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烟的就跑到了对面。
“姑娘,姑娘!”待翠竹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挂着大红灯笼的大门里,干跺着脚不知所措。
哎这宁姑娘,为何就如此喜欢跟死人打交道呢!
*
她随着人流渐渐挤进去。客栈里面是个四合结构,中间庭院宽敞,中有一石砌小道,两旁佳木葱茏,四周则是古雅精致的客房,共三层,四面出廊。
抬头看去,只见二楼的一间客房前围满了人。不过更多的人只在一楼仰头遥遥望着,并不上去。
“不是说那里死人了?”一人在楼下对着上面指指点点。
另一人回道,“听说是一个商户,客栈里的小二说已经死了很久了,流了一大摊血,可吓人了!”
“那你为何不上去看?”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去!我劝你也别去,小心看了今晚做噩梦。”
身边众人皆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喧闹吵杂不已,宁如玉默然,竖起耳朵边留意他们的说话,边往前挤,心里更是好奇不已,快步上去,凭着娇小的身材,慢慢的竟挤到了前头。
此是客栈的上等雅间,宽敞雅致,里面的摆设皆是上好的,白墙上挂着大气磅礴的山水画,各处角落上紫檀架子上设瓶供花。一八仙桌旁,一健壮的男子仰面倒在地上,脸色灰暗苍白,紧闭着双眼,最显眼的便是腹部插着一把刀,刀光凌凌,伤口周围的衣裳被染红,身下流了大滩的血,但那血却是暗红色,差不多快干了。除此外,死者的额头上也有几处流血的伤痕。
她移开眼,看向八仙桌,只见那桌上干净整洁,只放置着一茶托,茶托上放置着一茶壶,两杯子,还有一烛台,上面的红烛烧的只剩了半截。
众人指着死者议论纷纷。
她侧过脸,小声的问旁边一正说得起劲的大叔,“死者是何人,大叔可认识?”
那大叔瞟了她一眼,脸上神气不已,仿佛已经知晓了所有的事,粗声粗气的道:“自然认识,他是我们镇里那个做绸缎生意的程大老爷,家里可富贵了,听说他是昨晚住在这里,一直没有出过门,待中午小二去送饭时,这才发现他已经被人杀死了。可惜呀,程大老爷家财万贯,却如此短命,挣多少钱也没福享受了!”他摇摇头,唏嘘一番。
宁如玉却没有接话,盯着程大一旁哭丧着脸跪在他身边的三个男子,一人白衣一青衣,脸上皆皱眉悲愤,还有一人不住的抹泪叹气,指着他们道,“那几人是谁?”
另一人插嘴,“那三人都是跟程大一起合伙做生意的,他们几个经常去酒楼里喝酒玩乐,镇里谁不认识这几人?”
四人是合伙人关系,她暗暗记在心里。她又问了几个问题,无非是死者是何事入住的,平日为人如何,是否有什么仇家之类。
可惜人多口杂,有人说他是欠了很多债还不起被人杀害的,也有人说小偷去他房里偷东西,被他碰个正着,小偷惊慌之下杀人灭口…
“……”宁如玉无语。她有心上前一看死者的尸首,是否能找出什么线索。但众人中除了那三个男子,都只是隔着几步围着观看,并无其他人上前帮忙查看尸体或者问话什么。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而且大多都是男子,她知晓自己一个女子不宜出头,只得按捺住内心的急切,盼望着有谁能打破这困局,自己也好趁机上前一窥。
正犹豫不决之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冲着那三人高声喊了一句,“这地上多凉呀,你们还不把死者抬起来放在床上,好歹让他走也走得舒心点呀!”
那三男子对视几眼,迟疑不决。
另一男子也跟着“啧啧”两声,“不是说程大是你们的结拜大哥?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死去的兄弟的?”
“就是,就是!”
人群中不少人不知所谓,也一起跟着起哄。
那三人中的一白衣男子面露难色,最终还是抵不过人言,撩起袖子准备动手。
“别动!”宁如玉见此情景,心里焦急不已,最终还是跳了出来,“不能移动死者的尸首,一切只能待官府的人来了才能处置。”
白衣男子被吓了一跳,停了下来看向她。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不满的扫了她一眼,“哪里来的小姑娘乱说话,不关你的事别多嘴!”说着便要动手。
宁如玉急了,生怕他搬动尸体,“住手,你这样会破坏案发现场的,到时候难以找到凶手了!”
