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魏紫、赵粉三个大丫鬟，是猫猫身边以牡丹命名的三个得力丫鬟，此次她都没带，留给了三个妹妹，只自己跟着仲灵离开。
说话间，阿锦业带着姚黄进来，手里捧着一样的泥人。
幺幺：“……”
她的宠爱不是独一份了，爹没有那么爱她了。
她上前挑刺，总算挑出了几处自己泥娃娃更好的地方，得意地看着阿锦。
阿锦懒得理她，同明九娘笑道：“我爹这是还把我们当成小孩子呢！”
明九娘：“你们好歹都有礼物，我这个没有礼物的都快哭晕了。”
阿锦吃吃地笑。
明九娘又问：“你们两个去看过赵夫人了吗？回来之后也要时常来往，不能忘了。”
阿锦和幺幺都乖乖答应了。
幺幺又问道：“娘，三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三姐了。”
“快了快了，”明九娘眉眼之间都是欢喜，“春秋姑姑生了个弟弟，母子平安。敏敏这才放下心，这几日应该就开始从辽东出发了。”
第1593章 主仆（一）
春秋一举得男，明九娘真的替她高兴。
这家里是真的有王位要继承，就算晋王不在意，别人也会比比。
生个儿子，一劳永逸，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晋王给儿子取名一个昱字，饱含着殷殷期望——这就是王府的明日之光。
敏敏回京路上十分低调，虽然也带着王府卫队，却是装扮成走商的一行人。
敏敏身边带着丫鬟鹿韭，这是春秋给她指派的几个丫鬟之中她挑出来的。
原因她没说，实际上是因为这个名字，和家里那几朵牡丹花倒是相配。
不过鹿韭确实也是个体贴周到的，一路上把敏敏照顾得很好。
她对敏敏这个主子只有一点点小意见——敏姑娘实在太不喜欢打扮了。
主子穿金戴玉，做下人的可以戴着银饰绢花，算是配得上主子又不抢主子风头；可是敏姑娘天天头上两根桃木钗，几朵小小绢花，穿衣也都是些七八成新，式样普通的衣裳，让她这个丫鬟如何打扮？
鹿韭本身是个爱美的姑娘，眼下实在茫然。
敏敏心细如发，见她天天蹙眉似是苦恼，便笑着问她缘由，待弄清楚后又忍不住大笑：“鹿韭姐姐，你管我做什么！我从小就不爱打扮，而且我年纪也小。姐姐你现在才是打扮的好年纪呢！更何况，夫人都和我说了，你这次回京……”
鹿韭面红耳赤地跺脚：“敏姑娘，您又嘲笑奴婢了！”
敏敏大笑不止。
鹿韭今年十四，长得十分出挑。
她也是家生子，可是父母都留在京城晋王府，是伺候晋王多年的老人。
这次就算敏敏不选中她，带着她进京，事后鹿韭也要跟着商队单独进京。
因为她父母做府里相中了一个小厮，已经求过了晋王，得了恩典，要鹿韭回京嫁人，以后留在京城。
敏敏打趣她的正是这一桩事情。
敏敏笑道：“好姐姐别害羞嘛！这是喜事，回头我还得给你添妆呢！姐姐快和我说说，这未来姐夫什么样？”
鹿韭被她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敏姑娘可不能乱喊，他哪里当得起？就是府里的小厮，不过我们占着一起长大的情谊，我倒是不讨厌他。”
嫁个知根知底，父母过眼的人，以后靠着晋王府，小两口日子也能过得很好，鹿韭很满意。
看着她脸上羞涩的笑意，敏敏就知道她对这桩婚事是很满意的。
敏敏笑着道：“鹿韭姐姐什么时候的婚期？”
“明年，我爹娘都疼我，说等我满了十五再说。”
“那才好呢。”敏敏笑道，“你就放心打扮。成婚以后还要看公婆眼色，打扮得稍微鲜亮一些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所以现在你就尽情打扮，我护着你呢！”
鹿韭十分感激，又道：“敏姑娘您小小年纪，就这么多感慨了。您放心，以后您嫁了人，任谁也不敢给您气受。你背靠王府侯府，哪个敢怠慢？”
敏敏大笑。
——她这一生，只要做好一件从医一件事情便足够。
她不可能像母亲一样面面俱到，八面玲珑，为了爹做那么多事情。
第1594章 主仆（二）
可是有些事情，说出来没有用。
敏敏相信，这样愤世嫉俗的想法，娘会支持她的。
她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娘。
她爱她，却不愿意活成她那样。
敏敏觉得自己的幸福更加纯粹简单，只要她能替更多的人治病，救死扶伤，就能得到很多快乐。
从前她年纪小，只想着如果自己学医，日后父母家人生病，可以医治他们。
然而随着年纪增长，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之后，她的愿望就变成了匡济天下之人。
这个愿望说出来别人大概都会嘲讽，但是敏敏心智坚定，有一份力就发一份光，就像萤火一样，在黑暗中发光，不必等待炬火。
倘若以后没有炬火，她就是唯一的光。
这世上的男人，即使体贴如父亲，也终究为使命和名利所累，牵连母亲太多精力。
她自私，不愿意为别的男人付出任何精力，只愿成就更好的自己。
在和鹿韭把话说开之后，敏敏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还送了她好几件首饰。
