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由人掺着走到他们面前,一张老脸被气的涨红,心怀愧疚道:“孟老兄,嫂子,今天这事是我没管教好不孝女,实在对不住了。但是你放心,桑酒这儿媳我是认定了,至于时迁,”
他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他。”
孟家二老虽然被今晚的事吓到,却也不是听信谗言的人,反过来宽慰他:“时迁这孩子是桑桑自己瞧上的,我这外孙女虽说其他一般,但眼光还是很好的。”
有了这句话,陈老爷子一晚上动荡不安的心终于落下来。
送走二老后,老爷子单独和桑酒聊了一次。
他和桑酒说了许多,包括陈时迁的母亲以及当年容嘉的死,在述说的过程里他似乎分外愧疚和自责,好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
面前的这个老人,两鬓已经斑白,因为生病面色不佳,就连走路都要靠着别人扶着。曾经叱咤商场的人如今却颓然地坐在这,只能对着她一个小辈说出这多年来的悔意。
桑酒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倘若他不是陈时迁的父亲,她或许还会留些同情给他。
可惜没有如果。
因为他,陈时迁才受了这么多非议,也是因为他,害得宋岚背井离乡众叛亲离。今天的所有种种都是他的懦弱造成的。
桑酒做不到原谅他,就像他无论怎么做也弥补了陈时迁心里这么多年的遗憾。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可修补痕迹依然存在,有些伤痕是堆积再多名药也无法消除的。
她不是陈时迁,也无法替他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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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今晚被陈漪闹得精疲力尽,和孟画青赔礼道歉完后就让司机载着回去了。
出了酒店,一伙人分道扬镳。
桑酒原本是打算和陈时迁一道回去的,但上车的时候却被孟画青喊走了,理由是她这个当妈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必要去看看没有自己在身边,女儿是怎么生活的。
孟女士亲自发话,她也不敢造次,只好悻悻然收回脚,闷闷不乐地说:“看来今晚我不能陪你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孟画青没有当场拉下脸面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陈时迁点头宽慰她:“去吧。”
趁着孟女士催她前,她伸出手捏起他抿紧的嘴角,试图捏出一个笑脸:“陈教授,祝你今夜好梦。”
陈时迁心神一荡,眼神不禁软了下来,“好。”
第45章
桑酒的公寓在紫荆那一带,从酒店过去路程不短,孟画青坐在副驾驶,一上车后就闭上眼睛不说话,车内气氛略显沉闷。
车子路过两个红绿灯后,桑酒终于沉不住气,扯着笑说:“孟女士,今晚谢谢了。”
正闭目养神的孟画青轻哼一声:“你是我女儿他是我女婿,我不帮着你们难不成还去帮外人!”
桑酒知道今天晚上这一出闹的她心里不大舒服,余光瞟了她一眼,“那你是生气了?”
旁边的人眼睛紧闭不说话。
“陈时迁的事我没想瞒着你。”
恰好是红灯,桑酒停下来和她解释道。
“你以为我气的是这个?”半晌,孟画青睁开眼,“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看清楚就行,与他父母有什么关系,你将来是和他过日子又不是和他陈家人过。”
“那你今晚干嘛非要住我那去,还用了那么烂的借口?”
孟画青瞧着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为你好!今晚这事虽然不是他的错,但终究是他没处理好,要不是看他对你挺认真的份上,单凭一个陈漪我就一万个不同意。”
她这一番话明显是带了个人偏见,桑酒笑着问:“孟女士,你今晚怎么回事,怎么一提到陈漪火气就这么大,你不是一向教我和气待人吗?”
