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替我爸妈向你道歉。”严朝雨很诚恳地说。
许唯揉了揉眉心,“与你无关,也不用你来道歉。”
“我妈她只是富太太做久了,她闲得慌,成天在家里想东想西,我也快被她烦死了,但我没想到她会那样对你,抱歉,我替她向你道歉。”
“小雨,道歉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要离开盛风了吗?”
“嗯。”
“可以不走吗?要不然我让我爸把北京和香港的业务全交给你——”
“不用了,我不是为了那几个业务才离开盛风的。”
“你要是走了,我妈明天就能过来把我抓回国,让我继承家业,我真的不想回国,我也不想要那么多钱,我不知道我妈在急什么,我爸就我这么一个女儿,钱不是都在那里吗?够我花一辈子了啊,姐,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你的父母不这么管着你,所以你一毕业就有动力去拼搏。”
听到最后,许唯不禁冷笑,“你知道我父母为什么不管我吗?”
“为、为什么?”
“因为我是被领养的,我被带回去不到一年,他们就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从那天起,他们就没有管过我。”
严朝雨被震惊到噤了声。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姐……”
“小雨,我没有任何立场去劝你早点长大成熟,可是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你爸爸在外面,”许唯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不止一个私生子。”
“什么?”严朝雨如遭雷击。
“小雨,我不是想要激化你家的矛盾,但是你现在应该知道你妈妈为什么那么偏激,想要你嫁入豪门还要你继承家业,你能明白她的用意吗?所以不要再逃避了,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应该正面面对。”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严朝雨做惯了大小姐,一时无法接受许唯用一种洞悉一切的态度去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她痛哭失声,情绪破碎,“我妈都瞒着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爸、我爸他很好的,他那么爱我,你为什么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许唯闭上眼睛。
被宠爱着长大的人在得知自己父母的阴暗处原来是这个反应吗?
与之相反的,那天听到许致军和叶惠婷商量着要不要把她送走时,许唯的反应是自责和羞愧。
严朝雨还在哭,许唯已经有些烦躁了,她揉着眉心,留了一句“就这样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谁不可怜呢?严朝雨前二十四年的人生已经赢过这个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了,许唯没有必要替她共情难过。
就像谢砚宁说的,他也有压力,但很少有事情能紧迫到影响他的松弛。
他们都是一样的。
许唯忽然觉得自己很仇富,很阴暗,但比起优点,她一向很容易接纳自己的缺点。
她把脸埋在软绵绵的小熊上,手握着月亮,很快就来了困意。
一觉醒来,她去医院拆了绑带,然后就径直去了盛风。
看到她从电梯里走出来,所有员工的视线都汇聚到她身上,许唯把辞呈交给严文江,严文江再三挽留也没有用,后来就是人事、财务……一系列的手续,办得很快,比她想象得更快。
许唯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简单回顾了这七年。
她最好的七年。
姜于晴走过来,依依不舍地拉着她说了会话,告诉她这几天发生的事。
“你这个定海神针要走,严董整个人都慌了,他老婆现在也很后悔,反正整个公司人心惶惶,现在大家都不担心裁员了,都在担心公司会不会垮。”
许唯收拾好东西,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正说着,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还把垃圾桶都清干净了。
许唯疑惑:“这是做什么?”
“今天听说有贵宾要来参观公司,”姜于晴摊手:“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有贵宾来我们这里?”
“难怪今天严文江这么好说话,辞职流程这么快。原来是心不在焉。”许唯笑了笑,没在意。
姜于晴刚要问:“你手上的客户带不带走?”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吵嚷,姜于晴走到办公室门口看了看,才注意到电子显示屏上亮着硕大的字,“欢迎百川集团副总经理谢砚宁先生莅临指导,这名字好耳熟啊。”
许唯手一顿。
不会吧……
严文江恭恭敬敬地陪同谢砚宁走出电梯,向他介绍公司近年来的重大项目,以及和百川集团合作的那批医疗设备的情况。
“谢总,这款植入式电脊髓神经刺激器是去年刚刚获得批准上市的,临床效果非常好,希望能够为百川旗下的几家医院提供最大的设备支持。”
谢砚宁站在人群中央,淡淡笑了笑。
许唯本来想躲在办公室里不出来的,可是谢砚宁偏偏问了句:“许小姐呢?”
