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臣无所谓权不权力,反正有先帝给他和小皇帝下的蛊,他也不可能生出什么心思。
皇帝上进,他也乐得自在,只希望这狼崽子不要太过分,这段时间她吩咐卫昭彻查南疆之事,借机断了他多少条臂膀,他退让,但不会一直退让。
“爱卿,可是久等了。”
秦惊鹊踏进房门,便翻开了昨日的讲书,上面作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她温习了一遍,便开始就着昨日的问题讨论,讨论完了,她便迫不及待道:“爱卿,今日学什么?”
“陛下,今日无课。”
“嗯?”
赫连臣道:“陛下所学,在微臣这里已然出师了,学问这方面,微臣是没得教了,还请陛下另寻国士帝师。”
秦惊鹊:“不是才学了半年吗?”
赫连臣无奈道:“陛下天赋异禀,进展神速,非常人所能及,半年所学,抵得上常人十年。”
秦惊鹊:“……”
看来这家伙是真不愿意教了,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她本来就是快要得道的仙尊,本身便通六艺经纬,旁人教她,只需稍作点拨即可,凡间这点东西,委实不够学。
赫连臣道:“陛下,马上便是秋闱了,南疆之事,该做决断了。”
秦惊鹊听到这句话,便下意识敷衍道:“真相还未查清。”
赫连臣笑道:“陛下,这句话你半年前就说过了,您是要为了那位质子,扛下这一切吗?”
秦惊鹊无所谓道:“朕…扛不起吗?”
少年帝王的眼中,是藐视一切的狂傲,不知怎的,赫连臣觉得心口烫了起来。
曾今,他也是如此。
恣意欢谑,敢为天下先。
“那就看陛下的了,微臣告退。”
赫连臣走后,秦惊鹊去了晨曦宫。
南棠的伤早好了,一见秦惊鹊来,他便兴致勃勃地拉着秦惊鹊去看他的宠物。
他养了一只鹰,还跟人家学熬鹰,然后把自己熬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秦惊鹊看着他的眼睛,没忍住笑了。
他不依,觉得皇帝好没情趣,他明明是想送周醒那只鹰的。
那只鹰生得漂亮,周醒绝对会喜欢的。
“呐,这只鹰已经认我为主了,我叫它往东它就往东,我叫它往西它就往西,可听话了。”
秦惊鹊吃着他喂的葡萄,没什么表情道:“哦。”
“周醒,我把它送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朕忙。”
“那不打紧,我帮你养着。”
秦惊鹊睨他一眼,道:“你都还是我养着。”
南棠:“……”
“不要拉倒。”
秦惊鹊看着那只鹰,确实很漂亮,毛羽光鲜,生得威猛健壮,除了南棠,那只鹰谁都不理,吃东西也只吃南棠喂的。
秦惊鹊转过目光,对南棠道:“摄政王方才在御书房与朕商量,南疆之事,该有个了结了。”
南棠笑意消失,紧张了起来,忙问:“那陛下是怎么说的?”
“朕觉得,刺客之事与南疆无关,待卫昭找到证据,便放了使臣团。”
“那若是寻不到证据呢?这都半年了。”
秦惊鹊低眉笑了:“南棠,你是想卫昭找到呢,还是不想他找到?”
南棠不说话,只是眼眶红了。
晚上,秦惊鹊睡着了,南棠从偏殿走进主殿,看着龙床上的她,久久没有离去。
从被王常带进宫后,周醒和他便是最亲密的人,他知道周醒最大的秘密,可是他也知道,他恨这个人。
他好好的做他的质子,被强撸进宫,一个儿郎从此困于深宫,供人取乐,谁人不恨?
