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祝棠看着他的手在自己手上留恋地摩挲了两下,然后起身大步离开。
见人走了,小喜才敢从外进来,她低着眉眼,递出一封信:“三少爷怕您自个儿在家中无聊,叫常乐送来了信。”
第37章
祝棠的笑容僵了一下, 接过信封,强扯着嘴角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还有这些书, 是三公子特意去挑给你的。”小喜将怀里藏着的话本全都搬了出来, 足足有四五本,看封页应当都是些杂记游记类的。
“你放在我枕边吧。”祝棠垂着眼睫,神色晦暗不明。
看着小喜将书本放好, 她伸手覆盖上书本,等小喜退了出去,才敢撕开信封。信上的内容并不多, 无非是劝慰她放宽心, 好好读书,等他回来,会检查的。
她弯起嘴角笑了, 她拿起一本他给的书,抱在怀中, 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她想, 谁也代替不了她的三哥。
但三哥给的书也太无聊了吧?这些字单拎出来她还能勉强认识, 连到一块儿, 她就怎么都看不明白了,她看了一会,倒是把自己给看困了,脸上盖着书册, 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再醒过来时,她才知道她的腿又出问题了, 就是在外头走了一会儿, 伤口裂开了, 又开始往外渗血。祖母又急又气地将她骂了一顿,见她腿好前都不许出房门了。
祝棠虽是无奈,也只能照做,一连好多日躺在床上,躺得她都要发霉了,床下藏着的话本子也差不多看完了,只能拿出祝柳给的书,有一句没一句地读着。
小喜在屋里候着,时不时上来添个茶,递个水什么的,旁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
她本以为小姐会因为嫁人的事很伤心,可小姐不但不伤心,每天还乐呵呵的,这就让她更害怕了,总觉得这是什么爆发前的宁静。
“小喜,今天几号了?三哥是不是休沐了?”
小喜咽了口唾液,她还以为小姐不会再过问三少爷的事了。她上前几步,如实道:“三少爷好像是今日休沐吧,不过应得傍晚时才回来。”
“啊,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给的这几本书我都还没看完呢。”他要是问起来,自己怎么交代?
祝棠有些头疼,总不能说自己看不懂吧,可她之前说自己看书的事不就暴露了。
“三少爷只是逗逗您,未必要您真看的。”
对哦,他总不会真的像书院里的那些夫子那样考她吧?祝棠心里轻松了许多,眯着眼睛笑:“他应该会先去祖母那里用完晚膳再过来吧。”
“应当是的。”
“行,那我在家里等他。”
小喜无奈地摇了摇头,唉,真是冤孽。
-
书院门口,祝柳刚从门中出来。
快过年了,听司天台说过几日或许有大雪,书院便提前放假了。
他一出门就看见站在路旁的常乐,径直上车。
“叫你办的事可办了?”祝柳慵懒地靠在马车之中,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常乐。
“已将人引去长桥了,保证不会有人知晓。”
“做的不错,驾车去吧。”祝柳随意吩咐一句,阖上眸,揉着眉心。
马车滚滚向前,约摸已过了午时,靠在路边。
祝柳坐在马车之中,挑起车帘往外看去,将长桥之上的风景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林四与丫鬟站在长桥边上,后头突然一阵喧闹,不知是谁在后面推了一下,身穿华服的林四噗通一声掉进了微微结冰的河中。
祝柳满意地放下车帘,面无表情地继续靠在车上小憩。
车外,常乐看着人掉进许久,还未能被救起,他有些急了,鼓起勇气朝里头道:“公子,这样的天气,在水里泡久了恐怕会落下病根。”
“你待会儿可以在账房里结了工钱回家。”
常乐讪讪闭了嘴,他着急地看着河边。又过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林府才来人将人从水里捞了起来。远远看去林四被冻得满脸发紫,形容不妙。
随后,他听见车门里传来响声,见祝柳施施然下车,装模作样地去林家人面前问候了一番,面露笑容地走了回来。
“回府。”祝柳大步跨上了车,“停去西侧门。”
常乐心里有数了,公子这是直接要去三小姐那儿了,他是觉得不好,但再也不敢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听话地将马车往回赶。
抵达祝府,祝柳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朝祝棠院里去,刚进门就闻见了里头饭菜的香味。他未敲门,直接走了进去:“四妹。”
祝棠口中还吃着东西,抬起头,又大又亮地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三哥...”她快速将口中的菜咽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作势要朝他走去。
祝柳见状连忙上前按下她:“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大夫说过两日便能来拆线了。”祝棠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三哥,我以为你会直接去祖母那儿呢,没想到你先过来了,我刚吃上,我叫小喜给你也添双筷子。”
她说着,便喊了小喜来拿碗筷。
“小喜说你晚上才回来,没想到还真是。”祝棠给他夹菜。
祝柳慢条斯理地吃完她夹的菜,低声解释:“应天台说往后几天会有大雪,书院便先将我们赶回来了,待过完年再去。”
“应天台是什么?”
