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太暴力。
他只是个把风的。
他什么也没干。
*
同一时间,苏府这一边,苏老太太奇迹般的康复了,捯饬的油光华亮,在厅堂见了程家登门提亲之人。
苏老太太言辞之间,处处褒奖程四郎,对婚事毫无异议,甚至于期盼着程家尽快把苏念安娶走。
程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要知道,程四郎在京城的名声十分不好,还曾活活打死过人家小娘子。
可谓是毒丈夫。
如此顺利,会不会有诈?
程家人反而有些心有余悸了。
苏老太太保持微笑,就差一点要催婚了。
守门的总角婢女领着一个娇俏小娘子过来,“老祖宗,五娘子来了。”
苏念安一到厅堂,好几双视线纷纷望了过去,就在苏念安跨入堂屋时,众人仿佛看见一到天光乍现,恰好笼在了苏念安头上。
好一个美貌的小娘子。
不是说身子孱弱?还畏畏缩缩么?
可眼前这小娘子分明是明艳美貌、落落大方。
面颊白里透红,眸光明亮,毫无气虚之症。
苏老太太也愣了愣。
这个五丫头!还真是一个天一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求到了仙丹妙药呢。
当真古怪!
她不该如此明艳!
苏老太太一时间完全想不通,心头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脱了她的掌控。
她强颜欢笑,“五丫头来得正巧,还不快给程家的大夫人请安。”
苏念安莞尔一笑,并没有请安,而是问,“程家大夫人,你可是为了程四郎登门求亲的?”
程家大夫人还在打量着苏念安。
乖乖,这等容色,苏家怎么舍得随随便便就嫁出去?
她猛然觉得,程家三房的那个四郎,根本配不上!
自惭形秽、自惭形秽啊。
程家大夫人,“是啊,五娘子没说错,我是来替四郎求亲的。”
苏念安又莞尔,“这可如何是好呢?我已有倾慕之人了,又不能始乱终弃。再者,上回落水,我与程四郎并无接触,此事满城皆知,故此,用不着因着落水一事而定亲。不过,程四郎那样的好郎君,错过了委实可惜,我二叔家的二堂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养在静妃身边,程四郎为何不娶二堂姐呢?”
轰——
苏老太太身子晃了晃。
二丫头,是她嫡亲的孙女,是要嫁入皇家的!
岂是一个程四郎能够配得上!
程四郎给她的亲孙女提鞋都不配!
程家大夫人愣了愣,苏府的一些事情,她也略有耳闻。
她忽然觉得自己被耍了。
好一个苏老太太,多次暗示她登门提亲,原来不是看中了程家,而是要利用程家替她除掉长房的小娘子。
程家大夫人站起身,勉强维持住了体面,笑意不达眼底,“老祖宗的一碗水,端得可正平。不知贵府二娘子,眼下可打算婚配呢?”
苏老太太立刻慌张,“这……二娘子已有打算,她的婚事,她父亲母亲做主呢。”
程家大夫人算是看明白了,“今日到此为止吧,我程家四郎虽不是我亲生,但也是程家骨血,他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心里很清楚。看来,四郎是没有福气娶苏家小娘子。”
程家大夫人丢下一句,直接离开堂屋,临走之前多看了苏念安几眼。
又暗暗腹诽:四郎哪能配得上人家!
若非是家主催促,她才不会为了程家三房走这一趟。
程家大夫人一走,苏念安笑眯眯的看着苏老太太,“祖母,你干嘛沉着脸?程四郎那么好的男子,二堂姐真的要错过么?有些事情错过了可就没有机会了呢。”
“你……”苏老太太觉得自己可能又犯病了。
这回,百年的野人参,也没法缓解她的偏头疼。
如今,青州魏家大公子就在府上,苏老太太不能直接将苏念安如何。
只能忍了又忍,忍成了老乌龟,忍到昏倒在榻,又连灌了几碗参汤下腹。
苏老太太原以为,自己的内宅之术已经炉火纯青,直到她被苏念安挑衅。
她掌控内宅的大业,从此遇到了瓶颈。
身体也同样大不如前。
*
傅时厉还是不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恨谁。
总之,心头阴霾密布,久久不能消散。
落九天三人禀报了程四郎的伤情之后,傅时厉也仿佛没有得到一点点的欣慰。
废了啊。
甚好。
他这样的魔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人人都道他是大将军,是战神,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可只有傅时厉自己知道,他是魔。
又喝了半盏茶,傅时厉抬眼看向落九天三人。
这一下,把三人给整不会了。
情敌已经打残了,将军这又是何意呀?
