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方平恍然大悟，气得满脸通红：“原来他们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白小凡：“无论是判官还是各地的城隍，都无法改变功德簿上的记录，顶多钻个空子，可你一告状，只要你自己不撤回诉状，早晚会被阎君知晓，他们所做之事，就无法遮掩。”
自古以来，民不告官不究，哪怕青天大老爷也得接到状纸才能给人伸冤，更多冤死鬼，甚至连告状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为他人脚下的炮灰。
那城隍估计贪赃枉法的事也没少做，碰上席方平这般一根筋头铁得非要死告到底的，硬来无法，才会不惜拿钱财和来世投胎诱惑。
可惜，席方平软硬不吃，硬杠到底，就算被刀锯火烤，死去活来，也不肯罢休。
白小凡看了眼已经被炸成木炭说不了话的陆判，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总以为，经过地府审判定案，让人投胎转世，好人投胎到富贵人家，一世无忧，坏人投入畜生道受苦挨宰，就等于赏善罚恶，以今生苦偿前世罪。可很多时候，迟到的正义，毫无意义。”
“而投胎转世失去前世记忆，也不等于就能弥补他们受到的伤害。”
“那个失去了七窍玲珑心的鬼，和被割掉人头的何氏女，就算转世到富贵人家，就没事了吗？”
“就能掩饰你曾经为了一己私欲，对他们犯下的错吗？”
“若是身为阎君，连自己属下所做所为一无所知，甚至包庇纵容，那么这位阎君的位置，怕是也坐不长了啊！”
听她从城隍说道判官，最后竟然上升到阎君，席方平从一开始点头称是，到后来的震惊麻木，最后……淡然了。
反正，从被她从火海里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这条命都是这位姑娘的了，早死晚死不过一点时间差而已。
地府中从鬼差到城隍判官，都阴暗污秽腐败至此，那么阎王能好到哪里去？他已经不报希望。
指望阎君替他伸冤，倒不如指望这位七扇门的姑娘，或许还更靠谱一点。
“主播狗胆包天，居然在地府骂阎王！”
“活腻了？并不是……哈哈哈，不过听着好爽啊！”
“看着牙牙啃刀山更爽啊！”
“牙牙这是老鼠进米缸，爽歪歪了啊！”
“地府继大圣之后，终于又要迎来一位新的踢馆选手——”
“还请龙二太子口下留情——”
前方幽深黑暗的大殿内，终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睚眦爬了一半的刀山，忽地崩溃消散，化为虚影，消失在半空中。
“呜——嗷！——”
睚眦一口咬了个空，漂浮在空中愤怒地朝着前方大吼了一声：“我的刀呢！还给我——”
刀山火海都消失不见，周围的黑暗褪去，慢慢显露出阎罗殿的真容。
地面是无数鬼爪铺成的地板，上面压着一层透明的结界，让人可以看到无数漆黑鬼爪在脚下蠢蠢欲动地想要将地板上的人拉下去一同沉沦，可就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结界，无法穿透。
或许在上方的阎君一个动念之间，这脚下的结界就会消失，站在上面的人就会被这些鬼爪扯下去，跟它们一起沉入十八层地狱，去承受那些应受之苦。
而两侧的长廊中，牛头马面手持铁链和狼牙棒站成两列，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狠狠地望着殿中不知死活的人，和妖。
最上方的高堂御案，坐着一位戴冠冕着龙袍的帝君，面目仿佛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中，看不清容颜，可那威严的气势，却犹如一座泰山压顶，直逼白小凡和席方平而来。
白小凡召回了睚眦，让小团子们都窝在自己的怀抱中，及时一挥手，用结界护住了差点两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的席方平，直视着那位帝君。
“既然阎君都肯见我们了，为何不以真面目见人，难不成……见不得人？”
第五十八章
◎假阎王的真面目◎
哪怕十殿阎罗各有不同, 但不论哪一个，都不该是这副模样。
阎罗王身为阴间帝君，在阴曹地府中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但是……上有天庭管制，下有地藏王菩萨坐镇，再加上曾经被大圣闹过一回之后，地府的威严, 已是大不如从前。
