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商枝从石凳站起来, 拍拍屁股的灰尘,抿着唇去了陈叔家。
镇上的人家大多是那种大铁门, 上面挂着专门用来敲门的铁环。小姑娘够不到, 就伸着小手拍门。手都拍红了, 也没人应。
还是邻居家爷爷推门出来告诉她, 陈叔出门干活去了, 要天黑才回来。那时还丁点大的小姑娘跟现在一样倔, 在门口一等就是一下午。
天快黑时, 陈叔才开着车回来。
白商枝仰起小脸, 围着车转了好几圈,终于在后轮胎附近寻到点干了的血迹。
陈叔不耐烦地把她拉开:“这么晚不回家,围着我车转什么?”
她挣扎着喊:“你把我家大黄撞死了!”
“什么大黄, 别来我这儿碰瓷。”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用力往前一推。
小姑娘身板小,瘦瘦弱弱的,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掌心当即见了血。她抽抽鼻子, 委屈地抿唇:“你把大黄还给我。”
陈叔皱眉回过头, 这才想起前几天死在车下的狗。视线在小姑娘身上停留一瞬,他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纸币塞过去:“行了,不久一条狗吗,拿着回去买糖吃。”
白商枝拍开眼前的手:“我不要钱,我就要我家的大黄!”
“……”
夜色茫茫,不远处别墅的灯光如一盏烛火指引着方向。
到别墅院子里,白商枝解开安全带,手指叩在车门,正要推开时,身侧传来声音:“后来没想过再养一只吗?”
车门拉开一条缝隙,凉风瞬间扑进车厢,撩起长发在半空纠缠。
她顿了下,转过身。
林饮溪偏着头,目光幽沉,在等一个答案。
白商枝拢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拉起手腕的皮筋在脑后随手绑了个马尾,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她推开车门,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件微不足道的事:“家里不让养。”
她下了车,单薄的米色长裙在风中翻飞。
林饮溪微微叹气,跟了上去,抬手将外套披在她肩上:“多穿几件衣服不会遮住你的脸。”
外套沁的茶香被浓厚的酒气覆盖,白商枝捏着外套的衣领,整个人被包裹:“我不。”
林饮溪:“……”
“看来下次我得带两件外套。”林饮溪垂眸,不冷不淡道,“或者林太太直接穿我的衣服出门,也不失为好选择。”
她抿着唇仰头:“我穿我老公衣服,不行吗?”
林饮溪唇角微微上扬:“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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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白商枝懒洋洋倚在卧室的沙发,身后林饮溪拿着吹风机细致地将每一缕吹干,她闭着眼睛:“你是不是经常给别的女人吹头发,这么熟练。”
身后传来一身无奈的叹息:“你现在连我妹的醋都要吃?”
身体僵了下,她皱着眉:“谁说我吃醋了,问问也不行?”
林饮溪关掉吹风机,勾着她接了个吻:“我去洗澡,等我回来。”
大晚上还有什么需要等,背后含义不言自明。
她躺在沙发刷朋友圈,忽然听到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抬了下头,看见亮起的屏幕,冒出一则消息提示。
XX犬舍:【图片.jpg】
白商枝盯着看了片刻,拿着手机挪到浴室外面:“林饮溪。”
稀里哗啦的水声忽然停了,低沉的嗓音传来:“怎么了?”
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我想看你手机。”
那边顿了下:“看谁的?”
白商枝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吐出口气:“老公,我想看你手机。”
浴室的水声再次响起,林饮溪挟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响起:“看吧,密码是0823。”
她愣住了。
8月23日是她的生日。
白商枝握着手机在沙发做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想起自己要做的正事。
她在屏幕上按下自己的生日,手机解锁成功。
打开便是和犬舍的聊天界面,时间是刚刚她进去洗澡的时候。他问了些养狗的注意事项,还有各种品种的照片。
白商枝往上翻了翻,视线定在一句话上。
LYX:【这种狗会在家门口迎接,冲人摇尾巴吗?】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心底冒出诡异的念头。
林饮溪怎么这么可爱?
