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哄——虞冬栀
时间:2022-10-13 00:18:02

  将窗帘拉开大半,卧室被撒了满地的金灿。
  宋晚清赤脚站在窗前,微眯着还不太适应亮光的眼, 玫瑰色发梢在后背因伸懒腰的动作而小幅度轻晃。
  少顷, 她长睫落下淡淡阴影, 闭着眼,闻这间卧室里干净又夹杂阳光的味道。
  今天天气极好,旭日东升, 晨光将站在窗前的女孩笼罩。
  期间, 门轻轻打开,裴斯延望着她的背影骤然止步。
  她本就纤瘦,此时他那件宽大的短袖穿在她身上显得更是如此。赤着的双脚也不怕着凉, 就这么在地上跟着内心的节奏一踮一踮的,心情貌似很好。伸懒腰的动作还挺多, 左动动右动动,令披散在肩的头发跟得手忙脚乱的。光也是,跟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刺着眼。
  他看着, 眼底不由升出了笑。
  一整夜的消极情绪, 她是源头。
  消极情绪竟能如此快一扫而空, 她也是源头。
  昨夜裴斯延从房间里出来就一直坐在阳台上。
  风躁, 宋晚清的话让他的心也跟着躁。
  到了极致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以前觉得自己能控制情绪这件事完全就是放屁。甚至想过破罐子破摔, 她如果以后真找到男朋友了, 那他不介意当个地下者。
  这真的很荒谬,活了十九年第一次出现这么荒谬的想法。
  想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对她除了桔梗花、蝴蝶坠子、临樵长大和专业这些表面的东西,其中的秘密和其他的都一无所知。
  包括她为什么不让他喜欢她的原因,这么久了他也不知道。
  昨天她在窗前说得那些话,好像隐隐约约在告诉他自己要离开,那么离开的理由呢?他同样不知道。
  想着想着,他突然之间就笑了。搞了半天,只有他单方面交了一半的底,而她什么都没说,好像只要他的身体。
  那她在睡前说得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要出了感情,然后也不管他死活决定扼杀掉这个感情对吗?
  不知道。
  找了一夜,他都没找出最后的答案。
  可当昼夜交替,他打开门看见那道身影正站在他卧室窗前的时候,又突然觉得答案好像不重要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倘若真陷进去了,那他也认了。只是陷进去之后如果她离开了,那他会做出些什么,还是个未知数。
  听到后面有细细的脚步声。
  宋晚清回头,见是早早离了床的裴斯延,笑着转过身,“早呀,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现在七点半都不到。”
  裴斯延捡起地上那双拖鞋,走到她面前,弯腰放在她的脚边,“先穿上。”
  “好。”宋晚清穿上拖鞋又问他,“你今天是有早课吗?”
  “没。”裴斯延轻轻揉了揉她的后脖颈,带着她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但你有,等下一起回学校。”
  “你怎么知道我有早课?”
  “闻淮凛问唐诗愉要了课表。”
  “然后你又问闻淮凛要了?”
  “嗯。”
  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趿拉着拖鞋跟在他后面,“闻淮凛问唐诗愉要我还能理解,你要来做什么?”
  洗手台上,摆着两个相同款式的杯子和牙刷,一个已经挂着水,一个还是干的。
  裴斯延拿过干的那一套,替她装好水挤好牙膏,“怕你赖在这睡得太香不知道起,得知道时间叫你起床去上课。”
  “是吗?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宋晚清接过,漱口刷起了牙,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含糊着问道:“意思是你昨天下午出现在我教室窗外的时候,心里就打着要把我拐回来的算盘,然后找闻淮凛要课表了?”
  吐了口泡沫,“哇,裴斯延你这人真的好阴险!”
  他无奈失笑,帮她用皮筋扎着头发,扎好后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将她禁锢在怀里,侧低着头看着她刷牙的动作,“我阴险,那你不也如了我的意了?”
  她眨了眨眼,“好像也是哦,下次我得注意了。”
  漱完后那人还圈着她不走,她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腹部,侧头看他,“你能不能先出去?人有三急。”
  裴斯延没作声,仔细盯着她的唇,很湿润,透着自然好看的红。
  没忍住凑上前吻了吻,他的也因此变得湿润。
  抬眼,他跌入她清澈的眸。
  见她有些怔愣连眼都不眨的模样,觉得有些傻地离开她,揉她的发,笑道:“不是人有三急吗?还不动的话我这没裤子给你换了,就算有,你换了可能也得提着裤子过一天。”
  话落,宋晚清回过神难得羞怯地将他往门外推,“有病!你才拉裤子上!出去出去!”