许唯在心里叹了口气,严文江就匆匆走了进来,“小许,你再帮我个忙,出来,出来一下。”
严文江把许唯推出来的时候,许唯感觉到自己就像动物园被人观赏的猴子,一簇簇目光像是利箭,让她如芒刺背。
她甚至不想看谢砚宁。
那天被她讥讽的姜明站在一旁,自作主张地介绍道:“谢总,许小姐可是我们盛风业绩最好的金牌销售,手上客户无数,在桐江都是很出名的。”
“是吗?”谢砚宁眉梢微挑。
“许小姐在酒桌上的英姿那是更出名。”
严文江脸色一变,怒斥道:“小姜,瞎说什么呢?”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色,都等着看许唯反击的笑话。
许唯一副轻松姿态,抬眸望向姜明:“大惊小怪,谢总又不是没见识过我喝酒。”
姜明愣住。
谢砚宁勾唇笑,“不仅见识过,想当司机送许小姐回家还被拒绝了,许小姐可真难追啊。”
众人哗然,严文江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许唯。
姜明的表情一下子就蔫巴了。
谢砚宁继续道:“严董,你能有许小姐这样的得力干将,可真是让人羡慕,我是追也追不到,挖也挖不走,送她房子她都不收,非要住在那个一百多平的二手房里。”
严文江此刻只能尴尬赔笑。
许唯一下子就明白了谢砚宁这次来的意图,他是来替她解围出气的。
她暗自攥紧衣袖,然后强撑着漠然表情,转身回了办公室,她把自己收拾好的箱子堆好,谢砚宁派秘书进来帮她搬。
就这样离开了盛风,也算体面。
离开公司后,许唯径直走向自己的车,谢砚宁追上来,刚握住许唯的袖子,许唯就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小唯?”
许唯红着眼问:“你调查我?除了公司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谢砚宁解释道:“我只是让人查了一下那天盛风到底让你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我不要你知道!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才不跟你说的!谢谢你相信我还特意赶过来替我出头,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许唯哽咽着说。
谢砚宁想要抱她又被她推开。
许唯拉了几下车门把手,都没有打开门,最后崩溃地捂着脸说:“我真的……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她不想让谢砚宁沾染这些肮脏的事情。
谢砚宁就一直做他的贵公子,不谙世事,闲云野鹤,吃着清甜口味的菜式,隔三差五和朋友去喝酒滑雪,这样就很好。
和她在一起后,谢砚宁过得好辛苦,他要察言观色谨小慎微,生怕惹许唯生气,还要逗她开心给她买礼物。
许唯还什么都没为谢砚宁做过。
谢砚宁走上来,“小唯,我从来都没有介意过,真的。”
许唯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好奇?”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谢砚宁怔了怔,有些受伤。
许唯说完就后悔了,后悔到眼泪顷刻间就落下来,她几乎是害怕地攥紧了自己的袖摆。
她又口不择言了吗?她怎么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对真心待她的谢砚宁恶语相向呢?谢砚宁会因此不再喜欢她吗?
