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仪芳边拍林清的肩膀边调侃,“我可把你岳丈的‘前尘往事’尽数告知你了,下回见着你岳丈,就看你够不够胆喊他花名了。”
“去!”林清笑嘻嘻锤了他一拳,“好端端的,我叫他这个干嘛!”
不找骂嘛!
“那后来呢?我听说是因为文桓太后的娘家出了奸细才导致全盘崩溃,不知是真是假?”
李仪芳此刻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表情难得惆怅严肃起来。
“真真假假有那么重要吗?败了就是败了,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啊……,公孙衡石再神机妙算,申大将军再用兵如神,又能如何?国运如此,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我不知道有没有亲认为我的故事结构铺的太大,以至于偏离了红楼梦原著的轨道,成了主角林清一个人的历险。如果真有亲这么认为,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
首先,我在构思这篇文章的开始,就是以《红楼梦》前八十回和癸酉本为参考的,高鹗续的后四十回情节不会当作参考,因为在我的理解中,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有些许割裂。打个比方,明明贾母在前八十回对黛玉那么慈爱,那么为她着想,活脱脱一个疼外孙女的形象,心中除了宝玉就是黛玉,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可后四十回呢?黛玉过世的时候,那种锥人心窝子的话也说的出口。而且在前八十回,明明贾母对宝钗只能说是亲戚家小孩的客气与疼爱,甚至隐约对她有那么点不喜,觉得她十足十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孙子(再次申明,仅是作者一人的看法),后面却突然转变态度,对宝钗各种满意,还贬低自己嫡亲外孙女。我当时看的一脸懵逼,怎么跟前面的贾母好像不是一个人诶?再一个,暂且不论贾宝玉究竟是不是个草包,就说他是!那他在贾母眼中也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大宝贝,这么宝贵的宝贝,没道理随随便便塞给别人,好的东西自然给自己最爱最在乎的人。然后就是一个宝钗,一个黛玉,没道理将自己最宝贵的大宝贝给亲戚家的小孩不给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啊!贾母可没那么圣母吧??【综上是我不把高鹗续的后四十回作为结局的一部分原因。】
其次,因为前八十回没有结局,而我恰好粗粗知道癸酉本的故事大致走向(作者其实并没有具体看过),癸酉本最后就是天下大乱,王朝覆灭,外敌入侵(我记不清有没有你,有知道的亲可以在评论区纠正哦~),皇帝自顾不暇,贾府虽为权贵,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至于最后贾家众叛亲离,贾政被贾环勾结贼人杀害,贾宝玉也被掳了去,那时林黛玉已经和贾宝玉完了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没有同时娶林薛,而是在黛玉没了后,贾宝玉才娶薛为继室),贾宝玉被掳了后,贾家就靠黛玉苦苦支撑,并日日盼望贾宝玉有朝一日归来,癸酉本里面写了黛玉和红玉一众女眷与外面贼人厮杀的故事。贾府再怎么说也是权贵,但是却轮到这种境地,贾环都敢直接弑父,黛玉红玉等女眷都能上场杀敌,可见当时乱到何种境地,说是国破家亡都不为过。
而本文就是借鉴了癸酉本的这种结局,并在原来的基础发散。
而癸酉本的结局很显然,不是靠几个人的努力可以改变的了的,这是大环境使然,连国都破了,黛玉再咱们挣扎结局必然凄惨。所以这篇文章就从大环境入手,因为本文一开头就点名了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只有将这个矛盾结局了,妹妹的结局才会好,大家的结局才会好。
第64章 血泪
“文桓太后驾崩后, 我们彻底失去了对西海的控制权,圣上初亲政手边有无数事要做,无暇顾及西海, 所以那边又开始乱了起来, 且兰姬那贱妇歹毒非常,将西海沿子的百姓不当人看!以前的黄凉国大王,虽也压榨那的百姓, 可没有赶尽杀绝,就那贱妇一味蹂/躏磋磨当地百姓,将百姓的粮食尽数夺净。”
“没了粮食, 他们就只能啃树皮, 吃观音土,有些甚至易子而食!”
说到这,李仪芳声音颤抖起来, 眼中似有泪花闪烁,林清在旁听着也难受, 却远没有李仪芳这样‘动情’。
不是他冷血, 而是他实在没有那个概念, 像“啃树皮、吃观音土、易子而食”这几个词他只在历史课上作为考点听到过, 在现代他虽不说锦衣玉食,却也衣食无忧,吃饱穿暖不是难事。穿过来后又是个大少爷的身份,房州虽小百姓们却都丰衣足食, 即便街上的乞丐都不会饿着冻着。
所以,他实在无法想象, 这种人间惨剧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李仪芳坐在那, 静静眺望远方, 忽而开口,“如清,你会不会好奇,我一个生长在温柔富贵乡的公子哥,怎么会对本不该出现在我的世界的东西感同身受?”