而十殿阎罗为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分别居于地狱十殿之中，在地府轮值时, 则负责审判阴间鬼魂，行善者可转世为人，享富贵平安, 作恶者则要下地狱受罚，投入畜生道。
而传说中的包拯，便是五殿阎罗王在阳间化身，故而有日审人夜审鬼的本事，也是十殿阎罗之首，如今在人间历劫修炼, 地府自然就有别的阎王前来值守。
可面前这位……威压气势十足, 但总是让人感觉，阴恻恻的……鬼气有了，却少了正气……
哪怕阎王是地府之王, 群鬼之首, 可本质上来说, 是负责审判生前死后善恶功过之责, 其身必然为正, 才能百邪不侵，赏善罚恶。
白小凡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不是阎王！”
“大胆小妖，见到阎君还不跪下！”
陆判一看到阎王出现，顿时像有了主心骨，又支棱了起来，张口就开始告状。
“这小妖擅闯地府，还破坏了刀山火海，放走人犯，殴打鬼差和判官，无视地府威严，请阎君从重处罚！”
他是打不过白小凡，作为一个文职判官，赏善罚恶记录员，甚至连她随身带着的那几个小妖怪团子，随便哪个一只手都能吊打他。
可阎王手中有阎王令，在地府之中，就是阎王的领域，要生要死，都在阎王一念之间。
除非是那种跳出三界的大妖，几千几万年也出不了那样的猴子，其他妖魔鬼怪，到了地府，在阎王面前，任凭天大本事，也只有听凭发落的结果。
所以寻常神仙和大妖，轻易不会下地府。
因为进了地府就等于自缚双手，在阎王的领域中，把性命都交给别人操控，那是他们绝对无法忍受的。
阎王一出面，陆判就高兴了，不光是感觉到身上轻松，可以说话了，还狐假狐威的想要借此机会，好好抽打白小凡一行人，一泄方才被殴打雷劈火烧之耻。
白小凡的确感觉到了压力，甚至是有些熟悉的压力，却并没有陆判想象的那样害怕。
“陆判，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他如果是真的阎王，又怎么不敢露脸，还纵容你这般徇私枉法……这阎王的帽子是戴腻了吗？”
“主播真的勇，当着阎王骂阎王，还说人是冒牌货！”
“主播怀疑的也没错啊，善恶到头终有报，说的最后就是阎王这一关，如果地府现在都变成有理没钱莫进来的鬼门关，那岂不是善恶到头都没说法了？”
“要是地府失守，等于再无秩序可言，看看席方平父子的遭遇，还有那嚣张的陆判，这地府，已经黑透了！”
“阎王是因为黑化……所以连自己的脸都黑的看不到了吗？”
“还真的像主播所说，是冒牌货啊？”
“可陆判和鬼差都认，难道他们连自己老大都不认识？”
“替主播捏了把汗，不知道小龙崽能不能帮妈妈度过这一劫啊！”
“我看难说，凡间都能斩龙，这地府又不是没杀过龙，几只刚出生没满月的小龙崽，在阎王的地盘上，能干嘛？”
别人看不到，白小凡却很清楚地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结界，虽然受到阎王气场的压制，可她自成一体，在结界内有生气循环不息，不光是她自己，连带着四只小龙崽和席方平都能一并护住。
显然，这个阎王，手中并无阎王令。
否则就她这样当面打脸嚣张指着鼻子骂的，不当场把她拍死打进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炸至金黄酥透，嘎巴嘎嘣吃了才怪。
阎王沉默地看着她，黑雾笼罩般的面庞上，忽地在眼窝处亮起两簇猩红的鬼火，张开血色淋漓的口，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利齿，竟似在黑布上幼儿手笔般拙劣地涂抹出的一个笑脸。
“原来是你……带走我新娘的人……”
“窝草我屮艸芔茻！竟然是黑山老妖！”
“早就说黑山老妖不坏好意，在地府修炼万年，连阎王都忌惮……这好家伙，干脆取而代之了啊！”
“难怪地府变成这鬼样子，原来是被污染了啊！”
“黑山老妖黑云遮天不说，这下连地府都霸占了，黑黑黑，真是够黑啊！”
黑山王桀桀地笑着，眼中的火苗越来越旺：“真是人间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送上来啊！”
“抢走我的新娘，就用你和这几个小崽子来顶替吧！”
陆判张大嘴瞪大眼，后退了几步，恨不得缩到墙角变成墙上的一幅画，权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无论面前的阎王是哪个，他知道了这等密辛，等下都只有死路一条。
人死了还可以做鬼，等着投胎转世，可若是鬼被打得魂飞魄散，那就真的是彻底无了，连点残渣都剩不下。
他才考上判官几十年，刚开始掌握来钱的路子，还没享受够那些人间供奉的香火，那些曲意逢迎求好评的死鬼……就这么烟消云散的话，真不甘心啊！
