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应了声是,转身欲走, 又被沈羽拦下, “还有, 厨房里今日做的糕点,每样都捡一点儿,再去陆记每样糖果也都买上一点,给小年送去。”
“是。”玉竹再次应下。
直到夜深人静, 玉竹才带着人回来, 他的手上只拿了一副画, 和一枚白玉兔子吊坠。
他恭敬地将东西放在沈羽面上的桌上, 如实道:“王爷,韩鸿影府上的东西已经被他毁坏殆尽, 只剩下这两样东西完好。”
沈羽微微颔首, 借着烛光打开了那副画卷, 画卷之中是一位妙龄女子,白衣蹁跹,般般入画,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她站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抬起玉手想要折下最美的一枝桃花,可是那枝桃花挂得很高,她踮起脚尖也碰不到。
这时好像一旁有人唤了她的名字,她缓缓回眸,露出半张绝美的侧脸来,羞涩一笑。
画上的风景便定格在这一瞬,画上也再无其他。
沈羽觉得画上的女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画上的女子是韩鸿影的心上人,算算年龄,他也不该见过,可是他就是觉得眼熟。
但他的记忆之中又找不出来这个人,他摇了摇头,没有再想。
……
夜深人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声。
江愈闭上眼,又陷入了无边的噩梦之中,自从他从灵业寺回来,每晚都会陷入噩梦之中。
梦里是数不清的尸体,汇成河海的鲜血,凄厉的尖叫,刽子手胜利的笑声。
他在这地狱之中疯狂地奔跑,想要逃离。
在他的恐惧之中,画面一变,他拿着沾满鲜血的武器站在尸山血海之中,面对着烈焰冷冷地笑着。
那人长着与他一般无二的脸,却又好像不是他,他像个旁观者一般,看着他手执满是鲜血的武器,衣角都被鲜血浸染,心狠手辣地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做下一件又一件恶事。
这梦境真实地好像切实发生过一般,好像他真的将武器刺入一个又一个人的咽喉。
他拼命地大喊着让他停手,每一个夜晚,他都在呐喊,可是如此真实地梦境此时又变得虚幻,那人听不到他的呐喊。
他看着那人杀了一个有一个人,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倒在他的武器之下,他从嘶吼变得麻木。
直到今夜,那人将他的武器刺入池鱼的胸口,他猛地回过神来,他挣扎着,嘶吼着,让他停手,这次那人好像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回眸看向他,勾唇一笑。
他对他说,“你好啊,江愈,我有些话想与你谈谈。”
江愈望着他满是恨意与恶意的双眸沉默了,他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他不想听,可他偏偏要他听,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令他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他对他的折磨才停下。
“我要告诉她,我要告诉她。”梦里的他撕心裂肺地大喊,泪水糊了一脸。
那人恶劣地笑了起来,“你去啊,你看她会相信你吗?”
他在梦境之中痛哭地挣扎着,然后猛地醒来,他摸了摸湿润的眼角,他真的哭了。
他想起那光怪陆离,又极为真实地梦境,他胡乱地穿上衣物,向门外跑去。
他要告诉池鱼,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他刚打开门,便被长风叫住,
“世子,你要去哪?”长风站在门外,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江愈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他感觉今晚的长风与以往的都不一样,他厉声道:“与你无关。”
长风愣了一瞬,恭敬地退到一旁,沉声道:“是。”
池鱼这两日心情不好,无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玉生烟无意间知道京城开了一家夜间酒肆,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便想着带池鱼去看看,池鱼也应了下来。
这夜间酒肆子时才开门,一直营业到第二日寅时,只是子时已经到了定国公府的宵禁时刻,两人只能偷偷跑了出来。
玉生烟出来要比池鱼还有麻烦一些,她提前一日将要穿的衣裙放到了池鱼的房间,就等着池谨睡熟,再悄悄出来。
池谨的作息十分规律,亥时便睡下了,玉生烟轻轻地推了推他,又低声唤了两声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等到玉生烟关上屋门,池谨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眼里的满是兴奋,不似睡着。
玉生烟轻手轻脚地来到池鱼的房间,等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
池鱼看了她一眼,将她准备好的衣裙递给她,“快穿,你还说要帮我化个美美的妆呢。”
玉生烟接过衣服嘿嘿一笑,“好嘞。”
她飞快地换好衣裙,又为自己和池鱼上了妆,两人这才轻手轻脚地翻过围墙。
两人刚刚落地,便看见了在墙外徘徊的江愈。
江愈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不禁愣了神,他的目光越过一旁的玉生烟追随池鱼而去,她今晚穿得衣裙极其艳丽,粉红色的罗裙,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墨发梳成了飞仙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眉间点了花钿,是海棠花,唇上涂了一点豆沙色的口脂,艳丽却不显妖媚。
他不禁看呆了,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些什么,直到玉生烟一声轻咳他才回过神来。
他眉眼间浮上慌乱,手足无措地道:“我做了噩梦,睡不着,所以才来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玉生烟看了看江愈,又看了看池鱼,十分有眼力见地道:“那你们去吧,咱们两个过两天再去,一会儿你哥哥醒来发现我不在就不好了。”
池鱼轻叹一声,随着她去了。
玉生烟翻墙回去,到池鱼的房间卸了妆,又换回了寝衣,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当她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脱了鞋,想要回到被子里去时,池瑾起身环住了玉生烟,他将下巴磕在她的肩头,声音低沉,“你刚刚去哪了?嗯?是不是想要和池鱼偷偷跑出去玩?”
