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跟你们怎么说的?”他仍旧是放心不下,更担忧他为何醒不来。
“这……”裴晓葵眨巴了两下眼睛,而后才道,“郎中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奴婢无意当中听见他说了句少爷是气血上涌急火攻心什么的……当时奴婢在屋里上药,听的不全,也可能是听错了。”
瞎话该编还是要编,却打上个听不清的名头,事情一来道个清楚,二来还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在人间吃苦这么多年,她还真就练就了这一身油条似的本事。
她似说者无心,可梁老爷听者有意,全当这是真的了。
虽说梁舟迟不成器,可再如何也是他亲生的,打在他身上,他何尝不痛!
只是每每想到他出门惹祸,只怕哪日真的搭上自己性命,梁老爷就愁的夜里睡不着觉。
“罢了,好好照顾少爷,少爷若是醒了,过来同我禀报一声。”自打梁舟迟晕过去的那一刻,梁老爷的心便也跟着碎了,这会儿唯独盼着他醒过来,他甚至在心里劝慰自己,只要他醒过来,自己则再也不对他打骂!
“是。”裴晓葵痛快的应下,随后目送梁老爷离开。
卫元在门口接应,趁人不备兴奋的朝裴晓葵飞了一眼,又快速的朝她竖起大拇指。
裴晓葵无奈笑笑,关了门转身回了内室。
瞧着梁舟迟装的还真像,凄凄惨惨的躺在那里,可真是可怜。
“少爷,老爷已经走了。”裴晓葵低声道。
梁舟迟这才睁开眼睛,用手肘撑起上身促狭一笑,脸上那道红痕好像比之前更明显了些,“行啊你裴晓葵,瞎话编的像筐一样,一道是一道!”
裴晓葵听得出他这是在嘲讽自己,也不介意,只顺着应道:“多谢少爷夸奖!”
“你从前没少撒谎吧,看你的样子可是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他眯起眼睛说着。
“少爷说的哪里话,”裴晓葵一顿,“老爷一门心思的关切你,哪里顾得上细想我这个小婢女说的话。”
“少爷,你伤口还疼吗?”
梁舟迟扭了两下,“疼,不过比没上药之前可强多了。”
“那我给少爷打水洗脸,少爷早点休息吧!”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梁舟迟转过头来看着她,“这两天你都在我房里守着,我的伤需要你时时照看。”
若是平常裴晓葵定然不愿意,可是这次不同,他的伤皆是因她而起,好好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裴晓葵没有半分犹豫,应了下来。
入夜,裴晓葵又给梁舟迟的伤口涂了一层药,待他睡下,自己才躺在拔步床对面的罗汉榻上,房间内的灯火只留了昏黄的一盏,她隐隐能看见前方梁舟迟的轮廓。
夜里安静下来,白日里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也随之在脑海中翻涌袭来。
裴晓葵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钱富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然后就是她的声声尖叫,那种由心底发出的恐惧让她不寒而栗,终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既然睡不着,她干脆从榻上坐了起来,目光正好停在梁舟迟的身上。
她回想今日的梁舟迟,在他猛揍钱富的时候就好像变了一个人,那个人根本不是平日放荡无形的纨绔少爷,而是一个肯出手相救的侠士,一个……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第一次让裴晓葵觉着这个败家子竟有可取之处。
回想今日种种,就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分明肝颤了一瞬,那种感觉很微妙,似曾相识。
她曲着腿坐在榻上,手摸上心口,将心口处带着她体温的小玉坠子拿了出来在掌心摩挲,原本不拿出这玉坠子还好,拿出了便免不得想到赵舒恒,不知怎的,她心里一下子又有大片的委屈涌上来,连眼眶都不禁热了起来。
身上伤口疼的梁舟迟睡不踏实,每隔一会儿便睁开眼,他听见裴晓葵起身翻动的声音,便睁开眼来瞧瞧,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还能隐隐听见她叹气的声音。
“你该不会是在想赵舒恒吧?”他半开玩笑的扬声说道。
暗夜里他突然开口,着实将裴晓葵吓了一跳,她眼皮撑大,心虚的将小玉坠子塞回衣襟里,挺直了身子道:“少爷还没睡?”
梁舟迟苦着脸叹了两声,“止疼的药粉用处不大,还是疼的厉害。”
“罢了,忍忍也就是了,”他身子微微侧了侧,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角度,满目的好奇,“你自己坐这想什么呢?是不是真的在想赵舒恒?”