林饮溪从浴室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白商枝拿着手机,视线虽落在屏幕上,可明显是在走神。
刚刚说要看他手机,他就知道估计是被对方看到消息了。他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到时还是要她去挑。
他不紧不慢地坐在白商枝身侧,拿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
“你要买狗啊?”她侧过脸,明知故问。
林饮溪淡淡“嗯”了声:“家里可以养。”
这是在回答那句。
——家里不让养。
白商枝指尖在屏幕一张张狗的照片划过,心里喜欢的紧:“但我们都挺忙的,会不会照顾不好。”
他垂着眸,将她细微的反应全部纳入眼中:“不会,过段时间我会闲一些。”
“那就养吧。”白商枝递给他手机,盯着他手上的毛巾看了两秒,起身往前探,“我帮你擦。”
林饮溪怔怔把毛巾递给她,刚到别墅时,她心情似乎还不是很好,这会儿明显愉快了许多。嘴角扬起,笑得眼睛很亮。
她不怎么熟练,动作又慢,擦了半天换成吹风机,边吹边念叨:“我怎么听他们说,你以前还会为了流浪狗跟人打架呢。”
林饮溪的神色有一瞬变得复杂:“谁说的?”
她侧脸晲了过去:“你还想找人算账?林先生,三十岁的人了,成熟点。”
林饮溪轻笑着反击:“林太太背后打听的行为好像也并不怎么成熟。”
白商枝一挑眉,指节敲了敲他的脑袋:“回答问题!”
林饮溪不太愿意提过去,那时候虽然父母常不在身边,但心里有底气,做什么都横行无忌。
他性子淡,不爱搭理人,却又随了谢医生爱助人的性格,青春期的时候别扭又莽撞。
那日放学后,他在回家路上撞见几个小混混聚在街头,刚好有只流浪狗经过他们脚边。有个人抬脚便踹了过去,流浪狗哼唧着在地上打了个滚,起身冲混混吠了两声。
混混啧了声,拎着旁边的棍子准备过去教训教训。
十六七岁的男高中生长得高,性子急又莽撞,仗着练过两年直接一扔书包,冲了过去。
混混没打过,连滚带爬地跑了。他也没捞着什么好处,脸上挂了彩。
白商枝戳了戳他的脑袋:“那你后来怎么不打架了?”
林饮溪轻笑了下:“有次带着伤回家,被小棠撞见了,她那时还小,哭了大半天。”
她“哦”了声,心底莫名奇妙泛起酸涩。
也许是从小和家里人关系不那么融洽的原因,让她羡慕林饮溪和他的家人,甚至可以说嫉妒。
吹风机的声音停止,白商枝细白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吹好了。”
就在她要起身离开时,林饮溪忽然攥住她的手腕,轻声说:“他们现在也是你的家人。”
她呼吸一窒,好半天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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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得早,林饮溪昨晚说带她去古城墙玩。白商枝来北城时间不短,以前来去匆匆,后来是没时间。
今天难得有个地道的北城人做导游。
白商枝化完妆,穿了件浅蓝吊带裙,外面搭了件薄短的毛织外衫,转身被人堵在门口。
林饮溪靠在门框,胳膊上挂了两件衣服,一件是他的,一件是她自己的。
她不想穿,指着外衫胡诌:“我穿外套了。”
林饮溪眉一挑,伸手搭在她肩上摸了下:“在我眼里,你这相当于没穿。”
白商枝:“……”
白商枝皱眉:“什么叫没穿,你不讲道理。”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态度不容拒绝:“选一件。”
“我不想穿。”
“不穿不能出门。”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简直比她妈还要难应付,皱着眉跟人僵持半天,妥协了。盯着两件衣服看了半晌,她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向那件黑色风衣伸出手。
林饮溪垂眸,神色微动。
闭了闭眼,白商枝拿过他的衣服,视线飘忽,耳尖微红:“我穿这个。”
他“啊”了声。
她穿上衣服,赶忙补上一句:“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穿你的衣服比较舒服。”
话出口,她差点把舌头咬掉。
林饮溪低声笑起来:“我多想什么了?”
她体型纤薄又偏瘦,长款风衣搭在身上,身体全被包裹在里面,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白商枝扯了下衣领,垂头嗅了嗅衣服沾染的茶香,小声嘟哝:“谁知道你多想……唔!”