“小姑娘懂什么?”青衣男子蹲下身子,不耐烦的冲她摆手,“去去,你又不是官府的人,我凭什么信你。再说了,我这是为了我大哥好,我大哥尸骨未寒,怎么忍心他躺在地上,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能呆的地方,赶紧出去!”
白衣男子犹豫着道:“二哥,这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还是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吧。”
青衣男子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敢来吧,别忘了大哥生前对你如何,如今大哥尸骨未寒,你竟让大哥就这样躺在地上,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
宁如玉紧咬下唇,上前一步,毫不畏惧仰头看他,“我告诉你,破坏案发现场是大罪,要以妨碍公务抓起来的,你若是不怕,就尽管去!”顿了顿,挑衅般扫了他一眼,“你如此急着搬走你大哥,莫不是怕被官府查到什么线索?还是说,人就是你杀的?”
“你!”那青衣男子恼羞成怒,一下子站了起来,虎背熊腰的,整整比她高了一个头,指着她,神色凶神恶煞,哼了一声,“胡说!我韩三站得正行得直,怎么可能会做杀了我大哥这么禽兽不如的事,倒是你这个姑娘,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这里管别人什么事,真是不知所谓!”
听了这话,众人也对她议论纷纷,言语多有不满,大意就是她一个女子就该好好呆在家里,不该出来管男人的事。不过也有人赞同她的说法,出言劝道,还是一切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宁如玉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这里的人就没有一点刑侦意识吗?
不过她依然不让步,情急之下突然灵光一闪,赶紧大喊道:“这是符大人亲口说的。”
“姑娘说的是否是衙门的符墨符大人?”白衣男子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她猛地点点头。
另一青衣男子却不信,冷笑,“姑娘莫不是骗人的吧,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认识衙门的符大人,不会是存心来糊弄我们的吧。”
“我当然认识!”环顾一圈,竟没有一人站出来帮她,且众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内心虽是着急无助,后背已经渗了一层汗,但仍倔强的咬着这句话不放,不准他们动手,“反正你们不能动地上的尸体,一切只能等衙门的人来处置。”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继续开口。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她不禁转头望向门口。
第24章 审问案情
“符大人来了!”
外面有人高声喊了一声,众人皆侧目去看,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紧接着,几个高大威严的捕快从大门进了来,开始驱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让开让开!官府办案,闲人莫近!”
接着便是穿着窄袖青衣的符墨肃着脸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她熟悉的二人,分别是杨小白和杜润祺。
看到符墨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手心攥出了汗,在这一刻前,她从来没感觉他如此这么重要过,甚至当他肃着脸踏进大门时,因背着光,朦胧的亮光自他身后延伸,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虽然他的脸掩在阴影里,但她竟觉得此刻的符墨是如此的帅气,心里松了口气,来得实在太及时了,救了亲的命!
所以触及他投来的眼神之时,她的内心一阵激动,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见了多年没见的亲人般,不自觉的朝他投以一个发自内心的由衷的微笑――
只是还没待她的嘴角弯成弧度,他只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淡漠的目光已移向了别处。
她愣了下,悻悻然的收回笑,心里却微微有些失落。自那次他亲自把叶堂主一案她所得的赏银拿给她之后,她心里已是把他像杨小白一般,当做自己人看待了。刚刚他显然是看见了自己跟他打的招呼,就算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回应,好歹也点个头示意啊,再不然,眼神交流她也是能看懂的。想到他是故意不看自己的,她心里不满起来,闷闷的瞪了他一眼。
杨捕快环顾一圈,发现了她,有些吃惊,“宁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衣男子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莫非这女子真的认识衙门的人?
符墨自然收到了来自她那一抹不满的眼神,只是忍住了不去看。其实他进来的第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宁如玉,当下就下意识的微微蹙了蹙眉。再扫了一眼她的四周,见她正与几个男子僵持着,脸色顿时一沉。
他冷声道,“怎么回事?”