黑山王眼里只有白小凡，双手一挥，在地上被火烧得奄奄一息的鬼差就化作两道黑气，融入了他的掌心。
而他化掌为爪，直接朝着白小凡的头顶抓去。
上次他就是中了聂小倩和白玉堂的缓兵之计，要什么盛大的婚礼，遇上这等大补的妖怪和美人，就应该先抓到手里，吃进肚里和自己融为一体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黑山老妖显然接受了上次的教训，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这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主播危危危！”
“主播那么有底气当面骂阎王，肯定没事……的吧！”
几条弹幕划过的功夫，黑山王的鬼爪已经落在白小凡头顶……上方一尺处。
一层肉眼可见的水波纹状护体结界，挡住了黑山王的鬼爪，甚至还十分Q弹地下陷出五指爪坑，看着颤颤巍巍随时都会炸裂，可任由黑山王使劲使劲再使劲……依然没有破。
白小凡整好以暇地抱着几只小团子，撸猫撸狗，云淡风轻地说道：“别说我都有九个儿子了，就你这样的，给我洗脚都嫌爪子太脏，还想当我夫君？是地府太黑没镜子给你照照吗？”
“丑，且毫无自知之明！”
“本酒楼……是你个黑头黑脸黑山的老妖怪能娶得起的吗？”
“哈哈哈哈……主播言之有理！”
“黑山王你出得起聘金吗？买得起房子吗？”
“人家主播可是有大宋京都市中心五套豪华园林别墅，千万身价，你一个地府恶鬼聚集的黑山，配得上吗？”
“这时候不得不说，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
黑山王没想到这小妖看着不起眼，身上的生机盎然，气味比他曾经吃过的任何新娘都要诱人，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护身结界，连他的鬼爪都无法破防。
就有些怒了。
“本王要的新娘，哪个敢不从！”
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充斥在整个十王殿中，将周围所有的陈设和塑像都淹没，连两侧的鬼差和陆判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结界里的白小凡母子和席方平。
席方平万万没想到，自己下地府告状替父伸冤，竟然会招惹出这一一只大鬼，甚至连阎罗王都能取而代之，真不知会如何凶残。
可哪怕再害怕，他也没后退逃跑，反而上前一步，站在白小凡的身前，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说道：“若是挡不住，你就先逃，不用管我……大不了……大不了让他先吃了我……”
“从哪吃起呢？”狻猊皱着眉头，抬头看着黑山王膨胀的身躯，几乎已经塞满了整个十王殿，除了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小的结界区域之外，已经彻底被黑暗吞噬。
无数细碎的恶毒的凄惨的鬼哭声和诅咒声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反复回响，阴冷冰凉如毒蛇的信子，黏腻地附在肌肤上，想要从毛孔钻入人的身体。
睚眦大咧咧地说道：“管他呢，那么大只，逮着哪吃哪呗！”
嘲风嫌弃地说道：“里面好多恶鬼的怨气，臭烘烘的……”
狴犴舔了舔嘴唇，“你就当吃臭豆腐啦，这种恶鬼集合体，修炼了上万年，里面不知储存了多少恶鬼的能量，吃起来……一定味道不错！”
白小凡抬头望着黑山王，微微一笑，“我看你是在地府待太久，完全不了解人间的发展进化啊！”
“像你这样，以吞噬扩张实力，从个恶鬼京观，鬼气凝聚，变成一座黑山，已经造化不浅，若是能度化这些恶鬼，或许你还能修成正果，在地府拿个正式编制。”
“可你居然自以为是地吞噬新娘魂魄，调和阴阳，来继续维持你不断吸收鬼力的身体，结果越来越大……大并不代表强啊！”
“冰山再高，也经不起烈阳之光。”
“你把自己喂这么肥，养这么大，其实……也就不过是做成了一盘菜，一盘大菜而已！”
说话间，她在黑山王终于撕开结界的同时，放出了四只小龙崽。
“哇哦！主播开门，放崽崽！”
“冲上去了冲上去了！崽崽们朝着黑山老妖冲过去了！”
“黑山老妖长那么大……吃再多催肥剂膨胀素，也就是盘菜……可以喂崽崽们的大菜吗？”
“干得漂亮！”
第五十九章
◎蚂蚁啃大象◎
小龙崽的脑子里, 压根就不存在“怕”这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