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欢说:“我年轻,别人也年轻,别人还比我家境好,但我赚钱多,分数才拉平。”
父母都哑口无言,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时代确实过去了。他们有些熟人的女儿方方面面都算拿得出手,可是相亲总不成,至今单身,要么低嫁,过得委委屈屈,娘家也跟着发愁。
陶家乐说:“找个心好的普通人也可以,你俩的工资加在一起,日子不会差。你想拿高工资,得用时间换,但男人喜欢顾家的女人。”
陶家欢抢白:“我还喜欢顾家的男人呢。”
陶家乐哈哈笑:“顾家的男人都在吃软饭,有的还软饭硬吃,你也要吗?”
话题扯远了,连翘说:“你这叫偏见,男的女的都有性格强势的,也有温和的,男人顾家怎么不行了?欢欢赚钱买房子是锦上添花,工作不妨碍她找男人,找同行找客户都行。”
继父说:“对对对,你们大公司人多,平时都观察,多留心。”
话说开了,连翘告别,母亲嗔怪她来去匆匆,她推说工作没忙完,起身去洗手,顺手把厨房垃圾带出去。
连翘一走,母亲就对陶家欢说:“别跟你姐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家庭。”
母亲是连翘的生母,竟会认为她也有问题,陶家欢气呼呼:“你还是不是她妈?是刘天宇渣,不是她的问题!”
父兄和连翘没有血缘关系,对刘天宇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但母亲也没对刘天宇疾言厉色过。陶家欢失望过,但连翘说人穷志短,硬气不起来,所以母亲没底气对刘天宇摆丈母娘的谱,《柳毅传》只是神话故事,照不进现实。
陶家欢气出了眼泪,父亲埋怨母亲:“你少说两句!翘翘再温柔贤惠,天宇也扛不住那女的。”
陶家乐咧嘴笑:“那么漂亮,哪个男的坐得住?”
母亲被三个姓陶的弄得没面子,抹布一甩,回厨房了:“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陶家欢觉得很没劲,看看岔开腿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父兄,暗暗计划通过试用期就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不在家住了。
第21章
污水处理项目进行到施工图的设计绘制阶段,它是以连翘的初步设计方案为依据,根据土建施工和设备安装等具体需求,将初步方案精确具体化,交由污水处理工程师。
连翘负责的是电气和自控环节,想深度参与其中,让新人们对所从事的工作有通盘了解。
项目在杭州,污水处理工程师最近会去勘测现场,连翘去找周展申请差旅费。周展认为这一阶段跟自控化系统无关,没必要去,连翘争辩:“我带新人,不能光是纸上谈兵。”
周展说:“现在去,不就是看工程师画图吗,到了需要你技术指导和运行调试阶段再去。”
部门另一个项目是水厂改造工程,在无锡,周展一定也不会批,连翘攥起拳。周展打量着她,笑着说:“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前段生病还没好?抹点口红吧,人看着精神点。”
刮宫手术后,连翘一直在吃药调理。她看着周展,这人肩头的头皮屑星星点点似雪花,有脸挤兑别人?
想挖苦周展燕山雪花大如席,估摸他听不懂,连翘换个说法:“周总监有口气,是不是肠胃不好?去治治吧,平时多嚼点口香糖。”
连翘黑着脸瞪着人,语气硬邦邦,周展呆住了。连翘暗觉解气,谁脸臭,谁气势足,谁就占了上风。她珍惜这份工作,才对周展退让,但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得罪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趁周展瞠目结舌,连翘再下一城:“我找大领导投诉过你,你好自为之。”
出门后,秦舟靠着墙等待,他猜到连翘会铩羽而归:“我同学的亲戚跑长途,能搞到大巴,成本价。早上去晚上回,不住宿,费用就压下来了。大家肯定都愿意克服一下。”
连翘摆手,撑着这口恶气去敲总监的门。她上次希望总监发话撤销晚间例会,总监不理不睬,但培训新人受阻,总不能还不管吧。
秦舟在门外没等几分钟,连翘拿着申请单出来,满面春风地扬了扬:“他给周展打了电话,我回去找周展签字。”
走廊里有人经过,秦舟亦步亦趋,小声问:“你说什么了?”