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店小二,见了符墨像是见到救星般,忙不迭向他施了礼,把刚刚的一切禀告给符墨。
他越听脸色越暗,扫了一眼那几人,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宁如玉,确认她没有受伤,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当听到那青衣男子恐吓她时,脸色又沉了下去,倒把一旁忐忐忑忑、察言观色的店小二吓得直发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青衣男子脸上仍有不甘,一咬牙,对上符墨的双眼,率先高声叫起来,“符大人,这里有位女子非说是认识你,还冒充你的名头在这里妖言惑众,望大人明察……”
符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个眼神吓得他的话哽在喉中,不敢再说下去。
他又看向宁如玉,对上她乌漆漆圆溜溜的眸子,眼里并无半点怯意,身子站得挺直,孤立在人群中,像一株娇艳纯净的莲,熠熠发光,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他的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收回目光,他淡淡道,“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死者的尸体不准随意搬动,必须交给衙门的人处理。”
宁如玉眨眨眼,松了口气,幸好他并没有拆穿她,不然她不知该如何收场呢,思及至此,于是刚刚的那一点不满也消散了,看向他的目光带了几分感激。
此时的他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接收到她挤眉弄眼略带俏皮的举动后,不知怎的,心里的那一点不舒服竟去了。
但是一转念,又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大胆的来案发现场看尸体,又如此无所畏惧的跟三个男子对抗,又黑了脸,真是胡闹!
几个捕快开始往外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好了,闲杂人等赶紧出去,不准在此逗留,妨碍官府办案。”众人虽有不舍,但慑于捕快的威严,只得一去三回头的走了。
杨捕快把门外围观的客人通通了赶下去,命二人带着刀守在门口。
而这边,杜润祺带上了专门的皮制手套,蹲在死者前,开始查看尸体。仔细看了他的口鼻,唇上苍白无血色,撩了眼皮,只见瞳孔涣散无焦。
他又看了下程大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腹部一大片的衣裳,已经凝固,呈暗红色。匕首插得很深,身下一大摊血,基本可以确定是失血过多而亡的。
“怎么样?”符墨俯下身子问道。
杜润祺把刚刚的分析跟他说了,“从目前来说,可以确定死者是昨晚遇害的。”他摸了摸,突然探到死者后脑勺有块凸起,有些意外。他又仔细探了探,“死者的脑后受过轻微的撞击,应该是倒下的时候撞到地上而致的。”
“死者头上有的伤口淤青,像是死后才弄上去的,是不是这凶手用什么砸的?莫非他对死者怀有极大的怨恨,即使人死了,还要借尸泄愤?”宁如玉跟着俯下身子,喃喃的道。
杜润祺看了她一眼,“嗯,宁姑娘说的不错,死者的伤口多集中于额上及两侧,照伤痕大小及血液颜色,应是死后才有的。”
而另一边,杨捕快也把事情的经过审问清楚了。
屋里的三个男子皆是死者生前一起做生意的合伙人。昨晚他们四人一起在此客栈留宿,要了紧挨着的四间房。
而尸首,则是店里的小二发现的。
杨捕快道,“你们三人分别说说,见到死者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
那青衫男子率先站出来,朝符墨等人施了礼,他姓韩,在他们四人中排行第三。他一边说,一边回想,“昨晚我们四人用了晚膳后,便各自回房了。我因这两天奔波疲劳,昨晚酉时便睡下了,直到中午发现尸体前,没有见过大哥的面。”
顿了顿,他继续道,“今日上午午膳时分,我们三人一起在楼下用了午膳,不过当时大哥并没有来。于是我便叫了小二把饭菜送到他的房间,这才知晓大哥他已经……”
符墨询问的目光看向店小二,店小二惶恐的回道:“韩公子说得没错,小人遵了公子吩咐,在程老爷的门前敲了许久,却不见里面有人应,便推了门,谁知刚打开,便发现程老爷已经死在地上了。”他的脸色苍白一片,仿佛还停留在刚发现死人的恐惧中。
杨捕快又问了其他二人,白衫男子姓方,排行第二,还有一青衫男子唤常四。他们的说辞和韩三的差不多,都是昨晚各自回房后,彼此没有再见面。
符墨道,“你们三人既然住在程大隔壁,午膳之时,为何不是结伴去吃饭?程大没有下楼,你们也没有觉得不妥?”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迟疑半刻,最后还是常四铁青着脸回道,“是我去敲门的,但是我只在门外叫了几声,里面并没有人应,我便下楼了。”
宁如玉“咦”了一声,“没有人应,你们竟不觉得奇怪,也没进去看个究竟?”
听了这话,方二神色黯淡,“若是平常,我们定会推门去看个究竟,只是这次……因为这几天我们三人和大哥之间有一些争执,大哥脾气冲,生起气来也不爱和我们说话,所以早上的时候,我们以为大哥还在生气,不愿和我们一起午膳,故才让小二把饭菜送上去给他的,谁知……”
“大哥,你死得好冤呀,”常四一脸悲痛的低头看着程大,“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要将大哥置于死地,若是让我常四知晓,定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