“就是预测天气的。”他笑着,伸手摘下她脸颊上的米粒。
“哦~原来是天气预报啊!”祝棠兴奋道,“没想到这里也有天气预报,那三哥你放假了,是不是就能带我出去玩了?祖母将我拘在家里好久了。”
祝柳看着她瘪下的嘴,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本就打算带你出去玩的,只是还要看看天气如何。”
“行行,只要能和三哥一起出去玩就行。”
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才吃完。吃完饭,祝柳扶着祝棠移步到床边。
祝棠坐在床上,见他拿着火钳戳弄着炭块,木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声,整个屋子里暖烘烘的,只是不知他现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我叫你读的书可读了?”
祝棠的心一下凉了,他不会真要检查吧?她苦着脸,小心翼翼地看他,试探道:“三哥,你不会真的要考我吧?”
“不然呢?”祝柳抬眼,挑了挑眉。
可她一个字都没看懂,这可怎么办?她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三哥,我最近这不是病着吗?可以不考嘛?”
“你之前不也是看书吗?那你与我讲讲你之前看的内容也好。”祝柳整理衣摆,坐在她边上。
祝棠回想话本子的内容,心里有些尴尬,这是可以说的吗?她歪着头在他肩上乱蹭:“三哥,我好困呀,我要睡觉了。”
“好,你睡,我看着你睡。”祝柳看着她耍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唉呀三哥,你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她躺好,给自己盖上被子。
祝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她身上映下一大片阴影:“真要我走?”
“嗯。”她将头蒙在被子,偷偷从侧边伸出手去拉他。
他轻笑出声,牵着她的手,坐在床边,隔着厚厚的被子,摸了摸她的头,轻唤了声:“四妹。”
祝棠被他这声叫迷惑了心神,钻出被子,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中,回唤道:“三哥。”
祝柳紧紧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长发,忍不住想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他闭了闭眼,在心中重重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在犯罪,可他忍不住,半点儿也忍不住。他想,只是抱抱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等天气好了,我带你去打猎。”
“好,都听三哥的。”她牵过他的手,掰弄着他的手指,“三哥,你手上怎么有这么多疤痕?”
祝柳垂眸看了一眼,淡淡道:“应是从前被冻伤的。”
“那得预防着啊,我有护手膏,我去给你拿。”她说着,挣脱他,从床上单脚跳了下去。
祝柳要拦,却没能拦住,只能眼看着她将被子带去床下。他无奈地摇摇头,弯腰去捡。
此时,祝棠刚拿到药膏,一回头就见他弯着腰看着床底,连忙伸手想劝阻:“三哥别看!”
......
来不及了,祝柳已经看到床下的东西,他伸手将床底的书册勾了出来,拍了拍上头的灰,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游记。
他刚要翻开,被祝棠一把扑倒,但他手长,已然伸着手将书册翻开。
祝棠去挡的手早已没有回天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目三行地扫过去,此刻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她当初为什么要在书上折痕迹,否则祝柳也不能这么快翻到重点。
她有点想哭,默默滚到一边,将头埋在被子里,听着祝柳将她床底下的私藏一本一本翻出来。
当初她为了回味精华折的痕迹现下全成了她的罪证。她在心里默默流泪,过了很久很久,才发现好像没了声响。
三哥他不会走了吧?可她也没听见关门声啊?难道是她刚刚哭得太投入没听见?
她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三哥是读书人,脸皮薄,可能看完不好意思面对自己,于是就走了。
这么想着,她掀起被角,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去看,却正好对上祝柳暗沉的眼神。
第38章
祝棠连忙又往被子躲, 却被祝柳拽了出来,双手被按着,双眼被盯着, 她很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要骂就骂, 要打就打,这么半天不说话,弄得她不上不下的, 心里更难受了,她耷拉着眼皮,弱弱道:“三哥...”