傅时厉在三双茫然的视线之中,终于淡淡启齿,“让全洛阳城百姓皆知,程六郎废了。”
落九天抿了抿唇,提醒道:“将军,是程四郎。”
将军也太不尊重情敌了。
第二十五章
不消一日,全洛阳皆知,程家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程四郎被人拖入巷子里打残了,直接废了根本。
有人说是仇杀,也有说是情杀,还有人说程四郎以前的烂桃花所导致的灾祸。
傅时厉何许人也?
自是不会关心外界如何传闻。
程四郎是谁?他不认识。他只是让属下打了一个叫做程六郎的孟浪子。
傅时厉做好事不留名。
落九天几人却暗暗搓搓的,很想把事情真相告知苏念安,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与时机。
做了好事,肯定需要留名啊!
趁着将军又独孤一人思量人生时,落九天三人聚在一起说话。
这次他们打残了程四郎,也等同于是将军他间接英雄救美了。
要将此事如何告知苏五娘子,无疑是一个关键。
英雄救美,是需要回报的。
苏五娘子得知是将军让他们打残了程四郎,必然会感激涕零。
落九天,“我叫人去太师府外面蹲守,等到小娘子出来,就找机会把事情偷偷告诉她。”
琢玉,“等等!可这事若是传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只怕程家会找上门。”
裴石沉吟一声,“是啊,此事不可大意,且等待时机吧。”
三人讨论半天,也没有做出决定。
*
太师府那边,却是热闹极了。
要知道,程四郎被人打残,以及程家大夫人登门提亲,这两桩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苏太师闻讯赶回府中。
他是个老狐狸,自是知道苏念安无人撑腰,没人会为了苏念安去废了程四郎,他怀疑到了魏子初头上,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今,程四郎出事,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太师府。
除却外面的传言之外,还有人怀疑,是太师府不愿意结亲,故此这才叫人直接废了程四郎。
苏太师一股怒意无处可撒。
直到苏老太太直接往枪/头上撞,她再不能容忍苏念安继续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因着一整日都在歇息养病,她暂未听闻外面的传言。
一番诉苦之后,苏老太太还痛心疾首,道:“老爷啊,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长房考虑。五丫头是长房的姑娘,又与程四郎同日落水,那程四郎再怎么不济,也是程家的嫡出一脉,可五丫头倒好,根本不把我的好意放在眼里!老爷啊,我这些年……”
苏老太太声情并茂,正把一位老祖母的苦心演绎的淋漓尽致。
忽然,苏太师爆喝一声,“闭嘴!你这个妇人,当真愚蠢至极!五丫头的婚事,你莫要再插手!”
苏老太太噎了一下,可一想到苏念安的反常,以及那笔丰厚的嫁妆,她不得不继续,“老爷啊,我可都是为了苏家着想。”
苏太师指着苏老太太的鼻子,破口大骂。
文人骂人的功底,绝对是无人能及的。
“好一句为了苏家考虑,为了五丫头着想!你把五丫头推向火坑,还好意思在这里言辞凿凿!你就是一个毒妇!”
“老夫鲜少插手后宅之事,不代表老夫不知情。你这个毒妇,这次过火了!”
苏老太太身子晃了晃,愕然的看着苏太师,同时,她也一阵后怕。
苏太师冷哼一声,“你若是无能,老夫就让容姨太管家!”
容氏是苏太师的小妾,生育了苏家三郎与四郎,在府上地位颇高,也是个性情温顺的女子。
可谓是苏太师的真爱。
苏老太太闻言,怔然了,随即立刻跪下,“老爷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您倒是告知我!这些年我执掌中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苏太师眼不见为净,侧过身去,不愿意多看地上的老妇人一眼,冷哼,“哼,程四郎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能不清楚?再者,他如今都是一个废人了,你还想着把五丫头许给她,你敢说你不是贼心作祟!”
贼……心作祟!
