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门庵虽说是坐落于半山腰,但一般人爬上去也有三刻钟。待他们带了上面,也累得气喘吁吁。一行人到了后山,只见不远处的断崖边,果然少了一排栏杆,上面只余光秃秃的一截木头。一捕快将带上来的栏杆放在断痕处进行对比,完全吻合。
度润祺眯着眼道:“此栏杆与断崖不过一寸远,而看周围的栏杆也有好几个年头了,破旧失修,十分的危险,他怎么会跑到这边上来呢?”
宁如玉在心里点点头,这是最大的疑点。
一人快言道:“梁公子不是喝醉了吗?可能见他自己也不知到了悬崖边,就随意靠在这栏杆上,不小心掉了下去。”
几人在周围搜寻一遍,也没发现其他异常。被派去清门庵的杨捕快此时也回来了,禀报道:“我刚刚去审问了庵内的人,皆说这几天没有看见梁公子去庵里拜佛。”
“那她们这几天有没有听见后山有什么异响?”不知晓他掉下去时是否有人听见?
杨捕快摇了摇头,“师太道,俺里的清规极严,平日不允许弟子随意走动和出门,故也没人发现梁公子曾去过后山。”
第62章 完美谋杀(七)
最后的线索也没有了,众人黯然。
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查到。只知晓死者的身份以及死因,可是他生前为何会喝那么多酒,又为何会出现在清门庵的后山,无从得知。
“从目前死者身上的状况来看,应是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他道,“如今只有先回去打探看看,两日前谁见过死者。”
符墨“嗯”了一声,想了想,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这才和众人一起下山。
经过街市时,很多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去看,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
“又有人死了?捕快抬的人是谁呢?”
“不知道呢,听说是樵夫在山上发现的,死得可惨了!”一人回道,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般,和身边的人说得起劲。谁也没有发现,从二楼的茶馆窗边投下来的一道视线。
待到官府的人完全消失在转角后,芩少Z这才面无表情的把杯里的茶喝完,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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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衙门,便见大门上已有几个衣着富贵的人在那里守候。“大人,他们都是梁府的人。这位就是梁老爷。”一衙役忙上前对疑惑的众人道。
说话间,那个被称为梁老爷的中年男子对符墨行了礼,一脸急切的看着身后蒙了白布的担架,欲言又止。“先进去再说吧。”符墨大手一挥,示意他们跟着,一同进了衙门。捕快们把担架放下。
符墨道:“梁老爷,这尸首是我们在清门庵山下发现的,你看看是否是令郎?”
一下人忙上前,颤抖着掀开白布,顿时现出一张苍白的脸。“我的儿啊!”梁老爷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眼睛瞪得极大,身子摇摇欲坠,幸好身边的管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接着一阵哀嚎声响起,梁老爷脸色惨白,蹲在尸首旁恸哭起来,众人面露不忍,出言去宽慰他。
过了一会,他突然猛地抬起头看向符墨等人,“符捕头,我儿是在哪里发现的?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儿?!”
“梁老爷请节哀。”符墨回道,“梁公子是樵夫在清门庵后山下发现的,经我们查过后,发现令郎是因后山上的护栏断裂而致失足掉下去的。”
“清门庵?”梁老爷一怔,“我们贵儿怎么会跑去那里呢?”
“这也是我们想要问的,”杜润祺道,“经过我们的验尸结果发现,令郎两日前便已身亡了。这两日梁老爷难道没有发现梁公子失踪了?怎么没见府上的人来报案?”
“我……”梁老爷满脸的懊悔,哽咽着道:“他这人好酒,前几日已经被我勒令了不准出门,还派了小厮严加看守。谁知就是两日前小厮一时不察,被他偷偷跑出了府。我也派人出去寻过了,一直找不到他。本来以为他只是顽劣好玩,故意藏了起来不让下人找到。直到今日衙门的人上门让我过来认人,我才知晓贵儿他……他竟然已经……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
“梁公子好酒?这就巧了,我们还查到他死前喝了很多酒,故极有可能是因为酒醉才失足的。不知他平日喜欢去哪里喝酒,我们好去查查事发当日是否有人看见过他。”杨小白道。
“来人,”梁老爷忙招手让两小厮上前,厉声道:“你们都是一直服侍少爷的,平时少爷出门做什么,去过哪里,你们赶紧给大人一一交代!”