“祝棠, 你每日都在看这些东西?”祝柳的声音很冷。
祝棠很想回一句, 不然呢你不都看到了,可她不敢,只能继续试着去解释:“三哥, 你听我说...”
“说什么?”祝柳冷冷盯着她,心中又气又燥, 她到底懂不懂, 这要是传出了, 她名声就毁了, 还有她看的这些东西,她到底明不明白是何意思?
他有些头疼,松开她的手,坐在床边:“这些东西从哪儿买来的?可还有旁人知晓?”
“在上次那个书局买的, 除了三哥,没人知道。”祝棠爬过来, 凑去他跟前。
她等候他发落, 可他只是沉默着许久都没说话, 她有些心慌了,小力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哽咽道:“三哥,我知道错了...”
祝柳最怕她这一套,他强忍了几秒,还是破了功,将她抱紧了怀中,捧着她的脸,对她对视:“以后不许去书局买了。”
祝棠点点头,答应下来。
“即使以后成亲了,也不许告诉你丈夫。”祝柳觉得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很刺耳。他松开她的脸,继续搂着她,看着远处跳动的灯芯。
“为什么?”祝棠不解。
祝柳摸了摸她的脸:“听话就好,三哥不会害你。”男人的品性他最是清楚,情到深时,自然万般都是好,一旦有了新欢,从前的好便会被拿出来诋毁。那些难听的话,他不想让祝棠听见。
“知道了,三哥。”祝棠在他身上蹭了蹭。
“早些睡吧,这些东西我便没收了。”祝柳拿起那沓书往外走。
“等等,三哥。”
他回头,看见祝棠朝他递过来那瓶药膏:“三哥,别忘了抹护手膏。”接过瓷瓶,他笑了下,退出房门。
-
应天台的能力还真不是吹出来的,说是有雪,一觉睡醒,外面果真已经银白一片。
祝棠爬起身裹着被子往窗边去,一推开窗,风夹着雪直往屋子里灌,凉风侵入口鼻,让她忍不住打了喷嚏。
她连忙将窗子关小了点,透过细缝细细品味满地的大雪。
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她转头望去,见小喜戴了个兜帽进来,脸上被冻得红通通的。
“快进来烤烤。”她冲小喜招招手,又朝窗外看去。
“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小姐别吹风吹出病来了。”小喜搓着手,朝她身边靠近。
祝棠眼睛一亮,语气欢快道:“刚刚没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有了。”她说着从窗边的罗汉椅上爬下来,往门外去。
门被打开,寒风朝屋里吹,小喜连忙上前给她披上毛绒绒的披风。
“三哥!”她被积雪堵在门前,冲着外头招手,几乎要蹦起来。
远远看去,祝柳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撑着伞站在大雪之中。
冬日万物凋零,天地灰暗,他就像是这昏沉死寂之中唯一一抹生机,带着希望与期冀朝她走来。
“三哥!”祝棠忍不住想踏进雪里去接他,却被小喜给拽住了。
远处祝柳见也她要出门,立即加快了脚步,朝走她近。
甫一进门,她便要来抱。
他让开,不让她抱:“小心受寒,先进去烤烤。”他虽撑着伞,但身上的披风还是沾了雪花,凉得很。
“好,我去给你挂披风。”她说着,伸手要接他的披风,却被他随手一扔,落在了椅背上。
他搓了搓手,有了点热意后,牵着她朝火盆前坐去:“这下不用你放了。”
“好。”她满脸都是笑意,“三哥鞋子湿了没?”
“今日穿得皮靴,一路过来倒还没湿。”祝柳将她的手拉着一起放在火上烤,“怎么不穿鞋袜。”
他低头,瞥了一眼她裸露在外,白得有些反光的玉足,别开眼,催促道:“快去把鞋袜穿好,还有,衣裳也穿好。”
“知道了。”祝棠躲去屏风后,穿好鞋袜,再由小喜帮忙穿戴好有些复杂的小袄,整个人被包裹的圆滚滚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挪着步子再次坐到祝柳身边,几乎要靠在他身上,“三哥,你起这么早吃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