玉生烟义正言辞地道:“没有,只不过是睡不着出去逛了逛。”
池谨环绕着玉生烟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摩挲着玉生烟纤细的腰肢,“是吗?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玉生烟嗔了他一声,按住了池谨的手,又沉声警告道:“你老实点,老娘腰还酸着呢。”
池谨在玉生烟的耳边低声轻笑,低沉的男声如同美酒一般勾得玉生烟十分心痒。
他的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肉,带着她向床上躺去,“那我给娘子揉揉。”
玉生烟欲哭无泪,心中腹诽道:‘池鱼,我真是为你付出良多。’
玉生烟身影消失的一瞬间,江愈立时上前抱住了池鱼,附在她耳边委屈巴巴地道:“锦年,我做噩梦了。”
池鱼用力地将他推开,呲牙咧嘴地反驳道:“别叫我锦年,奇奇怪怪的。”
江愈委屈地‘哦’了一声。
池鱼无奈而又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喂,我心情也不太好,想去望仙桥走一走,你去不去?”
“去!”江愈飞快地应下,坠在池鱼身后,他望着池鱼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想起来一个传说。
只要踩住一个人都影子,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他悄悄地踩上池鱼的影子,影子动,他也动。
池鱼回眸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江愈在她身后突然出声,“你相信预知梦吗?”
池鱼淡淡回道:“我从来都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江愈不死心地又问,“那你相信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吗?”
池鱼无奈地轻叹一声,“不信,那日我掉的荷包在哪,还给我吧,省得被别人看到误会我们有些什么。”
她不想与江愈说些有的没的。
江愈一愣,诡异地沉默下来,她不相信这些事情,他又怎么开口的,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的吧。
他又想起那个绣着沈羽名字的荷包,如今正安安稳稳地放在他的怀里,他抬手摸了摸,故作轻松道:“那个荷包太丑了,被我扔掉了。”
池鱼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江愈一脸理所当然,又佯装嫌弃道:“真的,那么丑怎么配得上小爷我的身份,自然是扔得远远的。”
池鱼翻了个白眼,没有再问,也没有再理他。
可江愈却不打算放过与她独处的机会,“喂,母夜叉,你还有梨子味的糖果没。”
“没有,京城陆记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去买,谁每天没事带着糖果转悠。”池鱼不耐烦道。
江愈失望地抿了抿唇,“这不是觉得,陆记买来的没有从你那里要来的好吃吗。”
两人到了望仙桥,望着桥下的河水翻腾,奇迹般地沉默下来。
江愈向一旁移了移,站到了池鱼的影子之上。
万一,传说是真的呢。
第74章 沈如晦
临近夏日,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一连着下了几日,天还阴沉着, 郊外的路泥泞不堪,马车一过, 便会陷进去, 池鱼与沈羽早已准备好了去往沈如晦的封地, 却因此拖慢了脚程。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知情人只剩下沈如晦一个, 废太子与私兵下落不明,又有已经被灭国的北今旧部掺和进来。
她必须要赶在北今的人之前拿到传国玉玺,望着雨幕,池鱼神色沉沉,天上久久不散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烦躁地关上窗, 明天即使雨不停, 她也要离开了。
潇潇的雨幕里, 宫女为白皇后执着伞,她的身子都在雨幕里,已经被雨水打透。
白皇后抱着食盒,神色担忧, 脚步匆匆地走向御书房, 哪怕衣裙被雨水打湿也不在乎, 紧紧保护好食盒不沾染上丁点雨水。
她敲响了御书房的门, 晋安帝声音低沉,隐隐含着几分烦躁, “进。”
白皇后进门, 刚刚担忧的神色已经不见, 而是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神色,她端着食盒走到晋安帝面前,取出里面的药与蜜饯。
晋安帝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道:“朕不想喝,朕喝了这么多日也不见成效,日日头疼做噩梦。”
白皇后端着药,柔声劝道:“陛下,良药苦口,如若不喝,才是真的不见成效,把药喝了好不好?”