两人跪下来,脸色惶恐的道:“是。回老爷,少爷出门最常去的地方是东门的赌坊,赌坊里的人都认得我们少爷。少爷若是赌赢了,常常会和陈少爷、鲁少爷他们一起去迎春酒楼喝酒作乐……”
“那清门庵呢?梁公子以前去过那里吗?”
“这个……”一小厮犹豫着,有些不敢看梁老爷。
梁老爷瞪他,“有什么就直说!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什么?”
“小人不敢,”小厮一咬牙,开口道:“少爷以前兴致好的时候最爱去清门庵后山那里爬墙去偷看庵里的道姑,不但如此,他还曾命小人给庵里的人传过书信……”
“简直胡闹!”梁老爷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丑闻,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做过如此不堪的事,指着他颤抖着道:“少爷去清门庵的事你怎么不向我禀报,你,好个欺瞒主子的奴才,我今日非要...”
“梁老爷先息怒,”宁如玉阻止他,继续问他们:“那个收信的道姑呢?”
“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信是小人硬塞过去的,可道姑也没理过少爷。不然的话,少爷也不至于还要去后山偷看啊!”
杜润祺突然想起了什么,取出梁思贵的外衫对他们道:“你们来闻闻,是否认得他身上是什么酒?”
一人低下头很认真的闻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这是少爷最喜欢喝的玉珍春!”
玉珍春?符墨沉吟,这种酒价钱高,一般只有大酒楼才有供应。于是低声对杨小白道:“你带人随他们去梁公子常去的地方查问是否有人在两日前见过他,去查查他当日和谁一起喝过酒。”
待杨小白走后,梁老爷脸色沉重,悲痛的自责道:“都怪我没有好好看守住他,让他一个人跑了出去……明知那里是个悬崖,他怎么会去了那么个危险的地方啊!如今只能叫我白头人送黑头人...”说着趴在他身上恸哭起来。
众人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
一个时辰后,杨小白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身后还带了两人,对符墨道:“我刚刚遵大人的吩咐去了迎春楼。可迎春楼的掌柜说,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梁公子去过了,事发当日也没见他在那里买过酒。我也去了赌坊,那里的人说,当日梁公子去过那里赌钱。”
“然后呢?”
“他在赌坊里玩了一个时辰,把身上的钱输光后便走了,之后便没再见过他。”他指着身后的二人道:“这是赌坊的管事和下人。”
符墨打量了一眼,冷声道:“你们可发现那日梁公子可有什么异常?”
二人忙摇头,仔细回想道,“没有,梁公子经常在我们赌坊里赌钱,赌坊里的人都认得他,那日他是中午时分到的――对了,小人记得他那日身边没有带小厮,平时可都见公子带的呢……后来出了赌坊后,我们也就没注意他了。”
“那就奇怪了,”宁如玉凝眉,“梁公子没有去迎春楼,那他的酒是哪里买的?”
杨小白快言道:“我也随小厮去问过平常和他一起喝酒的几位公子,皆说当日没有和他一起,也没见过他的人。”
“从他出赌坊后,就没有一个人见过他吗?”
杨小白忍不住纳闷道:“刚刚杜神医不是说了,梁公子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就是继续查下去,也查不了什么啊。”
杜润祺点点头,“没错,从尸体的状况来看,应该不是他杀。”转过头询问符墨,“该查的也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你看...”
他沉吟一会,最后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吧,小白,剩下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于是捕快们遵吩咐开始忙活起来,一般来说死者的尸首是不会留在衙门的,众人协助梁府的人把尸首送回去。
符墨在一旁沉默的看了一会,转身朝签押房走去。一直细心留意他脸色的宁如玉自然注意到了,也悄悄跟了上去。
“大人。”她快步追上去。他停下来转头有些疑惑的看她,温声道,“怎么了?姑娘。”
“大人,你是不是对梁公子的死有其他看法啊?”她有些试探的道。
他一怔,有些意外她竟然看出自己的心思,顿时心里一暖,想了想,蹙眉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发现他的尸体时,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听了他的话,她回想了下,喃喃的道,“……我怎么没发现呢?”