鹿韭知道这是她的真实心意，心中感动，伺候得更加尽心尽力。
商队之中只有她们主仆两个女子，敏敏又不拿乔，事事都让领队，也是晋王府的高管事拿主意，自己就带着鹿韭坐在不起眼的黑漆平头马车里，既不喊苦，也不添乱。
高管事和鹿韭的父亲是老交情，本来十分忐忑，但是听鹿韭说了敏敏为人之后，总算松了口气，但是并不敢怠慢。
商队有人私下说敏敏不像主子，被他骂了一顿：“你们不惜福，难道非得打骂你们才好？主子愿意什么样，那都是主子，没我们说话的份儿！”
自此不管敏敏如何，再没有人敢非议一句。
走了几日，忽然天降大雨，浇得众人狼狈不堪。
这场雨来得很急，原本是中午天光大亮的时候，转眼睛阴云密布，在哗哗大雨之中几乎看不清路。
好在他们之中有人熟悉这附近的情况，众人赶到了破庙之中暂避。
高管事有些为难，咬咬牙对敏敏道：“姑娘，您带着鹿韭进去歇歇，我们在外面候着。”
敏敏自己撑着伞，在啪嗒啪嗒的雨声中道：“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规矩，人最重要，马也重要，大家都一起进来，生火暖和暖和。高管事你就把我当成和鹿韭一样的就行。”
高管事哪里敢？
但是听着敏敏这番话，他松了口气，连连行礼感谢。
如果真要人马在外面淋着，回头真的容易生病。
只有一把伞，鹿韭又总给敏敏撑着，自己都在雨里浇，所以敏敏才抢过雨伞，拉着她两人一起撑着，并且尽量多往鹿韭那边一些。
进了庙里，敏敏才发现庙里已经有了一人一马一堆火。
只是天色太暗，她也并没有仔细看，只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就拉着鹿韭走到另外一边。
随后高管事带着众人进来，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高管事也注意到了庙里的人，上前同他打招呼，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敏敏没注意，她找出一块布让人悬挂在角落里做成帐子，然后赶鹿韭进去换衣裳。
鹿韭还要推辞，敏敏小声道：“姐姐，我知道你来了小日子，快进去吧。”
鹿韭眼泪都出来了。
小主子年纪不大，却比谁都更细心疼人。
鹿韭小腹确实坠疼，又怕被人瞧出端倪，便没有再推辞钻了进去。
敏敏在外面站着替她守着，低头拧了拧衣角的水。
她年纪还小，只是个小女孩，湿了衣服也不怕别人看。
第1595章 生病（一）
等鹿韭换好衣裳出来后，敏敏才进去也换了衣裳。
高管事端了一碗红糖姜水过来递给敏敏，笑着道：“姑娘喝了暖暖身子。”
敏敏谢过她，然后先把这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给了旁边的鹿韭。
高管事又端了一碗过来，敏敏这才小口小口喝着。
“姑娘，”高管事蹲在一边，往面前的火堆里又添了两根柴火道，“那边那位苏公子，是去投军的。”
“哦？”敏敏顿时来了几分兴趣，“投奔我大哥的？”
高管事笑着点点头：“我刚才去和苏公子攀谈了几句，刚才又自作主张让人给他也送了一碗红糖姜水，给他驱驱湿寒。”
“应该如此。”敏敏道，“如果有热的吃食，也邀他吃一口。”
希望到战场上，他可以奋勇杀敌，帮到大哥。
高管事见她赞同，心中十分高兴，笑道：“那我再去和苏公子聊聊。”
敏敏点点头。
外面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破庙里飘着粥香的时候，黑色的天幕仿佛被人用力分开，天空突然放晴，恢复了春夏之间午后该有的样子。
“这雨下得可真邪乎。”敏敏听见周围的护卫议论纷纷。
她看向高管事，后者正在和苏云阳说话。
这个名字，是高管事告诉她的。
苏云阳看起来十六七岁模样，是个模样清朗的少年，眉宇间隐隐有些病态，似乎在强打精神。
敏敏出于医者的敏感，不由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苏云阳似乎感受到来自这边的灼灼目光，红着脸对她点点头，像是打招呼。
然而他目光却并没有乱飘，很快又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一柄发亮的长枪，薄唇轻启应和着高管事的话。
高管事好想和他说得十分投机，甚至忽视了天气已经大好。
然而苏云阳的身体却有些坚持不住了，隐隐有往后倒的趋势。
说到兴头上的高管事，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高管事扶住他问道。
这一接触，他才感受到了苏云阳身上逼人的热气。
刚才他察觉到了苏云阳脸红，还以为他是因为对着自己这个陌生人，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是病了。
“敏姑娘——”
敏敏快步走过来，提起裙子蹲了下来，“脉。”
苏云阳觉得意识已经有些不受控制，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年纪尚小的姑娘走过来，听见她声音清朗地说了一声“迈”，道：“姑娘，我现在起不来，怕是迈不动。”