孟画青扭捏半天才道出其中原因。原来这位陈四小姐过去也是桑知远的追求者之一,这其中的纠葛怕是要说上好几天,她三言两语带过。总之最后的结局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桑知远娶了孟画青,陈四远嫁香港。
严格意义来说,这位陈四小姐和她也算得上是情敌。
“难怪我说你今天好端端的怎么就呛起人来,原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桑酒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调侃几句。
“行了,”孟画青打断她,“你就顾着你自个的事吧,一个陈漪还蹦哒不了多久。”
得,有了这句话,桑酒也放心了。
毕竟孟女士的战斗力也不是盖的。
丈母娘虽然认可准女婿,但标准要求依然摆在那,一点也没因为自己女儿喜欢就松口,“今天这事到底是要他去做个了结,我跟你外公外婆虽然不在意,但总不能往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还要这样三番两次地来闹一出,这不膈应人嘛。”
她能不在意陈时迁的身世,桑酒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三保证这事一定会处理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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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紫荆公寓,孟画青被今晚的事闹得黏了一身汗,早早地去了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桑酒还坐在沙发上,不免又唠叨了两句,“别老看手机了,快去洗澡睡觉。”
桑酒抱着手机,拖鞋被踢的东一只西一只,含糊回应道:“知道了。”
又在沙发上坐了半小时,直到卧室的灯灭了,她悄悄瞥了眼确定里面没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地起身,拿起车钥匙出了家门。
凌晨十二点,一辆E系奔驰在高架上飞驰,一路往南开。
疯狂的事桑酒过去没少干,但像今天这样背着家里人偷跑出来会男人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此刻坐在车里,全身血液沸腾,不停叫嚣着,脚下的油门也跟着不自觉往下踩了踩。
车子在申城郊区停下,桑酒下车的时候陈时迁已经在那了。
整个人屈膝靠在车门旁,高大的身影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嘴里咬了一支烟,猩红的烟灰在风里极速消散。
桑酒走过去轻佻笑着:“陈教授,我们这样好像偷情。”
月黑风高,荒郊野岭,孤男寡女,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正经事。
陈时迁垂眼看她,月光下她笑眼粼粼,他略一挑眉,戏谑道:“那也是桑小姐先勾引的我。”
桑酒蓦地笑出了声。
这倒是。
毕竟调虎离山这一招还是她想出来的,于是她踮脚勾起他的下巴,勾唇一笑:“你这样算不算愿者上钩。”
陈时迁闻言俯身靠近她,嘴里的烟已经被他灭了,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向她:“除非鱼饵是桑小姐。”
桑酒被他看的浑身一颤,脚不自觉软了软,仰起头吻了吻他的唇,接着偏头靠近他的耳根处,声音魅惑,“那陈教授要不要试一试?”
陈时迁的眼神再次暗下来,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越发充满攻击性,偏偏面前的人似乎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不自知,依然笑的风情妩媚。
下一秒,桑酒整个人被他带进车里,铺天盖地的吻朝她袭来。
陈时迁把椅子放平,低头慢慢靠近,手抚上她的脸,垂眼与她对视,声音喑哑,“桑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吗?”
桑酒被他吻的脑袋有些缺氧,眼神迷离,但理智尚且还在,搂住他的脖子,挑衅道:“陈教授,你不敢了?”
陈时迁挑眉轻笑,吻着她,手掌贴着她的腰,温热的触感一点点放大,好似每一寸肌肤都烫了起来。
桑酒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陈时迁怕她冷,车载空调一直开着,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身如火窖,又热又干,迫切地想要寻求一处安慰。
一番亲热后,陈时迁依旧衣冠整齐,双手靠后,半撑着身体,嘴角溢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多少有点斯文败类。
桑酒眼睛半睁着,心里腹诽:
千年狐狸精!
从前不知道,原来这人还有两副面孔,妥妥的衣冠禽兽!
而陈时迁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故意折磨她似的,突然停下了动作,勾唇盯着她,不紧不慢地吻着,压低了声音,有点邪肆地说:“叫我什么?”
眼前有片刻失神,桑酒胡乱地抓着他的背,下意识地喊:“陈教授。”
“不对。”陈时迁故意掐了下她的侧腰。
“陈时迁……”桑酒低低呢喃着,紧紧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陈时迁满意地笑了笑。
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般勾得他一次次动情,抚着她汗湿的鬓角,吻了吻,回应她:“我在……”
感受到脊背传来的阵阵麻意,桑酒觉得自己此刻犹如深海里的木舟,时而沉入海底,时而得见天日。
寂静的荒郊,车外是汹涌澎湃的江潮,车里是旖旎缭绕的气息,天地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而月亮羞得藏了起来。
只有万物知道,他们在一场自然里酣畅淋漓过。
……
桑酒半眯着眼靠在陈时迁怀里,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荒唐又疯狂。
情.欲.渐渐褪去,意识慢慢回笼,她想起刚才的一幕,心脏仍是止不住快速跳动。
她居然在车里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
陈时迁从背后贴近她,附耳戏谑道:“你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谁说我后悔了!”桑酒不服气地反驳他。
“哦──那看来桑小姐玩的挺野的。”他埋首在她颈窝,低低笑着。
大腿根处隐隐传来痛楚,桑酒咬着牙毫不示弱,“彼此彼此,陈教授也不差。”
陈时迁摸了摸鼻子,自觉理亏,于是拉了拉她的衣服,想要低头去察看,“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桑酒立马制止他,一脸警惕,“不行。”
好家伙,她也是要脸的好伐啦!
