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欢——雪落蒹葭
时间:2022-09-22 16:06:12

  “你既然早知道, 何不一开始便直接了当的告诉我?”
  萧愈听着李琬琰的反问,承认的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特意安排霍刀上来透露消息的。
  “我并非想以此事逼迫你。”萧愈温声解释:“但我同样不想放手。”
  “我不想把这件事当成交易,用你弟弟威胁你。琰琰,我只想带你回京, 前尘恩怨我放下了, 我们重新开始,我们已经失去了十年, 往后我不想再失去与你一起的须臾光阴。”
  李琬琰静静看着萧愈, 的确, 若他用阿仁威胁,她定然要束手就擒同他回京。
  “我要回家。”李琬琰起身,不欲在此处多停留。
  萧愈并不阻拦,让霍刀先下山驾车, 他跟在李琬琰身后, 随着她的脚步一同下山。
  萧愈将李琬琰送回家门口, 见她进了院子, 才让霍刀调头离开。
  明琴送完桂花糕, 早早打烊回了家, 她告诉何筎风李琬琰被霍刀接走后, 何筎风坐立不安, 几次都要出门寻找李琬琰,被明琴拦下来。
  李琬琰推开院门走进去时,何筎风和明琴都坐在院子柏树底下,见她走进来,两人急忙迎上来。
  李琬琰瞧着明琴和何筎风满是紧张的神情,先是笑笑,随后道:“我有事要与你们商议。”
  三人回到屋中后,李琬琰将裴铎和李承仁可能活着的事情告诉明琴和何筎风。
  明琴闻言先是一惊,有些不敢相信,随后又开心起来:“真的?陛下和裴统领还活着?”
  何筎风看着明琴高兴的笑脸,却一时笑不出来,他心底藏着怀疑,犹豫片刻:“小姐是如何想的?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他们欺骗您回京的说辞?”
  这一点,李琬琰也想过,但是萧愈拿出阿仁做引,就算有丝毫阿仁还活着的希望,她都要去证实,都要回京看看。
  何筎风知道自己这话泼了李琬琰冷水,他缓了缓又开口:“小姐若想回京,我愿意陪您回去。”
  其实自那日坦白心意后,何筎风已经有数日未曾与李琬琰这样面对面说话,萧愈的出现让他太措手不及,他很后悔,当初便不该犹疑,带着李琬琰搬走。
  “小姐,奴婢也跟您回去。”明琴和何筎风不同,何筎风在京中还有个家,但她只有李琬琰,虽然到如今她能凭着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可在她心里,这世上最重要还是李琬琰。
  李琬琰决定回京后,并没有将点心铺子盘出去,她想着,也许有一日她们还会回来,有铺子有这间简单的宅院,便有安稳的家。
  ***
  李琬琰同意回京后,萧愈立即着人准备北上的船,走水路减少舟车劳顿之苦。
  离开生活一年之久的小县城,明琴依依不舍的站在船头,随着船只走远,岸上的房舍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明琴回到船舱里,看着坐在窗畔望着前面船只出神的何筎风,走到他对面坐下,拿起炉上的陶壶,往茶盏里填满一杯水。
  “在担心小姐?”
  何筎风闻言并未收回目光,他依旧盯着那船只不动,淡淡应了声:“嗯。”
  今日明琴和何筎风晚一步上船,等上了船才发现李琬琰根本不在这艘船上,她们想要去找李琬琰,却被禁军护卫拦住。
  明琴这才知道,萧愈是故意将他们支开,这船在水上至少要走一个月,下一次靠岸至少也要十天后,李琬琰形单影只一个人在萧愈身边,何筎风怎能不担心。
  明琴现在还记得,一年之前,李琬琰假死之后,她将玉玺和告别信拿给萧愈看时的情景。
  以萧愈待李琬琰的感情,明琴不觉得李琬琰会有什么危险,但这话她不能和何筎风直说,只能道:“别想了,我们想破了头也没有用。”
  何筎风闻言看了眼明琴,却知的确话糙理不糙,想见李琬琰至少要十天后,江风有些冷,他抬手拉下竹帘,遮住自己无法控制的视线。
  北上船队的最中央,是天子的御船。
  李琬琰同样是上船之后,才发现自己上了当,明琴和何筎风根本不在这条船上了。
  船上除了萧愈和霍刀,余下的宫娥侍卫,都是她不认识的生面孔。
  李琬琰心知萧愈是故意的,最初两日不愿理他,但船上的时光实在漫长无聊,为了从他书房借几本书,不得不和他搭话。
  他是管会得寸进尺,他在书房批折子,也不许她带着书离开,一定要坐在书房里面看。
  这样过了十日,船终于靠岸,购置补给,萧愈也带她下了船,所到之地是柳州,因为靠着江海,当地渔业发达,美食也都与鱼虾有关。
  在柳州停留一日,晚上登船,李琬琰要到明琴和何筎风的船上去。
  回岸边的路上萧愈还答应的好好,结果到了岸边,萧愈趁她不备,从后面将她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将她重新抱回了御船上。
  李琬琰气鼓鼓的在萧愈怀中挣扎,上了船他也不松手,一直将她抱到最里面的卧房,直接将她放到床榻上。
