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下,于是将在客栈见到的那一幕告诉了如玉,语气涩悔的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第一个案子发生他就出现在酒楼了,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呢……若是我当时能仔细些发现许公子的不妥,就能早些发现凶手的意图,这样兴许就能阻止后面死掉的人……即使就是他被抓了,我也能为他多争取下……”
“你不要这样想,谁能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呢?”如玉看着她的眼睛,肃然的道,“再说了,芩公子以前也是衙门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样做的后果。但他还是做了,这是他的选择,他心里也一定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心里也明白自己该如何做……只是我心里很难受……”符墨脸色泛白,神色有些痛苦,“如玉,我真是很难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事都一起分享。记得以前小时候有次我贪玩,偷拿了书房里父亲十分名贵的一块玉研,不小心摔坏了,心里害怕父亲的责罚,是他主动将过错揽在身上……还有以前我被父亲惩罚关在屋子里时,也是他偷偷爬窗子进来给我送吃的……”
他顿了顿,握紧了手上的绣春刀,指关节上的指尖泛白,“以前我们便说好了,我要想我父亲那样做裕华城的第一捕快,他要做裕华城第一仵作,一起在衙门做事。他想要为杨姑娘报仇的心情我能了解,可他为何不和我说呢?我一定会帮他的……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他明知道违法的……”
“我想芩公子一定也不好受吧,他心里定是不愿让你为难,所以才选择独自承受这一切的。别再自责了,”她伸手覆住他的手背,用力握紧,这才看向他,眼神坚定,“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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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栈回来后,符墨的情绪都不太好,宁如玉便一直陪着他说话,努力开导他,直到他脸色逐渐缓了过来,她才松了口气。然后二人开始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做。宁如玉建议符墨先和芩公子谈一次心,若是他仍是不醒悟,再派人将他抓起来。
符墨却摇头,道这个主意并不可行。他了解芩少Z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况且即使如今知道他是最后一个与周公子接触的人,也并不能作为是他杀了周公子的证据。他一向是个谨慎的人,想必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所以他到时候若是否认罪行的话,也奈何不了他。更会打草惊蛇,让他更加警惕。
于是商量了许久后,二人决定按兵不动,除了加派人手保护好郑章泽外,令派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在这段时间内,他们要努力寻找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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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杨小白这边。杨小白被派去贴身保护郑章泽后,就一直住在郑府,将郑府围了起来,每日派人在门口守着。这郑公子倒也十分配合,平时无事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就连饭菜也有人送进去。若是实在要外出的话,他就会先向杨小白请示,待他同意后方出门。外出的话也只是在自己的酒楼、店铺等地方停留半天几个时辰,不会到处乱走。出门时都是杨小白带几人亲自陪同左右。
因他性子温和守礼待人和煦,又善言谈,故与衙门的人都相处得不错。杨小白见他如此老实听话,之前对他的不满也逐渐消融了,二人有时候还能说上大半天的话。
这日,郑章泽请了杨小白到书房,神色肃然诚恳的请他帮一个忙。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箱子放在桌面上,在杨小白疑惑的目光中,他犹豫着推过去道:“杨捕快,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拿给杨姑娘的父母……算是我对他们的一点补偿吧,这样我的心也会好受一点。”
杨小白诧异的接过来,抬眼看他,“这是……”
郑章泽道:“这是五百两银两。我知道,即使我给再多的钱也无法弥补他们失去女儿的伤害,但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觉得那么愧疚……就算以后我不在了,也希望他们的生活能过得好些……”
杨小白笑,“郑公子你说的是什么话,有我们衙门这么多人保护你,怎么可能会死呢?”说着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郑章泽听了他那话,袖下掌心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脸上勉强露出个笑,点点头,“嗯,我相信官府的人!”
杨小白呵呵一笑,开解完他后,低头去看那个小箱子,便说便打开它想要查看,嘴里道,“五百两怎么这么多……”
声音噶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指着里面的东西道:“这种布料怎么跟之前杨伯收到的用来包银两的一模一样?!”他抬起头惊讶的指着他道:“难道之前每年送一百两银子给杨家的人是你?”