“对不起,对不起……”许唯哭着道歉。
谢砚宁直接把她搂到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颈,“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是针对我,你只是离开了这家你待了很多年的公司,一时情绪激动,我都明白。”
谢砚宁发现了许唯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要害,她的眼泪一半是为了离开盛风流的,她紧紧攥着谢砚宁的外套,“七年,谢砚宁,我还没毕业就来盛风了,从二十岁开始,我在这里付出了所有。”
“我能理解,但是小唯,七年而已,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七年。”
许唯的眼泪倏然停住。
“对不对?七年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段经历而已,不管是好是坏是哭还是笑,都告一段落了,小唯,你很优秀,以后会过得更好,我会陪着你开启接下来的人生。”
许唯把脸埋在谢砚宁胸口,缓了很久。
谢砚宁一直温柔地抚着许唯的后背。
终于恢复情绪之后,许唯闷闷地说:“我刚刚不应该质疑你的真心,对不起。”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下不了狠手,可拒绝谢砚宁时却总句句伤人。
“没关系,”谢砚宁低头亲了亲许唯的耳尖,轻笑道:“就是窝里横,小孩都这样。
作者有话说:
嘿嘿今晚八点还有一更,想要大家多多留评~
第31章
谢砚宁帮许唯把箱子都搬回家, 许唯简单收拾了一下,谢砚宁刚卷起袖子准备帮忙,许唯就拦住他。
“你别管, 你在沙发上坐着, ”许唯脱了外套,把谢砚宁推到沙发上, 说:“说了要请你吃午饭的,我今天亲自下厨。”
许唯刚进厨房,谢砚宁就跟了上来,手像装了磁铁一样, 非要腻腻歪歪地贴在许唯身上, 许唯拿出生姜他就削生姜皮,刚拿出葱,他就抢过来切葱段。
许唯穿围裙他也黏上来, 非要把围裙带子系成蝴蝶结,最后被许唯一个眼神震退, 委屈巴巴地抱着松子守在厨房门口。
松子和他并不对付, 咬住他的衬衣纽扣肆意撒欢。
许唯在等锅加热的间隙里回头望了一眼, 谢砚宁和小狗闹得正凶, 许唯没忍住笑出声来, 郁结的情绪一扫而空。
甚至有一瞬的念头闪过, 她和谢砚宁婚后生活是不是也可以这样?他们有了孩子, 孩子和小狗一起对抗爸爸, 闹得不亦乐乎……这个想象一出来就把许唯吓了一跳,她做贼心虚地咳了两声, 然后把葱姜蒜倒进锅里。
她第一次觉得做饭过程很愉快, 因为要做给喜欢的人吃。
这让她想起高中时候放月假回家, 在楼下看到家家户户的厨房窗户里飘出饭菜香,那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憧憬。
许唯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外加一份甜品。
谢砚宁海豹鼓掌,“小唯,你好厉害。”
饭桌上谢砚宁问许唯接下来什么打算,他第二次问了,许唯也不能完全不作答,犹豫了一下,说:“打算出来单干。”
“好啊,我——”
许唯立即止住,“不用你帮我。”
谢砚宁收回脱口而出的话,郁闷道:“为什么?”
“我这七年的职场也不是白混的,如果离开盛风我就活不下去了,过得穷困潦倒,那我是不会和他们撕破脸的,我既然敢撕破脸,就说明我有底气,谢总,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做事原则,可以吗?”
谢砚宁想了想,说:“好。”
“我过几天会搬家,到时候你可以来帮我吗?”
谢砚宁眼睛立即亮了,“可以!”
许唯弯起嘴角,刚喝一口汤,谢砚宁的情绪忽然又落了下来,拧着眉问:“小唯,你刚刚叫我什么?”
许唯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叫我谢总。”
许唯深吸了一口气,故意不搭理他,“不然应该叫什么?谢少?”
谢砚宁这回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加了菜闷声吃,也不催着许唯改称呼,许唯试探着给他倒了碗汤,他还阴阳怪气地说:“多谢许小姐。”
“……”
吃完饭了,谢砚宁主动去打扫厨房,许唯几次要帮忙,都被谢砚宁拒绝,许唯站在门口,在谢砚宁转身的时候趁机问:“真生气了?”
谢砚宁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没有啊,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在小唯心里连松子都比不上,我很清楚的。”
许唯懒得搭理他这番绿茶行径,回身抱起松子,松子在许唯怀里就很乖,把小脑袋埋在许唯的颈窝里,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心头发软。
本该是人生低谷的,却因为谢砚宁的到来,成了她这些年最愉悦轻松的一段时间。
谢砚宁洗了手,坐在沙发上,是不是瞥许唯一眼,等许唯看过来,他又装模作样地低头看手机。
可许唯抱着松子去了房间。
谢砚宁停止动作,只觉得自己幼稚无聊,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许唯抱着毯子走了出来。
“你……要走了吗?”
谢砚宁怔住,旋即腰背挺直正襟危坐,“没有,我整理一下衣服。”
许唯心中了然,忍不住莞尔,走到谢砚宁身边把毯子交给他,“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