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着阿梨和阿云,她们看不到她的神色,却本能地觉得她身上带着难过的情绪。
阿云动了动嘴唇,想要劝解两句,却再次被阿梨给阻止了,她也只得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用过早膳后,裴华玥来寻姜窈了。
按理说姜窈应当给国公夫人请安,不过因她现下不在府中,姜窈便寻思着去给掌管中馈的周氏请安。
裴华玥带着姜窈去周氏院子时,裴嘉仪和梁氏都在。
姜窈知道梁氏便是裴阙之母,也是她母亲信中的那位“兰月阿姊”。
昨日姜窈不知她与梁氏的渊源,只当她是国公府的三夫人,这会儿再见,便不大自在了。
她倒是不怨恨梁氏趋利避害,但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不痛快。
“你们怎么过来了?可用过早膳了?”
周氏笑着对裴华玥和姜窈招手,让她们上前。
裴华玥刚给周氏行过礼,便被裴嘉仪拉着去一旁说话了。
姜窈则是规规矩矩地给周氏和梁氏请了安。
裴华玥被裴嘉仪拽着,还不忘替姜窈说好话:“长嫂,姜姐姐说要过来给您请安,昨儿就嘱咐我今早要过去接她呢。”
乔氏在国公府时,众人每隔三日都要聚在乔氏房里,给乔氏请安,裴华玥还从来没有单独来过周氏这里请安。
周氏闻言,笑意更浓,对姜窈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
她又问了姜窈住得习不习惯、吃得合不合口味,屋里还有没有要添置的物什,总之事无巨细,都问到了。
姜窈一一答了。
裴嘉仪撇下裴华玥,故作不满地对周氏撒娇,“阿娘偏心,阿娘对我都没有这么无微不至过。”
周氏失笑,亲昵地捏了捏裴嘉仪的鼻尖,宠溺地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阿娘生你出来、养你长大,到头来还落了个埋怨?”
裴嘉仪不大好意思地依偎在周氏身边,娇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梁氏忽然掩唇笑了起来,“仪姐儿,你自小在国公府长大,是国公府的主子姑娘,祖父祖母还有诸位长辈都疼爱你。姜姑娘却不一样,她初来乍到的,又是寄人篱下,你阿娘难免上心些,这才是待客之道。”
梁氏这话,连年纪尚小的裴嘉仪都听出了不妥,周氏和裴华玥自然也听得出来。
周氏不动声色地看了这平日里就不大机灵的妯娌一眼,浅笑着没言语。
她没有要替姜窈说话的意思,裴华玥却生气了。
昨儿晚上她六哥才交代她,出门赴宴时看顾着姜窈,别让人欺辱了她。
裴华玥没想到,这还没出门赴宴呢,就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姜窈了。
这她可忍不了!
裴华玥是镇国公和乔氏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国公府里无人敢惹她,她对着梁氏沉下了脸,梁氏还真有些慌了。
裴华玥道:“三嫂大概有所不知,昨日我去给爹爹请安,爹爹说,他不便见姜姐姐,但让我转告姜姐姐,国公府就是她的家。姜姐姐可不是做客,更不是寄人篱下,方才那些话,三嫂往后就不要再说了,平白惹爹爹不悦。”
裴华玥昨日没见过裴崇兖,这番话是她胡诌的,但她相信,就算她这话被捅到了裴崇兖跟前,裴崇兖也会帮着她圆了这话,所以她敢信口说出来。
可梁氏不知道她是胡诌的,还以为裴崇兖真说了这些话。
梁氏畏惧裴崇兖,当然不敢再提什么寄人篱下之类的。
但是,被年纪能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子给下了脸面,梁氏的脸顿时挂不住了。
她讪笑着道:“阿玥你别生气,三嫂那话也没有旁的意思。”
裴华玥哼了哼,没理会她。
梁氏怕裴华玥去裴崇兖跟前告状,又赶着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裴华玥才脸色稍霁。
她正色道:“三嫂,常言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往后三嫂还是要慎言才是。”
梁氏被气得心口闷,很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子,但她不敢。
姜窈没想到,她一句话也不用说,裴华玥就把梁氏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她靠近裴华玥,低声道谢。
裴华玥回她一笑,并未再说其他的。
因梁氏挑事,姜窈等人没再在周氏那里待多久,没一会儿就陆续告辞了。
离开了周氏的院子,梁氏冲裴华玥和姜窈挤出一抹笑,“阿玥,刚才三嫂说话没过脑子,你别和三嫂生气。姜姑娘,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还有些话想跟姜姑娘说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华玥戒备地看着梁氏,想要替姜窈回绝,姜窈却先一步应下了。
