一趟,一会儿跑去一趟。帮着拿这,帮着干那,看见人家桌上有空了的盘子也帮着上去收了,好给人家腾位置。
“这啥啊?”一个顺着香味骑车过来的女同志好奇地指着林青旸面前的铝锅。
“麻辣烫,想吃啥就放啥下去煮,和火锅差不多。但是这个能带走,同志我看你带了饭盒,尝尝不?”林青旸笑着介绍道。
那女同志又往铝锅看了两眼,还吸了吸鼻子,香,完全把她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她有些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才道,“行,我来点。这怎么买?”
林青玉就过来领着她去玻璃柜前点菜。
“素的八毛一斤,荤的两块一斤。想吃啥自己夹就行。”林青玉给了她篦萝和夹子。
这倒是新鲜!
这女同志就在附近上班,她还没成家,是家里最小的。除了每个月给爹妈二十块钱,剩下五十多的工资都捏在自己手里。
她也是爱新鲜的,点好先是在店里四处打量,然后又去看了会儿林青旸,最后在林青玉胡说八道写的那火锅介绍墙前停留,她一字不漏地从头看到尾。
越看越满意,暗暗决定下个礼拜天她过生日就请工友们来这儿了!
陆鸣来找林青玉的时候她正眯着眼乐呵呵算账呢,从前就听说干火锅的利润高,现在可算是开眼了。
这就是人不够,等她爹娘弟弟都回去了,她也该开学了。要是人手够,他们还能整小烧烤什么的丰富菜单。
要问她为什么不招人,那还不是因为这年代人人都想有铁饭碗。她就一小店,人家哪瞧得上,就算贴了告示,能不能招到人都两说。
“小林!”
林青玉听到有人见她,抬起头。
“陆大哥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吃点啥?你可能得等会,现在还没位置。要你不嫌弃上院子里吃也成。”林青玉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