郑章泽怔了下,心里瞬间明白杨家的人应该将事情告诉他们了,只得点头道:“的确是我……杨姑娘死后,我打听到他们将家搬到了贺华村,知道他们生活拮据艰难,于是就派人在每年年初时偷偷把一百两放在他们家门口。因怕被他们知道是我给的银两会不肯收,所以才便命人买了这种寻常百姓都用的布料包着,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了……”
杨小白张着口震撼了半天,良久才回过神来,有些感概的抓了抓头,“唉,这个……真想不到郑公子能为他们着想到这个地步,实在有心了!”
他摇头苦笑,“本就是我的错,不然他们也不会因此离乡背井,落到如此地步。只要他们能过得好,我心里也就安心了。”
二人说了好一会话后,郑章泽把玩着手上的玉佩,不经意的的道:“对了,明日我要和郑氏酒楼的掌事商讨些事,不知杨捕快可否让我出门?大概只要两个时辰即可。”
杨小白已经不是第一次陪他出去了,又因刚刚与他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对他的形象改观了许多,心里想道到时候我也会跟着前去,不会有什么事的。于是爽快地点头,“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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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
郑章泽换了一身缎袍,让下人拿了几本账本,坐上马车,往酒楼出发。杨小白带了三个捕快一同前往。
第85章 抓拿归案
到了酒楼后,掌柜将他们迎了进去,带到二楼靠窗的位子,唤下人上了酒菜。杨小白等人坐下边吃边等候,而他则在不远处与掌柜一起低声地说着话。
杨小白并不饿,只是简单地夹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倒了酒小口斟酌,眼角却是十分专注地留意着一边郑章泽的身影。
直到过了一个多时辰,只见郑章泽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合上账本。掌柜走后,他这才微笑着走向杨小白,语带歉意的道:“抱歉,让杨捕快久等了。”
“无妨。”杨小白不甚在意的笑道。
郑章泽在他对面坐下,见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唤小儿重新点菜,举杯道:“这几天辛苦杨捕快及几位兄弟了,在这里多谢各位了,郑某敬你们一杯!”
一捕快道:“公子客气了,保护公子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公子不必多礼。”
很快小儿便将酒菜呈了上来。几人敞开了性子,兴高采烈的推杯换盏,大吃起来。郑章泽有挑了些好笑的事说了,逗得几人开怀大笑。
酒过半巡,郑章泽慢吞吞地放下杯子,随意吃了几口,突然脸色有些难看,按住了肚子。杨小白一惊,忙道:“公子你怎么了?”
他勉强地笑笑,摆手道:“没事,可能昨日吃了些凉的东西,肚子有点不舒服……”说着抱歉的站起来道:“郑某失陪了,你们先吃,我很快就回来……”
杨小白跟着起身扶他,“还可以吗?我陪你一道去吧。”
他满脸通红,“真的没事,怎么能劳烦杨捕快呢?”
杨小白却是坚持,扶着他一道去了后院,寻着茅房看着他进了去。他则在后院门口等候。虽说他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突出之处,却胜在脑筋机灵,做事认真,对于符墨吩咐的事一向牢记于心,不会敷衍了事。像是今日这般的事,左右是在郑家酒楼,相信凶手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亲自跟着心里比较放心。
可即使杨小白谨慎至此,却怎么也没想到郑公子还是不见了。
事情是这样的。亲眼见了郑章泽进了茅房后,他便在后院门口守着,时不时的留意那边的情况。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正纳闷郑公子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子“嗡”的一声,心里暗道糟了!
他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过去,敲了敲门,试探地开口道:“郑公子?……郑公子你还在里面吗?在的话应一声。”里面没有反应。
杨小白一颗心往下坠,忙运起功力用力一踢,破门而入。环视一圈,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正对着门口的窗子大开,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他循着窗子跳出去,只见不远处便是后门。快步过去,发现门口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他脸色顿时一片铁青。
打开门之间外面空无一人,恐怕他早已经走远了。杨小白咬牙切齿,当机立断立即转身回去,让此事告诉一同的捕快,驾着马车赶回衙门向符墨禀报。
“什么,郑章泽不见了?”符墨愕然,蹙起眉头沉吟片刻,“你带上几个兄弟去郑家酒楼追查,应该有不少人认识郑公子的,你去仔细问问附近的人……”
刚吩咐完,突然又有捕快急促地跑了进来,喘气道:“大人,出事了!”