“脉不动那是死人。”
苏云阳心想，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尖锐？
好在敏敏觉得他烧糊涂了，并不和他一般见识，自己把他的衣袖推上去，搭上了他的脉。
苏云阳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烧得迷迷糊糊的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过来，含糊道：“原来是这个脉。”
“急火攻心，染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
苏云阳听了这么一句，然后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1596章 生病（二）
高管事有些慌。
敏敏却很淡定，道：“我那里有些药丸子，拿过来用水化开喂他服下，用不了几日就好了。”
高管事连忙称是，替苏云阳感谢敏敏，心里却难免迟疑——这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敏姑娘却如此轻描淡写？
可是他也不敢说出口，只能答应。
敏敏不用鹿韭来回走动，自己找出了药丸子拿过来，对高管事道：“天气放晴，咱们可以出发了吧。如果不放心，就留两个人照顾他。”
高管事忙拱手道：“回姑娘，刚才和苏公子谈话的时候他和我说，前些日子刚经历了一场风雨，把前面必经之路的桥弄断了。村民正在修桥，应该再有几日就能修好。苏公子着急投军，雇了小船过河，中间船遇险，为了保住马，他自己跳了水，从水中游了过来，想必因此才染了风寒……”
这人也是迂腐，马重要还是人重要？不过习武之人对马的痴恋，敏敏从自己父兄身上也能得知一二。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先派人去看看桥修得如何了。咱们一切以您的安危为重！只是前面也没有客栈驿馆，怕是要委屈您了……”
敏敏点点头，这点高管事没说错。
“不着急赶路，如果实在不行，就在这里将就两日。”
“多谢姑娘体谅。”
敏敏走回去，抱着汤婆子坐在棉垫子上的鹿韭不安地要起身，被她用手势制止。
她挨着鹿韭坐下。
“姑娘，您这般，奴婢怎么能心安？”
“你一个月照顾我二十五日，我照顾你五日有什么？”敏敏笑着道，“来，鹿韭姐姐，我帮你诊脉试试，看看能不能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总这样疼可不行。”
鹿韭不好意思地道：“奴婢没事，不疼。”
“不疼你走路腰都不敢直起来？”敏敏说话间已经搭上了她的脉。
苏云阳觉得自己昏迷了很久，但是其实只有很短暂的时间。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高管事在旁边吩咐人把药丸融进水中，也意外看到不远处，敏敏正在给鹿韭诊脉，言笑晏晏。
鹿韭头上戴着一支精致的发钗，尾端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周围是一圈米粒大小的珍珠，折射着射进来的阳光，璀璨夺目。
他不知道的是，那是敏敏昨天才送给鹿韭的，说是要给她添妆。
爱美的鹿韭今日喜滋滋得戴上了。
相比之下，敏敏一身家常半旧衣裳，为了方便在头顶盘了个双丫髻，打扮得十分低调，看起来有点像……丫鬟。
原来她是个小丫鬟。
不，准确地说，是医女。
苏云阳并非没有见识之人，知道京中很多富贵人家都有医女，只是没想到有年纪这么小的。
看那女孩灵动的眸子就知道，她定然是个极聪明的。
高管事发现他醒了，惊喜道：“苏公子你醒了！来，快把药喝了，这是……姑娘给的，定然药到病除。”
苏云阳把这碗极苦的药水一饮而尽。
他支撑着身体要去谢过敏敏，被高管事拦住。
“你好好休息，等好了再去道谢不迟。”
就这样，一路人等着桥修好，一个人等着身体痊愈，双方又在一个屋檐下暂住了。
第1597章 彼此试探
敏敏听说外面有条小溪，便要去把自己被雨淋湿的脏衣服洗了。
她有点洁癖，忍受不了脏衣服放着不洗。
鹿韭哪里肯，抢着要去。
敏敏从后面的马车里找了木盆，把脏衣裳放进去，安抚她道：“等你好了，你不洗我还不高兴呢！这两日你该偷懒就好好偷懒，就这两件衣裳，我一会儿就洗好了。说不定还能抓两条鱼回来熬鱼汤喝呢！”
鹿韭肚子疼得实在厉害，躺在马车里不敢动，便也只能由着她去。
苏云阳喝过了药睡了片刻，却被噩梦惊醒，半晌后才发现自己睡在破庙之中，出了一身的汗。
他已经离开那么多天了……
“出汗了，出汗了。”高管事在旁边乐呵呵地道，“姑娘果然厉害，出了汗就好了。”
苏云阳果然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肚子也咕噜咕噜叫起来，顿时有几分赧然。
高管事笑道：“这有什么？来人，盛碗粥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