“有点。”林清如实回答。
李仪芳妥妥的皇室血脉,从小养尊处优,生长环境比他优越多了,没道理他都感受不到的事物,他会感触这样深。
李仪芳轻笑几声,开始讲述他自己的故事:“我母亲去世那年,我才十三,那时的我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看着满院的缟素,只觉得窒息。家里是待不下去了,我便趁人不备偷溜了出来,即使因为出来的太急忘记带银钱只能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我也不愿回到家中。”
“午夜时分,我不知不觉转到一个死胡同,正要出去,却发现一身穿白衣的男子堵住了我的去路,光线昏暗致使我看不清他的面容。还以为碰见了鬼,吓的我双腿发软,那人却只问我想不想去边关看看。我一听他说话,便知他是人,因为我娘告诉过我,鬼是不会同人说话的。由是我胆子大了起来,大声问他他是谁,他却不答,又问了我一遍想不想去边关看看。我正迟疑,忽听许多人在四面八方喊我的名字,便知是家里人找来了,我那时实在不想回去,心一横,就答应了。”
李仪芳说的口干舌燥,拿起水袋想喝一口水,却发现已经喝完,林清见状便将自己的水袋递给他,李仪芳猛灌几口,润了润嗓子才又继续讲述。
“那白衣男子顺势抛给我一面令牌,还让我到指定地点找马。骑上马后,我便向城门口奔去,守卫问我要令牌,我便将方才那男子给我的令牌给他看,他虽诧异我年龄小,但令牌在手,他也不好多问,只当有什么秘密任务要做,直接放我过去了。”
“我一看令牌是真的,便将悬着的心放下,因为这令牌无论是盗的还是持有人给我的,我家里人都能顺藤摸瓜寻到我。毕竟我当时就给守卫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届时一打听便知我去向。”
林清听了他一通分析,只觉得他小小年纪心眼忒多!要是他,铁定就想不到这些。
“出来后,我又沿着路标来到宣河关,也就是这儿!”
李仪芳抬起右手,食指向下指了指地面。
“关口的守卫同样问我要令牌,我又将令牌给他看,同样顺利过了关。”
“那时天才蒙蒙亮,看着一望无际的沙漠与草原,我只觉世界都宽阔了几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悲痛,这样一来,就更不想回去了。尤其发现那马的行囊里竟有好些干粮和水袋,就愈发有恃无恐地往前走。”
“向前走了一段路后,就到了西海沿子。”
“那里黄沙漫天,房屋摇摇欲坠、破败不堪,几乎所有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行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眼神麻木犹如行尸走肉,地上本该是土的却只剩下沙,瘦的皮包骨的人像蚯蚓一般在地上蠕动。我那时的装扮在他们的对比之下简直像天人下凡,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有点力气的见我这样纷纷露出吃人的凶光,蜂拥而至上来抢我的马,要不是跑得快,我身上的衣服都要被扒光了。”
林清聚精会神地听着,只觉自己在听一部探险小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样想虽然有些不道义,可这情节着实引人入胜。
“我的干粮都挂在马鞍上,兜里就一个饼,被抢了东西后,再也不敢逗留,这个饼也预备当作到宣河关的粮食。我那时躲在一个草垛子后面,等那些抢我东西的人分好‘战利品’都走了以后才敢出来。”
“我站起身刚准备走,就看见一赤着脚比我矮一个头的丫头立在我面前,无声地静望我,她的身上仅套着一层将将遮住身体的麻布,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个男孩,因为她瘦的实在没有任何女性的特征。但那双眼睛,却明亮清澈,像天上闪耀的星光,又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很奇怪,在那样干涸的环境下,竟然有人拥有一双充满希望的眼睛。”
说到这,李仪芳脸上浮现出翩然追忆向往的神色,眼里的光芒随着故事的深入越来越亮。
“我怕她告发我,于是赶紧走,跑了几步后鬼使神差回头望了一眼,谁知这一望便再也迈不动脚步,内心挣扎过后,还是转身走向了她。”
“那小丫头见我向她走来,怯怯往后退了几步,我没说话,只将兜里的饼拿出来一分为二,她一半我一半,可她竟然拒绝了!我很诧异,因为我才见识了这里的人为了粮食有多疯狂。”
“我一时来了兴趣,便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她没有回答我,只用眼光审视着我,我很有耐心,一直由着她打量,或许是因为我的态度足够友好,她终于开口跟我说了话,她说她叫娇娇。”
李仪芳不再说话,看着不远处的关卡,嘴角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很淡,很美好,眼底尽是怀念。
*
南平公主府。
申椒在会客居急得来回行走,见李容芳与赵夫人进门,忙冲过去,也顾不得礼仪了,张口就问:“容大哥哥,夫人。”
李驸马和申昉年轻时是至交好友,所以二人的子女也向来以“兄妹”相称。
赵夫人见申椒眼下一片乌青,脸色苍白,便知她一夜没睡,忙将她按在椅子上,“大妹妹,你先坐。”
申椒虽心里焦焚,却也无奈坐下,“容大哥哥,我家老爷到现在还未归来,我怕……”
李容芳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我知道。”
随即冷静询问:“昨天下午除了他二人,还有何人在场?”