  “好,你快点,不然八点早课会迟到。”
  门关上,她喊道:“知道啦,我的衣服裤子呢你帮我收了没?”
  看着沙发上那一套早就收好叠好的衣裤,裴斯延拿起走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门打开伸出只手直接将衣裤拿了进去,还扔下句:好人一生平安。
  那一瞬,他发现自己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进卧室,看着床上那未叠好的被子,他的脑海里竟有种和她在一起生活很久的感觉在蔓延。
  他不知道这种生活以后会不会存在。
  会的话,最好。
  如果不会的话,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用逼迫的方式,让这种生活存在。
  *
  两人最后在七点半的时候出了门。
  宋晚清因为还是要回宿舍换套衣服,所以没时间在外面吃早餐,随便在附近的面包店买了面包和牛奶,还给宿舍里的人带了一份,至于裴斯延嘛……
  她站在宿舍楼下,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正你早上也没课,可以和闻淮凛一起去吃早餐,这面包呢是我们这些早八人要啃的,你就别啃了啊,乖。”
  话都到这份上了,裴斯延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应声好,然后和她道了声再见,就看着她快速上了楼。
  再然后,仰首,用目光找着她那间宿舍的阳台。
  其实这么久了他也不知道她住得哪一间,不过在他低头之际,四楼从左手边数起的第三间,阳台上多了四道身影。
  她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又推着旁边那三个人赶紧往宿舍里面走。
  像极了宿舍里唯一一个谈恋爱的人被男朋友送回宿舍,然后舍友想要看看那个男生长什么样的场景。
  阳台上想看的人不见了,裴斯延扯了扯嘴角也转身离开。
  “别看了别看了!人都走了!”
  宋晚清站在阳台和室内的衔接处,扭头又看了眼下面越走越远的背影才转过头。
  这一转,那三个人倚着同一张桌子,跟审犯人一样地看着她。
  唐诗愉:“说吧,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像这种送你回宿舍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陶语:“说吧,昨晚是在酒店过的夜,还是在他家过的夜?”
  庄悦:“说吧,一晚上几次?”
  “……”唐诗愉和陶语对庄悦竖起了大拇指,同时道:“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
  紧接着又一同看向了宋晚清。
  她们都以为接下来的宋晚清会逐一回答那些问题,没想到只听她扔下一句:我和他没在一起,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庄悦明显不信,“以我多年的经验,你俩绝对没那么简单,那可是裴斯延诶。”
  陶语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经常看甜甜的爱情剧,对感情这些东西也摸出了不少名堂,“我也觉得,你俩该不会是在暧昧期吧?”
  “我和他真没关系。”宋晚清走到自己的桌前,拿过那一袋面包递给她们,“再不吃的话待会要迟到了宝贝们。”
  庄悦:“等你说完我们再吃——”
  宋晚清:“今天的早八是灭绝师太。”
  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灭绝师太真是迟到一分钟都扣你得分。
  宿舍里的四个人都被扣过,直到现在这分都还没给加回来,三个靠在桌子边的人听了赶紧从面包袋子里拿面包出来,边收拾东西边啃。
  这堂课是大课,两个设计班的人一起上。
  走到教学楼底下的时候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陶语和庄悦遇到了同班小组的另外两个人,四个人便一起走得快了些。
  还在后面的唐诗愉和宋晚清,两人挽着手慢悠地往楼梯口走。
  趁着现在周围人少,唐诗愉晃了晃宋晚清的胳膊,将在宿舍想问但顾虑她们也在所以没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宝贝,你和他没那么简单吧?可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裴斯延吗?”
  宋晚清其实也不怕和唐诗愉说实话,莫名就是信得过她。而唐诗愉也是如此,两人对对方都没有秘密,不管是屁大点事还是男女关系上的事情都会和对方说。也会看场合闭嘴不道破对方的话,等私下两人再聊。
  所以宋晚清在脑海里快速捋了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将重点的部分告诉了她。
  那些事情总结得出就是:没在一起但睡了,没在一起但好像有点睡出感情了。
  “有感情了?那感情深吗?”找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后唐诗愉又极小声地问她,“是你对他有感情了,还是他对你有感情了?还是互相对对方都有了?”