连翘小声回答:“实话实说,我说我被周展晾着不给项目,其他几个组长兔死狐悲,我今天忍无可忍,造了周展的反。”
秦舟乐道:“这就行了?”
连翘说:“总监又不傻。我们搞技术的,老实木讷,不等于听不懂弦外之音,好歹吃了几十年饭。”
周展料定连翘威胁不到对他的位置,才把她当最软的柿子捏,他对连翘使手段,那几个被他设防的组长也一定被穿过小鞋。连翘虽然不知他们具体矛盾,总监不会不知道。
今天连翘爆发了,其他人也是定时炸弹,部门都闹事,上头会拿总监是问。周展在差旅费上卡连翘,总监拿几句规章制度说事,既能平定连翘,也不会得罪周展。
秦舟脑子转了转,听懂了其中的门道,叹口气。一个靠实力说话,不溜须拍马的人,逼急了是能发狠的,人情世故,她也懂。是怎么懂的呢,是成长中那些被欺辱的时刻逼着她懂的,他想着,又叹口气。
连翘走进周展办公室,周展笑容可掬,在申请单上签字:“不好意思,都怪我没搞清楚公司制度。”
这人性格真阴,连翘忍着恶心,去财务预支费用,秦舟的大巴关系派上用场了。虽是公司掏钱,但费用压低,能多去几趟。
新人们的首次杭州之行很愉快,污水处理工程师 30 出头,人很友好,带着众人实地考察,有问必答。
项目位于杭州市区东北角,紧邻钱塘江下游段,主要收集该片区的生活污水及部分工业废水,经处理后达到《城镇污水处理厂污染物排放标准》,再由排江管道排入钱塘江。
秦舟身为彻头彻尾的门外汉,才知道光是污泥处理就有多个复杂工序,过滤消毒也有诸多种类。他逐一了解污泥处理到深度处理及出水过程,心潮澎湃,没能去做芯片制造,但目前从事的也是对民生有利的事。
污水处理工程师耐心讲解,秦舟拍了视频,想发到家庭群里,算了。想对父母证明自己做的事有意义,其实没必要,并且期待会落空,他们是生意人,信赖的是实打实的钱。
污水处理工程师的工作是分阶段进行,此后连翘带着新人们又去了两次。这些边角料的工作不关周展的事,但他仍几次要求连翘汇报,摆足领导的谱。
有天会议后,助理告诉连翘,继最新款手机后,陈缘穿上了品牌服装,虽然不是一线大牌,但不是她负担得起的。
公司有人见过陈缘上了周展的车,连翘助理担心她抵不过糖衣炮弹,明里暗里提过周展和妻子育有一子,可陈缘好像当成了耳旁风。
陈缘大学时成绩优异,来实习优势很明显,尽管仍不敢公开发言,但每次提交的实习心得和小案例都完成得非常好。连翘把她喊到办公室,以夸奖为主,还暗示陈缘稳扎稳打,收入很快就节节看涨。
陈缘唯唯诺诺,连翘烦了,问:“你交男朋友了吗?”
陈缘面露羞惭,慌乱地说没有,连翘看着她手拿的手机:“过了试用期,攒攒钱就能买了,有些事不要着急。”
陈缘低头不语,连翘等待她说话,但她什么都没说。连翘很烦闷:“去吧。”
第二天,陈缘收到一束红玫瑰,公司员工传言是周展高调示爱。陈缘沉浸在幸福里,下班后和周展公开出双入对,流言更是满天飞。
公司好几个群都在传播周展炫耀陈缘跟他时是处女,连初吻都在。助理把截图发给连翘,连翘正膈应,女同事受部门另外几个组长之托来找她。
组长们想拿绯闻激周太太闹事,公司不是体制内单位,对男女作风问题不是特别敏感,但周太太一闹,他们就能趁机攻讦周展。陈缘是连翘组里的,组长们尊重连翘,搞她的人得知会一声。
周展敢于明目张胆和陈缘来往,只说明一件事:他不在乎太太的感受。连翘记得薛荔说过周太太是家庭主妇,对女同事说:“你们确定全职太太敢闹吗?”
