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我们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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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勤政殿灯火通明,西北的军营中染了疫病,圣上已经操劳了几日。
子时,
“德庆公公,皇后娘娘差人问问陛下今夜有没有空。”
此时距离帝后离心已有半年,自去年秋日一别再未相见。
德庆喜上眉梢,但是看了眼时辰,陛下若是去了再回来恐怕又是一夜不能安眠。因而他回:“娘娘有什么吩咐?奴才一定代劳。”
丑时,
勤政殿还亮着灯,云儿端了一盘被布蒙着的东西前来觐见。德庆以为是吃食,就打开门让她进去了。
帝王抬眼,有些意外。他眼底尽是疲惫,就让她先放在远处。
丑时三刻,
云儿又来了一趟,说皇后娘娘到了宫门发现已经下了钥,求圣上一道手谕。
男人皱了皱眉:“她要做什么?”
“娘娘说回家看看。”
青年的帝王从折子中短暂地抬眼,将朱笔摔在地上:“有什么事明早说。”
她真是疯了。
他以为她在开玩笑。
她除了楚宫,哪里还有去处?不吃她送来的东西就这么放肆,以后若是继续惯着岂不是要翻了天?
他继续批了一会,还是站起来走向了远处的桌子。
他掀开一角,全然愣在了原地。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皇后的金册、金宝、金印。在这些东西旁边,放了一只小小的拨浪鼓。
德庆的腿软了,他哑着嗓子从外面跑回来扑在帝王的脚边。
“中宫走水了!”
那夜的火冲上了夜幕,让人以为白昼即将到来。楚凭岚趔趄地赶去时,整座大殿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往里撞去,德庆和林奇拉着他,他的手扒在还滚烫的窗棂上,指骨都被捏碎了。
可是他还是感觉不到疼。
十指连心,可是这样的痛,她已经受了无数次。
后半夜的时候,淑妃娘娘也醒了,她两只鞋都是错的。平儿拉着楚斌呆愣愣地站在远处。
“她找了你三次!”
她反应过来扑上去狠狠抓住帝王的腰带,她的手青筋暴起,字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三次!”
她每一次什么都没有说,可每一次都在求救。
她最绝望最害怕最冷的时候,她只在想楚凭岚。其实他们早该发现的,从秋日后皇后娘娘就神思倦怠。今夜她真的撑不住了。
她把拨浪鼓还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在想楚凭岚会看她。
她最后想的,是不是楚凭岚哪怕看了那支拨浪鼓也不愿见她。
年轻的帝王站在原处,他的背很直,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没有人敢去问他,他在想什么?
他心痛吗?
连楚凭岚自己也忘了问,他只能看着火焰升起在空中蜷缩翻涌。
她说想回家时,他只当是玩笑,他们都知道她没有家了。
四周茫茫,他心中恍然。
直到她真的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
平儿恨恨地趴在地上。
她想起傍晚前问那首歌,挽禾说不记得词了。她还觉得奇怪,明明去年她还听过对方偶尔会哼一哼。
「元宵月儿如饼圆,灯火通明满京城。」
「北风起时,便是要归乡。」
火照亮了京城,北风起了,她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读者大大们,我明天请一下假去医院。后天正常加更~
Ps:我猜有姑娘看标题点进来专门看这一章,所以我在这里再自荐下专栏的两篇预收
1.《漂亮遗孀》漂亮大美人苏爽的修罗场,万人迷走向撩完就跑绝对狗血又刺激。
2.《殿中娇娇》少年质子和他的敌国细作小青梅,保甜
第28章
我是陈秉骁。
不用“叫”, 而用“是”。
因为陈秉骁这个名字放在这就有它代表的身份、名利、地位。我不仅仅是一个叫做陈秉骁的人,我是所有“陈秉骁”中,唯一一个只需要名字就可以通行的人。
这听起来有些拗口, 也确实狂妄了些。但我姐姐说没关系, 我是陈国公家唯一的男丁, 所以狂些也没什么。
我少时纨绔, 身边的好友佳人也说不得。
「陈公子做的都是对的,做错了也是对的。」
可我做了一件错事。
寻庭元年的秋天,我答应了一个人将她掩藏的秘密公之于众。我不是傻子,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以卵击石、蜉蝣撼树。
大抵落在谁嘴里都不会有句好评价。
我坐在祠堂里想了一整夜,她为什么会相信我呢?相信一个从出生起就什么都不缺、所以自然什么都不会做的邺都纨绔。
可是她一直这样相信我。
就像是那日夏雨中初见,她就应了我的邀请,由我带她冒雨上山。可是天知道那时候我才学骑射不过三个月,我拉着缰绳的手都在抖。
人家说陈公子喜欢跑马, 其实我只是拉不住而已。
那个安安静静的姑娘好像看穿了我的窘迫, 她眼里都是平和,只有在真的要人仰马翻的时候她才会悄悄扯一下牵引的绳子,让马跑到正确的路上去。
等到了山顶, 我汗颜地想赶紧逃跑。却忍不住问她:既然你会骑马, 你就知道我不会。那为什么还要信我呢?