“朕说了,朕不想喝!”晋安帝猛地将白皇后手中的药碗打落,滚烫的药汁溅在白皇后细嫩的皮肤之上,很快便红了一片。
晋安帝突然发作让白皇后愣了神,她呆呆地望着晋安帝,连手上的伤都没有感觉到。
药碗落到地上发出铮鸣声,随即四分五裂。
晋安帝被这声音刺激得回过神来,回眸便看到了白皇后被烫红的双手,他连忙握住白皇后的双手,向门外大喊,“快去叫太医,叫太医。”
白皇后抬起双眸,担忧地看向晋安帝,问道:“陛下,你怎么了?”
“朕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两日就是控制不住脾气,心里也总是莫名的烦躁,朕真的不知道怎么了,皇后你相信朕。”他急得就要落下泪来,“朕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握着白皇后的手就向自己的脸上打去,白皇后连忙回握住他的双手,温柔地安慰道:“陛下,我都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牵着晋安帝的手坐了回去,两人一时无话。
御医很快到来,为白皇后看了手,上了药,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晋安帝心中越发烦躁,他怕会伤害到白皇后,将她赶回了寝宫,他唤来李公公,沉声问道:“可找到能治朕的病的人了?”
这些时日,晋安帝被折磨得病急乱投医,派出了不少人去寻找民间的大夫,只要能治他的病,无论出身,就会被接到皇宫之中来。
若是治好了,便可以飞黄腾达。
只是,这病症连太医都没见过,民间的大夫哪里敢接,这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倒是有人说可以治,只是……”李公公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晋安帝不耐烦地呵道。
李公公被呵斥得虎躯一震,连忙弯着身子道:“只是那人神神叨叨的,好像一个骗子。”
“带进宫来。”晋安帝冷声道。
“是。”李公公恭敬得应下。
凤仪宫内摆满了医书,白皇后看了一本又一本,想要从其中找出一点能治疗晋安帝的方法来,只是她已经看了数日,依旧没有头绪。
“迎丝,去将昨日得的那些医书给本宫拿来。”白皇后疲惫地扶着额头,她已经看了许多日得医书了,每日只睡上两个时辰,如今,也头疼得不行。
趁着迎丝出去的这一会儿功夫,一个在凤仪宫负责打扫的宫女跪到白皇后面前,垂首道:“皇后娘娘,奴婢的家乡有一种说法,说一个人总是做噩梦实际上是魂魄丢在了外面,只要把魂魄找回来便能痊愈了。”
白皇后抬头看向颤抖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她对她的印象不深,“你说得可是真的?”
“奴婢也不确定,只是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那宫女的头几乎要扎进地里去了。
白皇后又拿起医书,“你与本宫说说。”
宫女将方法描述了一遍。
白皇后听罢冷笑一声,“无稽之谈,你下去吧。”
“是。”宫女向白皇后叩首,还没跑几步,就听白皇后又道。
“等等。”
宫女战战兢兢地回眸,就见白皇后再向她招手。
第二日,闽江旁的几个府城的知府传来消息,今年已经下了几场大鱼,闽江水位上升,怕是会泛滥成灾,而闽江堤坝年久失修,需要重建。
晋安帝只得拨了一大笔钱财,又派了工部尚书前去监督闽江堤坝重建。
……
池鱼第二日便与沈羽一同出发了,那日天色只是沉沉的,却没有下雨。
池鱼并未告诉家里人此行她是要去做些什么,只是说要会封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