女同事一怔,连翘说:“男的肯定不是第一次出轨。”
女同事叹气:“可能她不知道吧。”
连翘没法反对同僚,她反对了他们也不会听。她提前下班去好友林非非那里坐一坐,林非非刚忙完一个工程,能闲上几天。
林非非和朋友开的小公司在大厦顶楼,有个宽大的露台,种了欧洲月季和白木香,正值花期,开得很繁盛。
连翘很痛心:“她专业基础扎实,工作起来也踏实,她很快靠自己就能买得起这点东西,就不能爱惜自己吗?”
林非非叹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穷而弥坚。她不跟周展,也会跟另一个你看不上的人,你管不着的。”
连翘来找林非非,是想说说话,并不是来寻求解决办法。从母亲对继父的买春行为装聋作哑,她就该明白,不必试图拯救任何成年人,无论父母,何况下属。
林非非和男朋友余跃预订了电影票,连翘也买了一张。看完商业大片,她从脑子里清空陈缘的私事,只要陈缘工作干得好,就是合格员工。
第22章
第二天上班,秦舟汇报前一晚他约陈缘吃饭,探听到她和周展“好上”的心路历程。
陈缘父母是偏远小县城公职人员,在计划生育年代,他们很想要儿子,父亲使钱给陈母弄了一个长达几个月的病假证明,去乡下偷生儿子,放在远房亲戚名下。
陈缘被养在父母身边,但父母的钱都拿去养儿子了,还总责怪她碍事。若她是儿子,他们就不用出此下策。
陈缘在家过得很压抑,养成自卑的性子。读大学时,大多同学都忙于搞社团活动,谈恋爱,但搞社交得花钱,父母不给她零花钱,她两耳不闻窗外事,闭门读书,既不懂人情世故,也没交到朋友。
周展让陈缘赴饭局陪酒,陈缘无人可商量。连翘为她跟周展拍了桌子,周展派助理送来手机赔礼,陈缘不想收,但助理是奉命行事,陈缘却之不恭,在工作号上向周展道谢,周展说:“没人教过你,当面道谢才诚恳吗?”
陈缘忐忑不安,去敲周展办公室的门,周展亲自来开门,门一关,他就把陈缘抵在门上强吻。
陈缘吓坏了,周展问:“你看不出我喜欢你吗,你不想留在公司吗?”
连翘去搞校园招聘前,陈缘面试过几家公司,都没下文。丛林社会,不善言辞者处境被动,她好容易才得到这份工作,万分看重,很害怕被周展开除,哭了。
周展当天没难为陈缘,过了几天才找她:“我的车停在园区斜对面小超市。”
陈缘害怕又要去饭局,推说在加班,周展说:“那怎么行,你都收我礼物了。”
陈缘说:“我还给你。”
周展说:“当面还才诚恳,你不懂吗?”
陈缘上了周展的车,周展没让她还手机,还送她一张购物卡,叫她去置办几身行头。女人 20 来岁,青春好芳华,得穿得亮丽点。
陈缘推却,周展笑问:“你真的看不出我喜欢你吗?以前不知道你讨厌饭局,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去了,那个王总点名找了你几次,我都推了。要不是喜欢你,我干吗得罪大客户,最近得去开拓新客户,心里很烦,你能让我好受点吗?”