可是周醒…周醒啊,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我没有那么恨你了。
我现在,愿意做你的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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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7
第二天, 秦惊鹊上了朝,便宣布南疆使臣团无罪释放。
卫昭拿出了刺客与南疆使臣团无关的证据,群臣便没有说什么了, 一向在此事上作风强硬的摄政王也没有说什么, 迎着天子桀骜的目光,他只是微微笑。
谁还没有年轻过呢。
但愿少年初心不负, 九死不悔,不要像他,赢了盛名,转身孤寂。
南棠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跑到未央宫等秦惊鹊,带了他的鹰。
那只鹰已经把束缚它的绳子解开了, 可它还是盘旋在有南棠的地方, 只要南棠吹一声口哨, 它便俯冲下来,停在南棠的肩上。
确实听话,可是却已经失去了它最珍贵的特质,一个丧失野性的猛禽, 并不是那么吸引人了。
秦惊鹊没有回宫, 她出了宫,第一次没有带南棠。
她穿着男装上了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摆了几瓶花雕酒, 看着酒楼里卖唱的爷孙, 非常阔气地打赏。
周围的客人都说她是冤大头, 可是封黎觉得, 再没有比她更率性的人了。
快要秋闱了,他没想到与友人平常聚会,也能遇见陛下,他想上去打招呼,末了却踌躇不前,他不敢。
同桌的几位友人见秦惊鹊打赏阔绰,一个人点了一桌子的名菜,穿着不凡,气度瞧着也尊贵,于是纷纷问这是谁家的郎君。
“京城还有这样一位公子,我如何没有见过?”
“瞧着面生,怕不是本地人。”
“观他一身气度,只怕是出身不凡。”
“谁家小郎君,瞧着这般少不经事,这一出手,怕是要被盯上咯…”
市井之中,孤身一人确实是忌讳钱财露白,有的是要钱不要命的人,封黎一眼看去,确实有不少人看着他的陛下露出别样的眼神。
听说前段时间礼部尚书家养在外面的二公子刚接回京城,在酒楼吃了顿饭,出了酒楼便被劫了钱财,人还被卖进了南风馆。
这上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也有不少晦暗之处,尤其是摄政王府里那位,那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思虑再三,封黎还是决定过去,他走到秦惊鹊面前,行了个文人抱拳的礼。
行礼后,却不知道要如何称呼了,陛下着便装,不要随从孤身一人,显然是不想张扬的。
“您…”他还没有想好开口,那边秦惊鹊向他招招手。
“过来坐。”
封黎只得过去。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心却跳到了嗓子眼,友人们在背后说着什么,他却全然听不见了。
“既然遇见,那就陪我喝一杯吧。”
“在下…遵命。”
面上是不动声色的清冷,仿佛还有克制,秦惊鹊给他到了杯茶,他端过来,手却是抖的。
耳朵也红了,嫡仙似的面容浮上一层绯色,心下慌乱,他的眼神却没有从秦惊鹊身上移开过,装得正经尊敬,是怕露了怯,露了见不得人的疯狂。
为何如此不冷静?为何如此不争气?
只得满饮而尽,这花雕酒,比往日醉人呐。
“秋闱在即,卿不在家温习功课,怎还有时间出来饮酒作乐?”
“陛…郎君见笑了,胸中烦闷,出来透透气而已。”
秦惊鹊又给他满上了酒,起身,封黎却是诚惶诚恐。
“怎能劳烦郎君?”
秦惊鹊一笑:“不打紧,这是外面。”
她笑得爽朗,封黎的眼神却狼狈了一瞬。
酒楼人声熙攘,木窗前的桌上,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她用玉簪挽着发,月白锦衣,束腰的金带华丽,那纤腰动人得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原来陛下的腰这么细。
封黎想到了那些无数个夜里放肆荒唐的梦…
他赶紧举杯痛饮,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却又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问他:“卿为何烦忧?”
他下意识地答:“陛…郎君…”
因陛下烦忧。
后又反应过来,强行圆道:“郎君所问…不可说。”
不可说,不能说。
他又是举杯,不料杯中无酒,喝了个空气,他愣了一下,尴尬地放下杯子。
“让郎君见笑。”
秦惊鹊果真笑了起来,清冷如仙、姿容绝世的封家公子私底下是这个样子吗?
被笑了,却没有什么不自在的,至少这一刻,这个人是因他而笑,这个笑容属于他。
心口火热,不知名的情绪翻滚,粘稠,壮大,难以克制的克制。
遇见这个人,才知道自己这般不堪,枉读圣贤。
南棠等到了晚上,才等来了秦惊鹊。
他一天未曾进食,光顾着等人了,想着等周醒回来一起吃,不料却一等就是一天。
没有周醒的未央宫,又大又空旷,他窝在外间的软榻上,等得睡着了。
烛台亮了起来,那个人才回来。
他迎上去,原本是要抱怨的,他想问周醒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吃饭啊。
可是靠近那个人,却闻到一身酒气。
于是便有些不是滋味,他难以置信道:“周醒,你出宫了?”