被他说中,裴晓葵自是不肯承认的,心虚的垂下眼,“少爷您说什么呢!”
“呵,还想骗我,”他轻笑一声,眼神中带着点羡妒,“赵舒恒可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每次他一来府里,这梁府里的丫鬟可各个都闹翻了天了。”
“更何况你,不是人家生病的时候还自告奋勇的去照拂吗!”
“上次是因为……因为听说夫人给赏钱……”她任何事都可自圆其说,唯独在赵舒恒身上总是编排的不够圆满。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到底都喜欢赵舒恒什么?”这会儿梁舟迟怨念一起,旁的什么都听不进去,连语气也越发激进了,“就因为他会读两本破书?”
是有这个原因,却不止这个原因。
别人裴晓葵不得而知,可她是为了什么她很清楚,就是为着那个饥贫交迫的雨夜,就是为着那时他给自己带来的一束光。
就像是今日的梁舟迟,同样也给她带来了一束光,可是两个人真的相比较而言,表少爷温言懂礼,对她这样的人都很是尊重,很难不让人心动。
他一想到赵舒恒,顿时觉着伤口更疼了,闷闷不乐的锤了下床。
“少爷您也是很好的人。”这算是实话,因为今日见识了,她对梁舟迟的改观不止一点点。
“好有什么用,不还是被我爹打成这样。”
裴晓葵见他这是疼的开始胡思乱想,于是穿鞋下地,取了药箱过来,又点亮了两盏灯,“少爷,想着多上些药,止疼效果或许会更好些,我再给您添一些吧。”
“还有您脸上的那道伤,我也给您擦些药酒,消的能更快些。”
随她说些什么,梁舟迟不答话。
这在裴晓葵眼里便成了默认,于是她便又在他伤口上忙了起来。
经过几次的坦荡相见,她已经不怵他的所谓玉-臀,上药的动作也照比之前更熟练一些,更从容一些。
药箱无处搁置,只能暂放地上,她上好了止疼药粉于是便蹲了下来在药箱里翻找擦脸的药酒,原本躺在榻上翻身时衣襟便已经不算规整,这会儿贸然蹲身下去,衣襟处又被膝盖蹭的变了形,衣口露出一片雪白她竟也未察觉。
只是这个角度梁舟迟一眼便看见,那雪白的一片中间隐约透着一道深深的沟渠,当他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心口骤然一热,忙将脸别过去,心慌之间忘记了自己右脸侧还有伤口,这一下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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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他要议亲了
他这一生闷吭引起了裴晓葵的注意,只见裴晓葵脸抬起看向梁舟迟,“少爷,你右脸上有伤,就不要用那边躺了吧。”
“嗯,我一时忘了。”的确是忘了,不仅忘了还慌了。
“少爷,将脸转过来,我给你擦些药酒。”这会儿裴晓葵手里已经拿了药酒,蹲在床榻前,正面对着他。
梁舟迟有些别扭的转过脸来,脸颊两侧微微透着粉红。
这会儿他心烦意乱,睁开眼就能看到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干脆闭了眼,任由她给自己上药。
药酒浓烈的气味盖在他脸上的红痕上,清凉的同时蛰的生疼,裴晓葵手上力道轻柔,时不时地还提醒道:“忍着些,一会儿就好了。”
梁舟迟只闭着眼,乖乖听话不乱动,他只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挪动,带着几分扰人的香气。不由得想起之前酒桌上那群狐朋狗友的说辞,他们说他从未尝过女人的滋味,若是尝到了便知其中的好处。
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考虑过,若是真的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
忍着身上的痛楚好不容易过了一夜,第二天便觉着好多了,可还是不能下床,裴晓葵打了洗脸水进来,将帕子拧干小心为他擦脸。
她弯身的工夫脖子里的小坠子便落了出来,在她脖子上来回晃荡,梁舟迟忍不住问道:“你这小坠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听他又问起这个,裴晓葵还真的有些犹豫,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如就告诉他算了,可转念一想,若是提了表少爷他指不定要发什么脾气,想想还是忍住了,只道:“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有多重要?”他不依不饶,“你爹?你娘?你情郎?”
裴晓葵也不知怎的,一下子被这句话逗笑了,“少爷说笑了,你之前不是说这玉坠子需得我做上十年工才买得起吗,我家里哪会有这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当初有,我爹也不至于……”
话越说越远,缠绕起往事,让裴晓葵心里越发不舒服了起来。
她的话没接着说下去,梁舟迟瞧见了她眼睛里的一抹黯然,他倒是机灵,一下子反应过来,话锋一转,故意调笑道:“那就是你情郎送的了?”