她笑了笑:不知怎的,只是觉得你亲切。
多可笑啊, 人家都怕我。怕我爹、怕我姐、怕我发疯没人敢收拾。她跟我说觉得我亲切, 我就觉得她脑子一定有病。
可是有病我也喜欢, 谁叫她长得那么好看。
回家之后让二姐收拾了一顿, 因为那天是大姐的忌日。其实我们都不记得大姐了, 二姐恐怕也不记得当年的事, 可她还在执着的等。她说: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我跪了一夜的祠堂,之后天天去邺都的胭脂水粉铺子旁边等。我觉得那么好看的姑娘,迟早有天会出现的。
秋天的时候在围猎场又见面了,她原来是太子妃啊。
太子年纪那么大、还有孩子,她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
悄悄观察了下,她果然不喜欢。
太子叫她做什么都不去,就自己一个人静悄悄地呆着。连贵女们打马也没见到她,说是不会。皇后娘娘还给她打圆场,说太子妃长在国寺不会也不碍事。那帮人跟着点头,趋炎附势的东西。
嘻嘻,我是唯一知道她会骑马的。
天赐良缘、金童玉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心中窃喜了两天,然后一巴掌打上了自己的脸。那可是太子啊!我在想什么……
然后太子就不是太子了……我这是什么嘴。
又是一整年没有见到她。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皇后了,当时我爹给我找了个官做,于是乎我不得不找了个学堂读点酸臭的书。成语学的太多,我脑子一热说了句:殊途同归啊!
我看到我身后那个小厮好像要晕倒了。
对面皇后娘娘身后的侍女脸色冷的像是要撕了我。
可是我看见那个漂亮的姐姐还是很平静,她笑着说:“活学活用,是好事。”
唉,她人真好。
她最好的就是明明跟我不熟,但还是很信任我。
就喜欢这种有病的人。
我在祠堂喝了一夜的酒,想不明白她有病还是我有病。反正我天亮时候就上了马,飞一样跑去封地,我只有在那里才不会连累我爹我姐。
我太害怕了,我第一次自己骑马出城,我也不认路。
我爹跟我说过去封地的路一定要熟,以备不时。可是他们带了我很多次,我只喜欢坐马车,因为一觉醒来就到了。
所以我晕头转向地走了好几天,身上都没带钱,饿了渴了就撒娇求农家给点东西。我总觉得还有时间,我是谁啊?我可是陈秉骁!
我在离封地还有半日路的地方被林奇抓到了。
只差半日。
她和我犯的都是叛国的死罪。林奇跟我说她明明可以等一等,昭国的事情圣上其实有过安排,但是她偏偏选在两国交战的时间去以死相逼,圣上当然不会理会。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急。
急的就好像她活不到圣上回来那天一样,非要在那时求个答案。
反正我也听不懂。圣上没处理我,我就每天还做那个陈国公家的少爷。走哪玩哪,天天傻乐。
我后来远远见过她一次,她脸色苍白的吓人,一句话也不和圣上说。
再然后,他们说她死了。
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我那个时候才从二姐那儿知道她经受了什么。原来她不是不懂事,不是非要在那个时候去作、去闹。而是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她等不下去了。
她有很多次求救的机会。
但是我听说都失败了,都差一点点。
宫人去勤政殿的时候,如果圣上抽空见她一次;如果第二次送东西的时候,他从折子里抬头看一眼;如果他不说那些赌气的话……
可是没有如果。
齐国灭了,原来当年昭国的事他们也有推波助澜。昭国在齐国西北,如果齐想攻楚,第一件忧虑就是担心昭国趁虚而入。
所以十几年来他们不断将昭国之人贩卖为奴,只求断其根基。
如今齐国消亡,再不会有人从中浑水摸鱼……她却没有亲眼见到。
他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记得去封地的路,于是在路上耽搁了时间。
明明就差一步。
陈秉骁边喝边哭。
……
他趴在宫宴的桌子上抬头看,帝王的身侧没有妃嫔。淑妃娘娘因为要照顾生病的楚斌没有前来,那人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春天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帝王就三日未曾上朝。
太后娘娘准备了许久的春选也作罢了,圣上说秀女们受惊了不宜辛苦,于是给了厚重的赏赐命她们回去。
整座中宫被荒废在宫城中最好的位置,带着那些风无论如何也吹不散的灰烬和腐朽,不知是谁心中的沉疴,直到溃烂也不舍得剜去。
他说:嫔妃自戕是大罪。
不许人哭灵,也不许吊唁。
从此便再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和那个人。
陈秉骁心中烦闷,还有着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快意。他很想问问楚凭岚在想什么,如今可曾后悔?