苏老太太如被雷击。
难道是老爷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
这时,苏念安无视婢子的阻挡,她听闻太师回府,这便也来了养心居。
见眼前此景,小娘子瞪大了眼,双手捂着唇,做惊愕之状。
顿了顿,苏念安行至苏太师身侧,拉住他的广袖,模样小心翼翼,又像是在撒娇,“呜呜呜,祖父,祖母一心想把我嫁给一个废人,也不知那程家到底哪里好?是能帮衬咱们苏府么?”
苏念安不说还好,这一哭诉,太师就看向老太太的眼神就更是厌恶。
苏老太太愕然了。
她看着苏念安娇里娇气的模样,还有她故意冲着自己眨眼的俏皮,她真想当场厥过去。
这个五丫头,太心机!
而下一刻,苏老太太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苏念安掏出了一份嫁妆单子,“祖父,您瞧,这是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这一份是从青州外祖家拿来的。我想过了,我如今已经十六,也应该自己掌管嫁妆了。祖父日理万机,今日难得归来,肯请祖父替孙女做主,让祖母将我母亲的东西还给我吧。”
她字字真切,还红了眼眶。
更要命的是,苏念安的用词十分精确。
她用了“还”字。
也就是说,老太太这些年拿走的本属于她的东西,如今,该原封不动的归还了。
太师多看了苏念安几眼。
如今,魏家大公子也来了,苏府不便做的太难看。青州魏家到底也是亲家。
再者,他也正好给老太太一个敲打。
苏太师一口应承,“好,祖父给你做主。”
一言至此,苏太师看向跪地的苏老太太,“你可听见了,明早之前,将五丫头母亲的嫁妆,原原本本交给她。”
苏老太太身子一软,恨不能就此含恨而终。
她的心,在滴血啊。
*
芙蓉苑。
苏念安叫人在月门处摆放了桌椅,她趴在桌案上,手指噼里啪啦拨动着算盘。
下人们搬过来的东西,她都一一登记在册,一件件细数,一个铜板也不能少了。
银河持剑站在她身后护着,府上无人再敢叫嚣。
而苏老太太那边却是大出血。
为了补上之前的窟窿,她自讨腰包,还将卫氏也拉过来,一起才勉强凑齐了一份嫁妆。
苏老太太侧躺在软椅上,人已经是喘息不匀。
卫氏哭哭啼啼,“这可如何是好?五丫头那个小蹄子岂会突然变聪明了?还是说,她背后有人指点?”
苏念安身边的下人早就被架空了。
除了一个没脑子的拂柳,和一个粗实婆子之外,再无可用之人。
魏子初又是前几日才来到京都,理应不是他指点。
苏老太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里皆是血丝。
*
苏念安一直盘点到了傍晚十分,才将母亲的嫁妆统统清算好。
看着一院子的财物,苏念安望着天,默默道:母亲,您瞧见了么?绵绵长大了,会给自己撑腰了,从今往后,绵绵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
魏子初走来时,一路生香,惹得太师府的婢子们芳心乱跳。
他喜欢用香。
浑身上下皆是文人墨客,以及风流公子哥的特质。
尤其是额前两撇碎发,极具有辨识度。
他站在苏念安身后,也往天上看了看,只见浮云飘动,天地之浩荡着实其妙。
魏子初今日亲眼看着苏念安办成嫁妆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出手。
让小丫头自己成长,才是当真呵护她。
魏子初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温柔极了,“我们绵绵今日真厉害,表哥替你感到欢喜。对了,表哥之前见过姑母的嫁妆单子,上面有一只玉箫,不知绵绵可否割爱,让玉箫赠予表哥。”
表妹赠东西给表哥。
多好的寓意啊。
哪怕是自己伸手要来的。
魏子初觉得,下回去见傅时厉,他有东西可以炫耀了。
苏念安一口答应,她可不是小气人,尤其这人是她的子初表哥。
“好呀,我这就拿给表哥。”
苏念安很快就找到了玉箫,双手递给了魏子初,“表哥,你会吹箫么?”
魏子初淡淡一笑,“不会。”他脸色掠过一丝复杂神色,柔声说,“这玉箫不是用来吹的。”
苏念安哑然了,“那是用来做甚?”
魏子初但笑不语。
当然是显摆哎。
话本里都说一箫一扇走江湖,他不可得配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