  李琬琰脚终于挨了地,下意识就想站起身下船,却见身前原本站着的萧愈忽而蹲下身去。
  李琬琰看着萧愈的举动一愣,还未反应,脚踝忽而被他握住,紧接着她脚上的鞋被他脱下来。
  李琬琰脸一红,她下意识想躲,另一只鞋,又被萧愈轻巧脱下来。
  “你做什么?”李琬琰瞪着萧愈恼道。
  “在集市逛了一天,累了吧,我让人备了热水。”萧愈却故作无知,理所当然说道,他一边说,一边还要去脱李琬琰的罗袜。
  “我要下船。”李琬琰眼看萧愈的举动,身子下意识向后,双腿一缩,躲到榻上来。
  萧愈手上一空,他听着李琬琰的要求,哄孩子一样:“琰琰,好晚了,马上就要开船了,早些睡觉吧。”
  李琬琰听着萧愈无赖一样的回答,气恼道:“你…你个骗子,我要去明琴的船上。”
  房间的门被敲响,霍刀的声音从外面传进:“陛下,热水备好了。”
  “送进来。”
  霍刀闻言,拉开房门,端着热水走进来,便看见蹲在李琬琰床榻前的萧愈。
  霍刀连忙垂下眼睛,他将热水放下,转身就走,关上门之前,他还听到万人敬畏的九五之尊在说。
  “琰琰,水温正好,乖,我帮你洗脚。”
  霍刀忍不住抬手捂脸,这话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影响陛下这英明威严的形象,作为天子身边第一禁军统领,他绝对不能在身份上输给明琴。
  船队再一次靠岸时,已是半个月后,众人下船登岸,换走陆路回京城。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入夜, 萧愈带着李琬琰宿在京畿驿站,明日便能入城。
  当年离开时李琬琰没有想过今生还会回来,她坐在驿站楼阁的窗前, 遥遥向京都城门方向远望, 入目的房舍依稀, 偶有炊烟, 再远处便看不清楚了。
  ‘吱呀’屋舍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李琬琰闻声回头, 看着走进来的身影,又收回目光继续向窗外望。
  萧愈早习惯了李琬琰的不待见,他兀自走到她身边去, 将手臂上搭着的披风展开, 从后面包裹住她的身子:“深秋风冷,你坐在窗口容易着凉。”
  李琬琰感受到萧愈的举动倒未挣扎, 她低头看了看披风, 抬手将胸前的带子系上。
  李琬琰忍了一路, 如今临入京城,终于等不及开口:“你可派人去找我弟弟了?他现在在哪?我要见他。”
  萧愈听着李琬琰一连串的询问,覆在她肩头的手缓缓移开,他在她身旁坐下。
  李琬琰与萧愈对视, 见他欲言又止, 隐隐开始担心。她知道此时与萧愈硬碰硬无异, 她只想要回弟弟, 以弟弟这样敏感的身份, 安危不过在萧愈的一瞬间。
  她等了等, 依旧不见他回答, 便继续问道:“我想见我弟弟, 行吗?”
  “琰琰,其实……”萧愈在李琬琰的追问下开口:“其实…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李琬琰的心随着萧愈的话慢慢揪起来,她忽而生出一股很强烈的,极为不好的预告,在她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其实…你弟弟的事,是我骗你的。”萧愈的话在李琬琰的强烈预感之下说出口。
  李琬琰闻言怔怔盯着萧愈,一时失语,她像是无法接受,一动不动看着他。
  “琰琰…”萧愈看着李琬琰的反应紧张起来:“我骗你的确是我的错,但我不知道除了这样的法子,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愿意跟我走。”
  “琰琰,我虽不知你弟弟的下落,但裴铎的确还活着,去找你之前,我审过他,但他什么都不说。”
  “等回了宫,我便将他召来,你亲自询问他,他若知情觉不会瞒你。”
  萧愈有几分急切的说完,他看着李琬琰久久不语,心里难免忐忑,他下意识想要去握她的手,下一瞬却见李琬琰忽而起身,直奔屋外去。
  萧愈心头一跳,急忙从后追上去,他拦下李琬琰:“琰琰,你若生气,要打要骂都行,但我不许你走。”
  “你骗我的时候,就想到会有今日,你若真的怕我生气,最初便不该骗我。”
  萧愈移身拦在屋门前,他听着李琬琰的话,也不反驳:“我骗你是真,怕你生气也是真,可琰琰,回了宫,我便让裴铎前来,我骗你的这些也未必是假,也许你弟弟真活着,只是被裴铎藏在了某处,他忌惮我,我不会与说,但他若知道你活着,怎会不告诉你弟弟的下落。”
  “琰琰,最后一次,这辈子我只骗你这最后一次。”
  李琬琰看着被萧愈挡的严严实实的屋门,向后退了一步。
  事到如今,她再与萧愈多争执什么都是无异,她已身在京城外,再想回南境,凭她们三人之力是无望了。
  “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李琬琰心知现下逃走无望,但在入城之前她还可以和萧愈讲些条件。
  “你说,我答应。”
  李琬琰听着萧愈毫不犹豫的回答,缓了缓说道:“若找到阿仁,求你别杀他,好吗?”