陈缘低下头去,声音细如蚊呐:“可你结婚了。”
周展说:“她给我生了孩子,对我父母也很照顾,我不能骗你我对她没感情,但我和她只有亲情了。我现在给不了你婚姻,可我真的很喜欢你,想照顾你,让你顺顺利利转正,拿 A 级绩效奖,年终奖也按我能批的最高等级发放。”
连翘听得恼火:“就这仨瓜俩枣,我都能给她!周展拿试用期威胁她,她怎么不找我?”
秦舟敲敲桌子:“你不是自身难保吗?我们都知道你能熬过这一段,但你知道,有些人只听男的话。”
连翘脑袋发胀,拧开白花油瓶子,倒了一点在手心,按揉太阳穴。即使对方的言行再过分,有些女孩就是张不开嘴说个不字,但所有的怯弱背后都有原因,她无从指摘。
秦舟说:“别难受了,你尽力了。”
连翘说:“我接受了。”
秦舟抬眉,连翘对他点点头,她接受人性里的虚弱,毕竟她对周展真正的反抗也才开始不久。陈缘草率地走进一段婚外情,跟处境和性格都有关,她能说什么?
秦舟说:“反正昨晚我听下来,感觉她心态还可以,应该不会报复你,那就别管了,我以后也不找她。她脑子一团乱,别人救不了,得等她自己醒悟。”
连翘惊讶:“报复我?我又没惹她,还劝婧茹他们别拿她当武器对付周展呢。”
秦舟笑道:“我家有个穷亲戚,总是被人欺负,我父母帮他说话,经常接济他,后来他翻了身,再不跟我家来往了,还让手下出面抢我家生意,翻脸无情。”
秦舟和陈缘谈心,是怕连翘被报复,连翘揉了一把他的头,对他灿烂地笑:“谢谢。”
她能笑出来,秦舟松快多了:“你想开点,各人有各人的生存方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走煌煌大道,硬桥硬马。比如我,就只能鸡鸣狗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连翘骂道:“鬼话!你问问自己,什么大学什么专业,好意思说自己鸡鸣狗盗?!”
秦舟笑,考上复旦大学是他人生的巅峰,不过是擅长考试罢了,一进大学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虽然侥幸被西安那所研究所录用,但他有自知之明,学校才是他最大的光环,他技不如人,底子虚,搞科研出不了像样的成果。
连翘看着秦舟的眼睛说:“你别想当混子,靠吹捧逢迎吃饭,在我这里,你得当人用。”
秦舟眨眨眼,连翘挥挥手:“干活去。”
下午时,助理帮连翘喊进陈缘。陈缘瑟瑟缩缩,连翘无名火起:“别怕我,也别怕别人,万一有人打你,别傻站着。”
陈缘抬起头,连翘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有家庭,哪天他太太打你,你别管占不占理,别受着,跑,知道吗?”
陈缘眼睛一红,连翘说:“他花点小钱,拿你解个闷子,你别对他投入太多感情。这些话不好听,我就说这一次,工作去吧。”
陈缘站了站,说:“主管,谢谢您。”
部门的组长们从周展助理口中套到话,去孩子所在的幼儿园堵到周太太,挑明周展和陈缘的私情,周太太又气又恼。
组长们等了几天,周太太没来公司闹,她甚至可能没跟周展本人闹过。周展神情如故,没有任何异常。
女同事被晚间例会上的二手烟呛得涕泪交加,鼻炎加重,怒而去找周太太:“她很年轻,长得也还可以,你不闹,等着她上位吗?”
周太太苦苦一笑:“不是这个,也是那个。”
女同事跺脚而走,回来找连翘:“真被你说对了,她不敢闹,还跟我说,周展很爱儿子,孩子不能没有父爱。呵,那是他亲生儿子,他能不爱吗,爱不是应该的吗?”
连翘没见过周太太其人,据说是贤妻良母的样板。女同事恨得牙痒:“我是她,就抓证据离了。周展是过错方,她离婚有把握争取到孩子,还能分点钱,怎么就不敢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