  拿出书本和笔,宋晚清因为这个问题坐在位置上定了定没动。
  最后在老师来到教室后,她看向唐诗愉,第一次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对他好像有感情了,但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
  “问问?或者试探试探?再或者主动表个白?说不定他对你也有。”
  “……算了吧。”
  本来她对他有感情这件事就已经够糟糕了,万一他对她也有,那岂不是更糟糕了?
  主动表白就更别提了,在一起两三年之后还得主动提分手,这跟逗人玩好像没有区别,还浪费别人的大好时间。
  也可能谈不了那么久,在毕业之前或者谈两三个月就分了呢?那这样也不好吧。
  宋晚清拿着笔在书本上不停小力度地戳,眼睛发直,心想:要真那样的话,对先动心的人心理上会是个很大的折磨,而她极大可能会成为受折磨的那个人。
  所以需要及时止损。
  但道理她都懂,却还是忍不住往他那边靠。
  “唉。”她叹了声气,决定先认真上完课再说。
  但就是此时,放在桌柜里的手机亮起了光,上面显示两条消息。
  唐诗愉正靠着椅背不小心瞥见,碰了碰宋晚清,“手机,有人找你。”
  宋晚清放下笔,摸出手机低头看了眼。
  【宋光承:囡囡,你下午还要上课吗?爸想见见你。】
  【宋光承:天气这么热就不让你走太远了,我就去你之前带我去过的学校附近的那家茶餐厅坐着等你。】
  【爸,我下午没课,几点见?】
  【宋光承:三点吧。】
  【好。】
  *
  宋光承在刚来到云平的时候特别老实巴交,工作是在一家银行里当保安,收入在大城市里不高也不低,一年的收入加起来也够养活宋晚清和温惠蓁。
  但就是经常待在银行里天天接触不同的人,安分守己的人也逐渐开始和那些看着有些来头的人打起了交道。
  而他会迈出碰贷参赌的第一步,就是因为和他打交道的那个人不怀好心地将他带了进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人带着他,让他得到了比本金还多出百分之三十的收获,他因此开始想得到更多。想着钱生钱,想着让温惠蓁和宋晚清能在云平过上衣食无忧日子,从而迈出了一大步辞去了工作。
  天天早上和家里人说出去上班,其实就是出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参赌,导致日子变成了这般田地,家散了,老婆也没了。不过庆幸的是,囡囡没有说不认他这个爸爸。
  现在他拼命赚钱还清了债务,看清了很多,身上也有了积蓄。前几个月还和人合伙开了家很小的水果店,做回了老实本分的生意人。
  宋晚清去到茶餐厅找到宋光承的时候,就见他在和人打电话,聊着关于水果店的事情。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越走上前越渐渐能看清他那两鬓新生长出的白发,肤色比之前黑了不少,皱纹也多了些,一点都没了以前那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文质彬彬的样。
  宋光承瞥见她来了,也赶紧微低下头和人小声聊了最后几句就将电话挂断了。
  宋晚清走到对面拉开凳子坐下,“没事爸,您有什么事就先处理好,我可以等您打完的。”
  等她再次抬眼近距离看到宋光承那张脸的时候,被那俩黑眼圈吓了一跳,“爸,您这几天去做贼了还是故意拿碳往脸上抹了两下子?这黑眼圈重到都快要掉地上了。”
  宋晚清在宋光承心里一直都是听话懂事又调皮有趣的孩子。
  宋光承本来还以为太久没见,父女俩会有些生分,没想到开口还是和以前一样。
  好啊好啊,他笑着用手摸了摸眼下的位置说道:“你这孩子,哪有这么夸张?这真是长大了啊,开始拿我以前说你那话来说我了。”
  那手粗糙,布满了一个劳动者的操劳痕迹,手背上还长了些淡斑。
  这一晃,宋晚清看的非常清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扬着笑,“才没呢,爸您那水果店这几天生意怎么样啊?忙吗?我也有段时间没去水果店看您和林叔了。”
  “还行,最近切好的西瓜卖的挺好的,来买的啊都是些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之前还想着给你送点过去,但怕你学习太忙打扰到你就没送了。”
  “不用送,我到时候自己过去找您就成。您这黑眼圈是真太重了,平常得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明白,但是重点也好啊,这代表水果店生意好。”
  “什么歪道理?哪来的这话?”
  ……
  这个点正是烈日高照的时候,街道上行人零零散散,都不爱挑这个点出来走动,就算走动也是往这附近的奶茶店或者有空调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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