“嗯。”
有些生气了,他大着声音问道:“你出宫了为什么不带我?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
秦惊鹊反问道:“为什么要带你?为什么要给你说?”
这些反问点燃了他的情绪,饿了一天等了一天,难过不解委屈,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忍受的主,刚想要发火,对上那双清透美丽的眼睛,他又强忍着把情绪压下去。
算了,不能吵架,怎么能和她吵架。
可是还是有点委屈,他说:“我们以前不都是一起出去的吗?”
秦惊鹊看着满桌子没有动过的菜,略过那个话题,问道:“还没吃饭?”
“是啊。”他垂头丧气地坐到桌边,“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秦惊鹊:“以后不用等了。”
她直接丢给他一个惊天大雷:“朕准备,放你回南疆。”
啪嗒!
手上的筷子掉了,他抬头不可置信道:“周醒,你说什么?”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恭喜你,你现在如愿了。”她云淡风轻地说完,从他身边走过,想过去处理公文,被南棠拉住手。
“周醒,”少年怒到极点,咬牙切齿道:“周醒,你再说一遍?你要做什么?”
“放你回去。”
拉着她的手突然用力,南棠站起来,铁青着脸,漂亮的丹凤眼尾浮上一圈绯红。
“周醒,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
秦惊鹊掰开他的手,依旧是云淡风轻得不像话,她有些不解,“放你回南疆,你不是应该开心么?”
“开心?”南棠像是什么东西幻灭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样,他面上嘲讽,语气却难堪。
“呵呵,开心!”
“周醒,凭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了就掳进宫来,不想要了就丢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是真的伤心了,尤其是他歇斯底里的说完这些,那个人却依旧平淡,不懂他生气的点,她的眼神莫名,仿佛在说,生什么气?放他回家还生气。
他终于忍不住了,眼眶里的湿润掉了下来。
他想抱她,上前一步她却后退了一步,于是便停住了脚步。
他很久没抱过她了,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从他爱上她了开始。
他想,周醒,你是不是不懂啊?不懂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权当你不懂吧,舍不得怪她,他只能自己与自己和解,逼自己后退。
“周醒,我不会走的。”
他果然没走,从前盼着出宫,盼着出去玩,现在也不想了,每天看着秦惊鹊,送她上朝,接她下朝。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和南疆质子关系不一般,彼时男风在京城见怪不怪,但是秦惊鹊好不容易经营的形象却出现了偏差,支持正统的老臣一脸失望。
皇帝还是那个皇帝,虽然知道上进了,但这荒唐行径却是改不了了。
秦惊鹊跟南棠说过几次,但是他却不以为然,甚至暗自窃喜。
名声算什么?反正他只是个小小的南疆质子,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周醒的身边只能是我,让她荒唐的也只能是我。
传了一段时间的流言蜚语,秋闱终于来了。
一大早,丞相府便热闹了起来,大公子要进会场考试,丞相夫人给儿子缝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说是喜庆,封黎笑着穿上了,丞相也特地告了假,专门回府送儿子去会场。
府里热闹,祝福声不绝于耳,只有封灵疆呆在自己院子里发呆。
她不想兄长去参加这次考试,更加不想兄长考上,可她知道兄长一定会在这次考试中大放异彩,摘下这次秋闱的探花,如果那昏君还是上辈子的昏君,他们封家绝对难逃一劫。
怎么办?
她试了很多办法,装过病,做过许多小动作,因为舍不得伤害哥哥,那些办法全都没用。她甚至买了杀手去杀主考官,可是也失败了。
这辈子虽然与上辈子有些出入,她虽然没有进宫,可是那南疆质子是真真切切做了南妃的,她唯恐上辈子的一切在这辈子再发生一次。
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对上辈子的周醒充满滔天恨意,昏君一日不死,她一日都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