“这是这个月发生的第二起意外,你不觉得发生的有点巧合吗?……不过杜神医验的尸是不会错的……算了,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赌钱的人有个习惯,一般喜欢把口袋里的钱都输光了才会走,”她也沉思起来,“如今我们唯一不清楚的是,梁公子当时喝的酒是怎么得来的,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若是别人送的,那就会是谁呢?只可惜人海茫茫,应该很难查的到了……”她也沉思起来,
他若有所思。
**
月上梢头时分。
芩少Z刚从外面回来,依习惯先去把出去时的衣衫换了,这才在案几前坐下。
衙门的人已经发现梁死贵的尸首了。他白天潜在人群里看见梁府的人已经将他的尸首运了回去。
不知道衙门的人查到了什么?
他凝神看着眼前的烛光,别的他不担心――就是符墨这人不好应付。虽说已经六七年没见了,但对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只要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他都会穷追不舍追查到底。
他们之间的较量,已经无声的展开。
正想着,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找他呢?他回过神来,皱起眉奇怪的想道。
他应了一声,起身出去,轻轻打开门,借着月色,只见门下站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符墨?”他张张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第63章 完美谋杀(八)
寂静的大厅里。
芩少憬为前面的人斟了茶,这才坐下来看向他,“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过来呢?”
“不行?”符墨微微翘了嘴角,举杯喝了一口茶。
芩少憬一愣,随即微笑道:“自然可以……符捕头能光临寒舍,我荣幸之至。”
“芩大哥说笑了,”他放下杯子,神色放松,“你回来了如此久,我还未曾上门拜访过。正好今日有空便过来了。”
二人寒暄了一会后,符墨犹豫了一下,脸色凌然的道:“今日来找你,一是聚旧,二是正好有一事请教,是关于衙门的。”
芩少憬故作一副感兴趣的神色,“世上竟然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这还真是少见。”
“芩大哥高看了。”他静默一下,“我不过是比常人细心一些罢了。今日我来找你,是因为今日衙门发生了一件案子,说大也不大…”说着他便将在崖底发现梁思贵的事大致的跟他说了。
“听说衙门不是有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对仵作之事也极为精通?难道连他也断不出尸首?”
“不是,”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他验的自然不会有错,只是我心里总觉得他的死有些不妥不处,故来问一问你。毕竟你也曾在衙门呆了那么多年,多个参谋也好。”
“不妥之处?”芩少憬心里一跳,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的,他明明已经很谨慎了。
他笑了笑,脸上仍保持着一贯的镇定,婉拒道:“我已经退出衙门如此久了,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吧。”
“依芩大哥的能力,这对你来说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
“好吧,我尽力而为。”他衣袖下的拳紧了紧,抑制内心微微加速的心跳,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但事实他内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愿意与他讨论此事。
符墨这人如此谨慎心细,万一他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被他察觉,那岂不是很容易暴露了自己?
一刹那他的念头转了几转,斟酌着道:“可我已经不是衙门的人了,若是插手案子的话,恐不妥…这样吧,你把你所看到的尸体状况以及验尸结果详细说一遍,我看看是否真有什么不妥。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只负责验尸,其他的一概不管。”
“好,”符墨沉吟一刻,没有意外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那人是在清门庵后山悬崖底下的乱石堆被发现的,我们到时他已经死了。经杜神医验过尸首后发现,他两日前便已身亡。那人后背朝外,头部受到猛烈撞击,七窍流血,身上的骨头分别有不同程度的碎裂……”
……
烛火安静地摇曳,偶尔发出因不充分燃烧而致的噼啪声,但这一切并没有阻碍二人的谈话。
听了符墨的话后,芩少Z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轻敲,似在沉思。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他暗暗地想道。这么说来,他并没有发现什么。
符墨凝眉,“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他回过神来,抬起头,只见对方一脸认真凝重盯着自己的样子,顿时一怔,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轻咳一声道:“从尸首的状况来看,死者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身子受到严重的损害,头部碎裂的情况也符合常理,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