刚刚她也就是仗着车里黑什么也看不清才敢肆无忌惮,眼下车里灯都亮着,天空隐隐露出鱼肚白。
这种将人毛孔都看清的情况下怎么好意思给人看!
尤其还是在那种地方!
桑酒捂着衣服坚决不让他碰。
陈时迁看着她忽觉好笑,“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这会害什么羞。”
桑酒还是不肯让步,摇着头拒绝。
陈时迁扶正她的肩,直视着她,“桑桑,我们是夫妻,要试着去接受对方的所有,包括缺点。既然这样,我作为你的丈夫,察看自己妻子的伤口有什么不对?还是说——”
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还是说我让你难堪了?”
“不是。”桑酒小声回道。
“那是为什么?”
她做事向来坦荡,承认自己优点的时候也接受自己的不足,只是她还没做好这样赤剌剌地把自己暴露在伴侣眼下。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害羞吧。
这也太丢人了!
忸怩之间,陈时迁已经扯过她的衣服,低头察看。
略带凉意的手指碰上肌肤,桑酒惊呼了一声。
大腿内侧被皮质座椅磨得蹭掉了一层皮,再加上他下手没轻重,此刻那部分皮肤泛着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眼神沉了沉,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再由着她闹了,至少车里是不行了。
桑酒觑了他一眼,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事。”
陈时迁“嗯”了一声,帮她把衣服重新盖上。
“等回去再抹点药。”
“好。”
她是极会看眼色的,猜到刚刚他有些不高兴了,于是抬头蹭了蹭他的脸,语气撒娇:“陈教授,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陈时迁低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地靠在他胸口,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时不时往他怀里钻。
他换了个姿势想让她睡的舒服些,睡梦中,桑酒皱着鼻子不满地呓语一声:“陈时迁,你别动了。”
陈时迁失笑,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好,我不动了。”
第46章
那天之后,第二天陈老爷子又带着陈时迁登门拜访,一为的是陈漪的事专门道歉,再者是为了他们俩的婚礼。
老爷子的意思是既然已经领了结婚证,那婚礼也得提上日程来。
陈时迁和桑酒都不是很重仪式感的人,一致认为婚礼可办可不办,但两方家长都觉得有些地方还是得按程序来,尤其是陈老爷子似乎很着急,当下就要找大师算个好日子。
离开孟家的时候,两人跟在后面,陈时迁故意拉开了前面的距离,转头询问她:“你要是不想那么着急办婚礼,我们可以再缓缓?”
桑酒倒也没有那么抗拒,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她干脆直说:“我就是觉得老爷子这次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陈时迁闻言看着前面脊背佝偻,走路颤巍的背影,与一旁比他年长几岁的孟老爷子比起来,他看起来要苍老许多。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医生说他顶多撑半年了。”
桑酒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相比她的不知所措,陈时迁显然更坦然,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别多想,生老病死很正常。”
桑酒无声叹了口气,心疼又辛酸,她差点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惧怕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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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最后一场雨过去,申城就入了夏,陈老爷子的病情在这个五月急转骤降。桑酒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陈家上下因为老爷子的病搞得鸡飞狗跳,只有陈时迁依然按部就班地过着,照例每天去学校,有时候课结束的早就来公司接桑酒一起回他的公寓。偶尔也会去一趟陈宅,每回碰到陈漪都免不了要被她骂一句“没良心”,但他总是表情淡淡的,不当回事,匆匆来匆匆走,从来不会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