梁氏刚才那般针对她,这会儿又要和她单独说话,姜窈便猜到梁氏已知她是谁。
她倒想听听,梁氏想跟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裴:诽谤,这是诽谤!我这性格,不可能有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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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乔氏
梁氏带着姜窈去了一座开阔的角亭, 屏退婢女们后才又开始打量起姜窈来。
姜窈是真的长得很像陶氏。
梁氏心情有些复杂。
她比陶氏长两岁,自□□好,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
可再好的交情, 也有相互攀比的时候。梁氏家世不如陶氏,能嫁进国公府做嫡次子媳已是高嫁。
在梁氏看来, 陶氏身为清远侯的独女, 往后前程是一片大好的。
但她没想到,陶氏竟然被一个无父无母的新科进士骗了心去, 还非他不嫁。
梁氏表面苦口婆心地劝她,可心里是幸灾乐祸的, 巴不得陶氏真的嫁给姜庆先。
这两人后来真的成了亲, 梁氏好一阵都愉悦非常。
但陶荣谦那时简在帝心, 陶氏的兄长也都身居要职, 故而陶氏仍不可小觑。
后来陶氏有孕,梁氏带着裴阙去瞧她,两个便说起了做儿女亲家之事。
陶氏腹中还不知男女, 但梁氏仍给了定亲信物,笑言若陶氏这胎得子, 那下次再生个闺女, 总之两人是要结亲的。
可没过多久,陶荣谦就触怒了皇帝, 被罢官免爵, 阖家流放。陶氏因是出嫁女逃过了一劫, 却也不得不跟着姜庆先一道去了建宁府。
在此后的十年里, 陶氏杳无音讯。
六年前, 梁氏收到了陶氏的一封信, 信中言及她不久于人世, 提及了儿女结亲一事。
梁氏对陶氏避之不及,又怎会理会她?全当自己没收到过这信罢了。
可她没想到,在她已经替裴阙定下永安侯府的亲事后,姜窈会突然出现。
梁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不语。她未开口,姜窈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梁氏才道:“姜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的夫家也姓姜。冒昧问问姑娘,你母亲是否姓陶?”
姜窈觉得有些好笑,梁氏分明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还要这么拐着弯地说话。
“夫人说得不错,家父姓姜讳庆先,先母正是姓陶。”
梁氏面露欣慰之色,“原来你真是陶妹妹的女儿。”
姜窈暗哂,却仍笑着道:“夫人与先母认识?”
梁氏点头,“何止是认识?我跟她自□□好,怎么你母亲没在你跟前提及过我?”
“没有,”姜窈否认了,“先母没有在我跟前提及过国公府的人,此番进京也是机缘巧合,因着左都御史与外祖的情分,他不忍我跳进火坑,这才带我来了京城。”
姜窈不想在梁氏跟前提及亲事。
梁氏对她显然是不友好的,她何必故意提及,惹她生疑?
梁氏狐疑地看着姜窈,有些不相信她的话——
陶氏都写信进京了,怎会不告诉姜窈她与国公府的郎君有口头婚约?
可姜窈眼神澄澈,梁氏找不到她说谎的痕迹,最终也只能作罢。
梁氏心道,姜窈知道与否不重要,就算她知道,听她的口吻,也没打算把此事翻出来。
还算是有自知之明。
既然姜窈不会碍事,梁氏看她也顺眼了些。念及已逝的陶氏,梁氏还真对姜窈生出了几分怜惜。
她遂问起这些年过得如何,跳火坑又是怎么回事。
姜窈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没提姜庆先和方氏想把她嫁给何峰之事,只说父亲不慈、继母虐待。
梁氏陪着落了几滴眼泪,“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不过好在你来了京城,往后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姜窈似笑非笑地看着梁氏,颇为自怜地道:“国公府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但我总归是寄人篱下,也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梁氏:……
她怎么觉得姜窈这是故意讽刺她的呢?
梁氏讪笑,“国公爷都说了,让你把国公府当自己的家,你安心住下便是。”
姜窈笑了笑,没再言语。
梁氏也笑得尴尬,正要带着姜窈离开这里,裴阙便过来了。
“母亲?”