裴晓葵被他的话自过去伤心往事中拉扯回来,他问的话有些荒诞,却让她心里美滋滋的,她倒希望那人是她的情郎,可裴晓葵十分有自知之明,那样好的一个人,哪里是她配得上的。
“少爷说谁便是谁吧!”她将脸给她擦好,而后将帕子丢回水盆中端起出了门去。
再回来时,碰见卫元一路小跑着回来,“少爷!少爷!”
裴晓葵见卫元脸上欣喜的样子,猜测大概是钱富那头有了好消息,她忙跟着卫元进了屋,只听卫元连气也未喘匀便同梁舟迟讲,“少爷大喜,钱富醒了!”
“他醒了怎么成了我大喜,”梁舟迟趴在床上冷笑一声,嘴里仍旧没有一句好话,“他怎么还没死!”
卫元自然知道他说的气话,接着又道:“贱人贱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钱富且能跟王八似的活个天长地久呢!”
“少爷,他虽没死成,可钱老爷已经跑去官府使银子了,听说这回动静闹得不小,说什么也要将你抓进去。”
“笑话,”梁舟迟毫不在意,“抓我也成,且将那调戏良家妇女的钱富也抓了,他祸害了多少姑娘家,那条街上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卫元道:“少爷说是,不必怕他们。”
“你再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回来告诉我!”梁舟迟抬了抬下巴说道。
卫元得令,又奔了出去。
虽然方才听梁舟迟讲的信心满满,可是裴晓葵仍旧觉着心里不踏实,她提了裙角朝他走来,“少爷,当真没事吗?”
“这天下就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更何况还是面对这种恶人!”
……
梁舟迟整整在床上趴了三日伤口才略见好些,虽然能下地了,但仍旧不敢躺着睡觉或是大幅度动作,梁夫人整日过来看他,偶尔梁老爷也过来瞧瞧,只是两父子没什么话好说,这次梁老爷知道惩罚的略重了些,也不忍心再同他讲重话。
钱富的事府衙判了个“各打五十大板”,意思双方都有不妥之处,且各自罚了些银子这件事便过去了。
梁府赔了些药钱给钱富,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梁舟迟最不在意的便是银子,他宁可再多掏些银子去暴打钱富一顿。
见着梁舟迟一日好过一起,裴晓葵的心也一天比一天安然下来。只不过时不时的便会想起表少爷,自打上次一别,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这天,终于盼到了赵舒恒回府的日子,裴晓葵原本开心了一早晨,谁知待赵舒恒真的回来,梁府里也同时传出了一个消息。
——赵舒恒议亲了。
对方姑娘是陈学究的外甥女,因为在陈学究府上读书二人才相识。加上陈学究十分看好赵舒恒,虽然现在尚未获得功名,可陈学究觉着他来日必成大器,因此多方撮合下,才促成了这门亲事。
虽然还没彻底定下来,不过十成已经满了八成,赵舒恒已经往凉州寄了家书,只待和家中父母商榷。
梁夫人一闻这门亲事都连连称赞,想着凉州那头也定然不会犹豫,陈学究可是当朝顶尖的文人名士,言情书网,即便是赵舒恒这样的家世亦算是高攀了。
府里这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与此相关的每个人都欢喜的不行,唯有裴晓葵知晓此事的时候杵在院子里发愣了大半天。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表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被人喜欢被人急急定去一点都不奇怪。
她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会儿觉着发堵一会儿觉着空落落的,总之不痛快极了。
明明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垂着眼,瞧着阳光打在地上的影子,一股自惭形秽之感漫布全身。
她是什么东西?还敢痴心妄想?她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野丫头,怎能同那言情书网的小姐比得。
她吃的是糠谷喝的是稀粥,人家吃的是山珍戴的是金银,无论哪一点,她都比不得。
“你想什么呢!”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掌轻拍了裴晓葵的肩膀一下,是梁舟迟的声音传来,“死丫头我在后面叫了你半天,又跟我装聋作哑是不是?”
裴晓葵一下子回过神来,忙回过身垂下头,“少爷有什么吩咐?”
是啊,她不过是一个任人差遣的丫头罢了,她每日需要考虑的,一是如何不惹主家生气,二是如何填饱肚子。那些风花雪月那种谦谦君子哪里是她这种人肖想的!
“你怎么回事儿?”梁舟迟头略底下,盯着裴晓的脸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