芩儿见状忙给那马夫使了个眼色,马夫立即上前一步,“回李老爷,昨儿下午,是我接我家老爷下班。”
“你家老爷没坐马车吗?”
马夫摇头,“没呢!李家二爷给我家老爷牵了匹棕色烈马,我家老爷便骑着那棕色烈马与李家二爷飞奔而去了!”
“那你可看清了,李家二爷骑的那匹马是什么颜色?”
马夫赶了这么多年马,头一回见着毛发那样纯的骏马,记忆十分深刻。
“看清了,是匹通体雪白的马儿。”
李容芳听到这心里已然有了数。
“容大哥哥,这马的颜色可有何蹊跷?”申椒有些不解,正常不是该盘问人的去向吗?怎么对马匹的颜色寻根究底。
李容芳安抚道:“大妹妹,莫急,我家老二年少时得了一匹千里骏,往常只有出城才骑它,如今他二人怕是已经出了城。”
申椒“噌”地一下站起身,眼中蓄满泪水:“既如此,你早见马匹不在,为何不早点去寻!”
李容芳见她这又急又气的模样,没在意她的失态,解释道:“那匹千里骏单独养在别处,甚至我也不知道究竟养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有这么匹马罢了,一开始没想到这点,方才听马夫提及才想到这茬。大妹妹你别气,这事的确是我们做的不对,待将人寻回来,我自会登门道歉。”
申椒知道了林清的去向,也顾不得其他,匆匆道谢后,立马往申府赶去。
她要找申昉拿出城的令牌!
*
宣河关。
“然后呢?”
林清被他勾起了听故事的欲望,这会儿见他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开口催促。
李仪芳收回目光,敛了敛神色。
“然后我就随她回了家,她家只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父亲和躺在炕上半死不活的哥哥,还有一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来还有母亲和弟弟,不过弟弟不幸满月夭折后,母亲也跟着寻了死。”
林清咂嘴,“这也太惨了!”
李仪芳没接他茬,继续说道:“她父亲是位教书先生,原本在当地享有盛誉,但那时候,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心思读书?我到时,她父亲看我的眼神亦是充满打量,但却不如娇娇坦诚。彼时她家里还有些余粮,我不好意思吃,因为我方才深切体会到了粮食于他们的贵重,然他们却硬塞给我,我当时感动坏了,想着回到城里,一定把他们父女俩接过来,让他们不再挨饿。”
说到这,李仪芳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边的云朵,眸中黑气翻涌。
由于坐姿的问题,林清只得见他侧颜,没有看出李仪芳的异样,只被他忽然的停顿急的火急火燎,“然后呢?你接回来了吗?”
“没有。”
“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当天晚上,我睡的正熟,迷蒙中,被人轻轻推醒,我打开眼一看,竟是娇娇。刚要问她怎么回事,她却一把捂住我的口鼻,捂的死死的,我几乎要喘不过气,很难相信,那么瘦的人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刚要挣扎,她却对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莫名相信了她,于是便没再动。”
“她见我安分下来,放开了捂住我的手,随即打了个手势,要我悄悄跟着她,我很听话,默默跟着她,一直到出了村子。”
“依旧是村子门口的草垛旁,她第一次主动和我说了话。”
“她说:“你回去吧,别再来了。’我问为什么。她说:‘这是人间炼狱,所有人都想着逃离,只有你巴巴跑这来。’我那时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当时的我对那残酷的认识,仅限于她父亲对自己一家家庭情况轻描淡写地复述,并未亲眼目击,就像我转述给你听一样,你也只是一句‘这也太惨了!’然后就再无其他。”
“我那时想带她一起走,她拒绝了,说她的父亲和哥哥还在那,我说我可以把你和你的家人一起接出来,让你们不再挨饿,你愿意吗?她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原本就漂亮的眼眸绽放出耀如群星的光采,她笑着说她等着。”
说到这,李仪芳早已泪流满面,林清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很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