  “我知道我现在与你说,我对你弟弟的杀心,在派兵去行宫前便已消了,你或许不会相信,但是琰琰,今日我以对你的心意起誓,若找到你弟弟,绝不伤他分毫。”
  李琬琰与萧愈对视,他眸底的诚恳之情轻易可见,她的心情缓和几分,也保证道:“我同样会教育好阿仁,绝不会让他对皇位对社稷安稳有丝毫威胁。我对他别无所求,只求安稳一生。”
  “琰琰,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他,是你。”萧愈从未忌惮过李承仁这个前朝先帝的身份,他从前一心想要李氏亲族偿命,也不过是为了报复先帝。
  “若能找到你弟弟,我会给他一个富贵的身份,安稳自在过这一生,”萧愈说完,向前走了两步,他抬手轻轻抱住李琬琰:“然后,我们都放下恩怨,还想从前一样,我们在宫里的柏茗堂成亲,看着我们的孩子在柏茗堂的柏树下跑着跳着慢慢长大,我们也慢慢的白了头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琰琰,好吗?”
  萧愈的声音低低落在耳畔,李琬琰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慢慢湿润起来。
  萧愈的这些期待,又何尝不是她曾经所求的,年少时,她挽着他的手坐在柏茗堂廊下的石阶上,幻想期待的,也不过是穿上一件火红的嫁衣,嫁给他。
  但那时候,他还是谢珣,虽然身为质子,虽然心绪困顿,却没有经历过那彻心彻骨之痛。她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没有身世的困扰,不必临朝听政,不必费尽心力,在与朝臣与诸侯的尔虞我诈中,艰难求生。
  李琬琰闭上眼睛,她低下头,小脸埋在萧愈肩头。
  她多希望不曾经历过那十年,她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回去,若她能重回当年,她再不会中先帝的圈套,不会在心存希冀,望他能顾念丝毫亲情,望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若让她再选,她会陪着萧愈一起走,天涯海角,是生是死,她都要陪着他,总好过那十年的煎熬,良心的谴责和悔恨。
  但时光无法倒流回去,她走过那十年,身与心早在京城的权利旋涡中疲惫至极,她还有了本不该属于她的责任和牵挂。
  李琬琰的心绪千回百转,但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
  李琬琰想尽快见到裴铎,问询弟弟的下落,次日清早便从驿站启程,赶了一整日的路,终于在入夜时分,进城回宫。
  萧愈一面命人去裴府召见裴铎,一面带着李琬琰回未央宫。
  李琬琰又近两年的时间不曾踏入皇宫,但她随着萧愈的脚步,走在这座已经易主的宫殿时,她没有丝毫的陌生感,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也或许是因为她身边的人,因为萧愈成了新帝,她才不会有物是人非的苍凉。
  入宫后,萧愈屏退了下人,连霍刀和明琴都不许跟着,他独自牵着李琬琰的手,走在前往未央宫的甬道上。
  “琰琰,你走的这两年,我时常都会宿在那里,那时我以为你不在了,但却总是想着,也许你想家了,魂魄会回宫看看,也看一看我。”萧愈说着,握着李琬琰的手慢慢收紧,不知是他紧张还是何如,深秋微冷的天里,他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萧愈说完,自嘲笑笑:“我傻吧,傻到不知你还活着。”
  李琬琰看着萧愈自嘲的模样,不由沉默,是她低估了萧愈待她的情谊。
  但那时候,除了逃避,她想不出第二个法子,解脱自己,解脱困境。
  未央宫外,李琬琰仰头看了看熟悉的匾额,低下头,见萧愈正拿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
  “为何要锁上?”李琬琰不解。
  “我不许旁人进,这里有你的痕迹,我怕旁人破坏了。也害怕……若有生人进来,会吓到你。”萧愈后面说的断断续续,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该怎么告诉李琬琰,他总是妄想着自我欺骗着,觉得她还留在这,留在他身边。
  李琬琰明白萧愈的意思,她随着他的脚步,跨过门槛,走入未央宫内,她环视一周,发觉这里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精细到一草一木,不像是没人打理的模样。
  李琬琰侧眸看了看萧愈,难道他亲自打理?
  “其实…若我真的死了,是不会留恋这里的。”李琬琰收回目光,再次环顾未央宫,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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