更浓的茶香顷刻间覆了过来,他研磨着紧贴的唇瓣,野蛮地往前侵入。
吐息交缠间,他睁开眼。
她揪着领口被迫地仰着头,长睫微微颤抖,溢出几声鼻音,软得要命。林饮溪抚着脸侧,往前闻到轻淡的茶香。
这只猫可算被他养熟了,现在从头到脚全是他的气息。
老城区巷子曲折逼仄,车开不进去。停好车后,他们决定步行前往。四通八达的胡同零散地有几个商贩,两人并肩走在路边。
林饮溪默默观察着身旁的人,她实在和猫很像,傲娇嘴硬又不肯低头,很多习性却又表现地相当明显。
比方说现在,她的视线在糖葫芦停留了五秒以上。
她想吃,但是在纠结。
林饮溪转身走到商贩前面,拿出手机扫码:“要一串。”
白商枝耳朵动了动,抬眼:“你想吃啊?”
他左手拎着糖葫芦,右手牵着老婆,继续往前面的古城墙走,一边介绍着这里的一些景点。
白商枝不时敷衍点头,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的包装袋。
“……前面的城门是中轴线最南端的起点。”
“哦,这样。你怎么还不吃糖葫芦?”
林饮溪顿住脚步,把糖葫芦递了过去,眼眸微扬:“吃吧。”
她挣扎了下,没伸出手:“不吃。”
林饮溪像是恍然意识到什么,意味深长道:“我懂了,你想尝味是吧?”
“尝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白商枝想起来了,眯着眼瞪他。
他眼底满是计谋得逞的狡黠,坏得很。
现在都逗完人了,林饮溪准本开始哄,糖葫芦塞进她手里:“能吃多少吃多少。”
她不太乐意地接过:“吃不完的呢?”
林饮溪说:“吃不完的我吃。”
糖葫芦的包装被剥开,她咬着第一颗,忽然耳朵就冒出点红。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怎么反倒这时候害羞了。
林饮溪好笑的别过头,偶尔他会觉得白商枝的自信心很莫名其妙,对追他这件事一直引以为傲。
结果除了请吃饭还是请吃饭,如果没有这张脸的加成,只说这追人手段八成是要孤独终老。
她吃得很慢,到老城门才吃完一颗,别别扭扭地往他手里一塞。
林饮溪举着糖葫芦问:“不吃了?”
白商枝摇摇头。
“你今天怎么这么……”
她抬眼:“什么?”
林饮溪笑笑:“没什么。”
白商枝不耐烦地恢复嚣张的样子:“有话就快说。”
他咬下一口糖葫芦,慢吞吞道:“想说,你今天——”
“挺乖的。”
气氛有一瞬陷入停滞。
白商枝茫然地对上他的眼睛,食指指着自己:“我?”
林饮溪俯下身体,像是真觉得她听话似的:“过来亲一口。”
白商枝:“……”
她扭头就走,毫不留情。
走出两分钟,她放缓脚步,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皱着眉,回头看向仍然定在原定的男人,喊了一嗓子:“你能不能快点!”
林饮溪缓缓吃完糖葫芦,抽出张湿巾擦了擦手,跟上她的脚步,再次牵起她的手。
城墙下是一大片空地,有不少人在放风筝。
白商枝仰着头看,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原本打算在老巷子里转转,中午吃过饭后,再去听个相声,现在看来要临时改变计划了。
白商枝这个人,典型的傲娇。喜欢也绝对不会说她要,除了他们所谓“初遇”,对方咄咄逼人,目的明显,后来几乎就没见过她说想要什么。
所以,有些事不能直接问。
林饮溪捏了捏她的手指:“以前放过风筝吗?”
她摇摇头:“没时间。”
“跟同学、朋友也没有?”
“没,那时候学校组织郊游,我妈都不让我去。”
套出话来,林饮溪笑了下:“走,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白商枝不明所以,等到上了车,她不解:“所以来这,就是为了吃个糖葫芦?”
“等下你就知道了。”
车停在公园的停车场,林饮溪让她到旁边长椅坐着:“乖乖等我一下。”
白商枝皱起眉:“谁要乖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