“何事?”符墨心里突然划过不好的预感。
“回大人,属下遵了大人的吩咐暗中监视芩公子。但芩公子好像发现了属下,刚刚属下在街上跟踪的时候跟丢了,一眨眼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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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华城的昌和大街僻远处,有一废旧的小巷,这里人迹罕少,几乎已经没人居住,荒草肆长,寒鸦哑叫。
郑章泽慢慢的走过小巷,谨慎地回头看了看,发现没人跟着,这才擦了下脸上的汗,吞了口水一直往里走。待到了一座荒废的大屋子前,低下头解开上面的锁走进院子里。环视一圈,里面的大门已经废旧破烂,半阖着,上面落满了灰尘,结了蜘蛛网。
他顿了半刻,朝大门处大声道:“我已经到了,你出来吧!”目光紧紧地盯着大门,内心“砰砰”直跳。
过了一会,大门细微的抖动了下,随即慢慢地打开,接着从里面走出一身形挺拔的身影。
郑章泽的眼眸落在他的脸上,愕然的指着他,“……竟然是你?”
“不然郑公子以为会是谁?”芩少Z看着他淡淡的开口道。
“对啊,我早该想到的。当年也只有你对杨姑娘的案子深究不放,一直想要为她伸冤。我本以为你只是看不过去罢了……其实当年传闻与杨姑娘关系亲近的男子就是你吧,我竟然这才想到,”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闭起双眼,道,“我已经听你的话到了这里,当年是我害了杨姑娘,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要杀要剐随你,我郑某绝无怨言。”
芩少Z冷声道:“你自然该死,这是你欠她的。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你们几个该死的人,她本可以好好过日子……我们早已说好了,待我回来便会向她家提亲。可没想到当我回去的时候,她却已经……”说着神色痛苦的皱起眉,恨恨的盯着他,“是你们毁了这一切,害死了她!”
他愧悔的低下头,“对不住……”
芩少Z冷冷一笑,“你以为道歉了就能挽回这一切了吗!……像你们这样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来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人命!”
“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的错。如今一命还一命,”郑章泽合上眼,“芩仵作,你动手吧。”
芩少Z将一把匕首扔在他脚下,淡淡的道:“你还不配我亲自动手。你就在我面前自我了断吧,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他盯着刀子上的寒光半晌,弯腰捡了起来,苦笑,自言自语的道:“也好,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我再也不用每时每刻都在懊悔中痛苦的活着,也不再欠杨姑娘了。”握着刀子的手微微颤抖,缓缓地举起来,刀子在阳光下发出炫目刺眼的光芒。一旁的芩少Z冷眼看着他,无动于衷。
郑章泽将刀子放在脖子边,流下泪,“爹娘,原谅孩儿不孝!”闭上眼,一用力。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何处掷来一颗小石子,啪的一声正好打在刀子上,力道之大,刀子一下子掉了下去。郑章泽惊得猛地睁开眼。
“谁!”芩少Z环视石子投来的方向,惊呼出声,立马谨慎起来。
屋檐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世间自有王法,哪到你滥用私刑?”
芩少Z正想质问,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密密集集的脚步声,急促响亮,接着大门被“砰砰”的敲击,还没待他们反应过来,大门轰然倒塌,十几个穿着捕快服提着刀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许捕快,“芩仵作,我们都是官府的人,快快束手就擒吧!”
二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切,郑章泽愕然,“许捕快,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许捕快避而不答,板着脸缓缓地看向芩少Z:“芩仵作,与我回衙门吧。”
芩少Z垂下眼皮,嘴角微微弯了下,袖下的手紧握了下,随即松开。这才坦然的对上他的视线,“好。”
正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喊了声,“符大人来了!”他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视线穿过重重人群,陷入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中,浑身一震,顿时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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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亮的公堂上。
陈大人穿着官服肃然坐在公案之上,下面站着两排目不斜视高大严肃的衙役,穿着青衣红褂子,手上皆执着水火棍。
公堂上跪着二人,分别是芩少Z和郑章泽。
一旁立着两位腰间别着绣春刀威风凛凛的捕快,神色严肃的看着犯人,他们便是杨小白与许捕快。
衙门外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皆指着他们议论纷纷。偶有几个冲着符墨的姑娘奇怪的小声道:“哎,符大人在怎么不在呢?我可是冲着符大人才来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