梁氏看了眼儿子,下意识地把姜窈挡在了身后,挡了又觉得有些不妥,遂道:“怀睿,这就是姜姑娘。”
裴阙一早就注意到了姜窈,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守礼地没有多看,只道:“姜姑娘。”
姜窈心底有些五味杂陈,眼前这人才是真正与她有过婚约之人。
但两人有缘无分。
姜窈浅笑,还了他一礼,然后先行告辞了。
等她离开了,梁氏才松了口气。
裴阙把梁氏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生出些异样。
他的亲娘是什么样子,他还是清楚的,不会无缘无故与一个寄居在国公府的姑娘单独闲谈。
他过来时,还正好看到梁氏在擦眼泪。
这绝不寻常。
*
过得两日,乔氏从妙观寺回来了。
这日恰好是休沐,国公府众人齐整,皆去了葳蕤轩给乔氏请安。
除了乔氏亲生的几个,裴崇兖的其他子女也没比乔氏小多少,但都知道裴崇兖宠乔氏,没人敢在她跟前造次。
乔氏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众人一番,便让他们先离开,只留下裴珏一个。
裴玢和周氏夫妻二人率先站了起来。
周氏道:“那咱们就先告退了,母亲好生休息,晚些家宴,媳妇再过来请母亲。”
乔氏笑着应了。
等众人都离开了,乔氏便迫不及待地让裴珏近前。
乔氏心疼地道:“怎么瞧着瘦了?”
周氏也说裴珏瘦了,但那只是客套的关心,乔氏却是真的心疼儿子。
裴珏便笑:“母亲只是有两月没看到儿子,所以才觉得瘦了。广南那地界儿,哪能饿着儿子?”
乔氏有些不悦,开始絮叨起来:“饿是饿不着,架不住差事累人。你离京这两月,母亲没一刻不担心的。你五哥领兵在外,已经够让人担心的了,你就安心在京城待着,别让母亲担心。”
裴珏:“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有令,儿子岂能不从?不过母亲放心,不管儿子去哪里,必会保重的。”
乔氏摇头,“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儿。若是你五哥听了我这些话,肯定要说一箩筐的好话哄我,偏你是实打实地说这些。”
母子俩闲话了会儿,颇为其乐融融。
关心完裴珏,乔氏便问起姜窈之事来。裴珏一五一十地都说了,甚至把姜窈错认他的事也一并告诉了乔氏。
“母亲,她如今还蒙在鼓里,儿子跟母亲说这些,是想累母亲一趟,让她知道和她有婚约的不是我。”
乔氏在听到姜窈的那些遭遇时就已经心疼了,对裴珏的话,她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这孩子可怜,你三嫂也实在是不像话,”乔氏叹气,“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敲打敲打你三嫂,省得她以后又做出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来。”
裴崇兖这做公爹的不好训斥儿媳,乔氏的身份却是合适的。
梁氏刚回了三房的院子,屁股还没坐热,乔氏身边的丫鬟就来请她去一趟葳蕤轩。
梁氏腹诽乔氏事多,却也乖顺地去了。
一进屋,梁氏还没来得及给乔氏请安,乔氏便屏退了其他人,怒道:“你干的好事!”
梁氏前两日被裴华玥训,这会儿被乔氏训,心里气得不行——
这母女俩,还真是在国公府横着走了?
她忍着气,不高兴地道:“媳妇做错了什么?还请母亲明示。”
“姜窈的事,还用我多说吗?”
梁氏心头一跳,脸色也变了,“母亲什么意思?是姜窈那丫头跟您说什么了?”
乔氏冷笑,梁氏还真是不思悔改,这个时候了还在揣测是不是姜窈说了什么。
她道:“我从回府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她,她能跟我说什么?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先替怀睿定下姜窈,陶家落败你便翻脸不认人,又替怀睿定下永安侯府这门亲,这些事,你真当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这事不止我知道,国公爷也知道了,若不是我拦着,这会儿老三就该在书房里挨他老子的训,然后去永安侯府退亲了!”
梁氏脸色煞白,再也不敢糊弄乔氏。
她跪在地上,神色慌乱地说道:“母亲,并非是我有意欺瞒,实在是此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本来也是随口的玩笑,所以……”
“随口玩笑?”乔氏打断她的话,厉声道:“随口玩笑会把裴家的玉佩送出去?况且,有拿儿女亲事开玩笑的吗?”
梁氏真是不知道乔氏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但眼下也不敢狡辩什么,只道:“母亲,此事是我做错了,但是怀睿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与周家的五姑娘自小青梅竹马,如果退亲,他该多难过?母亲您也是疼爱怀睿的,求母亲别退了永安侯府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