陈国公家的公子,如今户部的陈大人在中秋宫宴上喝醉了酒,抬头叫圣上。只是叫了一声,没有下文。圣上似乎也多喝了一些,寂静幽深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
德庆吓了一身的汗,生怕陈大人醉酒闹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林奇默默地饮进杯中的佳酿,垂下眼来。也许高傲自大如帝王也在等有人主动说起她的名字吧。
陈秉骁抓着杯子站了起来,他趔趄中酒醒了大半。
他恍惚觉得楚凭岚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在等他说出来。毛手毛脚的青年使劲晃了晃脑袋,心道自己果然还是喝的太多。
“……圣上有意让家父重回西北,可是他说自己年纪大了,恐不能为殿下分忧。”
德庆捏着拂尘的手松开了。
林奇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不知怎的,陈秉骁觉得帝王的神色比方才又淡了几分,对方收回了视线沉默地看着面前玲琅满目的佳肴。
“罢了,总有年轻的臣子。”
大约二十年前的陈国公是先帝的股肱之臣,在西北驻守多年,出关入关的文碟都由他一手处理。如今齐国归顺,总要有人镇守西北。
帝王昨日递了话,却不想今日就被回绝。虽有些意外,但到底没说什么。
他看了看桌上的菜,精致却并不可口。
“罢了。”
楚凭岚又说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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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宫外又响起火树银花,漂漂亮亮地划过了天幕。
那些红粉金绿的光何等耀眼,在夜色中分外刺目。
林奇难得被留了下来,圣上坐在御花园中饮酒,他就站在旁边垂首候着。
“你寻涪四十三年的中秋在做什么?”
林奇沉默,那时圣上还是四皇子。济州归来后遇刺,圣上用他的身份在京郊住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的自己……
“估计也是在什么地方看烟火吧。”
林奇说完抬头去看帝王的神色,对方似乎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天边。
“……那年中秋,朕也在庙会。”
他止住了话头,只是独自饮酒。喝到最后便尝不出滋味,只觉得像水一般划过喉咙,刺的人觉得胃中也在痛。
林奇其实想说些什么,但是后来也没再继续问了。
何必呢。
……
后半夜时,德庆说现在不便出宫,让林大人选一处宫殿小住。青年将军看到总领大太监手里拎了个食盒,笑着问:“什么好东西?不知臣有没有机会一饱口福?”
德庆笑着摆了摆手。
“害,哪是什么好东西。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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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中秋,月亮还是草原上看着圆啊。”
绿眼睛的少年仰躺在草坪上,他怕远处的人冷,从下午的时候就燃好了篝火。
他知道挽禾伤了嗓子不喜欢说话,也没想要个回复,就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等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更深的草原,族人都藏在里面过得不错。”
他叼了一根狗尾巴草,觉得自己分外英俊。
楚凭岚登基时他被耽搁了一会,本来答应她三个月就回来,却硬生生地拖到了第二年。夜里抓了只兔子准备给她带去当见面礼,结果拎着耳朵就眼见着烟升起。
幕恩将狗尾巴草掉下来的碎粒吐出去,感叹自己不容易。
一手抓着兔子一手护着她一路跑到这。
可是他到底去的晚一些,她被烟呛的有些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