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次你再尝尝。”战野闷声道。
之前惊云说想吃烤兔子，战野带人骑马去抓，回来又亲自烤好送到惊云嘴边。
结果惊云吃了一口就说不是想要的味，战野又让人去抓了家养的兔子，惊云还不要。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猫猫都很惊讶，她一直觉得，只有父皇才能有这样的耐心；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凶的姑丈，私下对姑姑也这么好。
惊云没有洗手就过来撕了条兔腿，闻了闻就道：“这个好像很好吃。”
等她尝了之后，更是赞不绝口，自己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整只烤兔子吃了。
她一边剔牙一边道：“可不是我要吃的，这都是你女儿闹的。怎么就烤了一只？猫猫还没吃呢！”
猫猫笑道：“我就不用了，姑姑和妹妹吃饱就行。”
战野道：“也就一对，另外一只留着你馋的时候再吃。”
“就一对什么意思？花银子还买不到？”
“不那么容易买。”
“？”
战野道：“这是别人给盛姑娘送的一对雪兔，从西北来的。”
“你偷来了？”惊云瞪大眼睛。
怪不得好吃呢，原来是雪兔。
“我和盛姑娘要来的，以后再还她就是。”
雪兔虽然珍贵，但是也不是弄不来，只是眼下亟需，所以借来应急。
还有什么，比满足惊云的口腹之欲更重要的？
她怀的，可是他们夫妻俩心心念念的女儿。
“那我想想，找份什么礼物，帮姑姑送给盛姑娘吧。”猫猫道。
第1934章 盛文澜（三）
猫猫选了一套红宝石榴花纹样的头面去送给盛文澜。
她习惯穿男装行走，所以今日也是如此，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裳，清爽干净，腰间是仲灵送她的软剑——这是另外仿照仲灵软剑打造的，却不是仲灵的，手中拖着红木匣子，笑容真诚：“多谢盛姑娘。”
盛文澜笑道：“姑娘言重了，您请坐，鱼儿上茶。”
盛文澜和猫猫攀谈，从天气说到故土，两人年纪相仿，又一拍即合，猫猫一直待到天色变暗，丫鬟掌灯才恍惚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她站起身来笑着道：“耽误盛姑娘休息了，明日还得赶路，你早点吃饭，洗漱睡下吧。”
盛文澜欠身点头：“好。我看萧姑娘，每日一样赶路，却从来精神奕奕，几乎没有露出过疲惫之态，真是令人钦佩。”
猫猫也并没有隐瞒，从容道：“我自小习武，自然不一样。”
“果然是武阳侯夫人身边的人。”盛文澜笑道，“姑娘慢走。”
惊云的强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猫猫把礼物送到就算任务达成，她本身也是豁达之人，并不会反复思量，所以回去后吃过饭，略事休息之后就开始盘腿坐在床上练习吐纳。
这也是仲灵教给她的，她已经坚持多年，已有小成。
每当这时候，就会觉得格外清明，所有感官都会比平时敏感更多。
其实这很累，但是她从刚开始的只能坚持一刻钟，到现在能坚持一到两个时辰，完全是毫不偷懒地练出来的。
等她练完之后，浑身大汗，却觉得浊气都已经被从体内排出。
猫猫喊人送来热水和浴桶，舒舒服服地泡澡。
练功之后这个热水浴，是最让人觉得舒服的。
然而洗了一半，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她精神一振，手拍浴桶，直接纵身跃出，又悄无声息地落地，屏风上搭着的大棉布巾子，已经裹在了身上。
猫猫走到窗前，轻轻把窗户开了条小缝，北风顿时裹挟着寒气迎面而来。
猫猫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下，然后又专心往楼下看去。
即使外面很黑，她还是注意到角落里有两个黑影在低声说话。
她之前听到的声音，正是他们两个的对话声。
“都睡了，就剩下那间房，不过不是她住的，不管了吧。”
猫猫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
“那现在去开门行动？”
“去吧，要快，别惊动了武阳侯府的侍卫。”
“那不可能不惊动，但是要先抓住人，武阳侯那边要是问起来，就说七姑娘是自己赌气离家的。”
“好。”
猫猫飞快地抓住自己的衣裳穿上，然后继续观察，同时随时准备冲出去。
这两个人，一看就不像好人，应该是冲着盛文澜来的。
盛文澜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这是得罪了谁？
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猫猫不会贸然出手，而是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像蛰伏在暗夜之中狩猎的猎豹，随时都能一跃而起，一招制敌。
第1935章 盛文澜（四）
门被打开，前前后后有十几人进来，看身形应该都是男人。
他们想要直接爬到二楼盛文澜的房间。
眼看着他们已经有人要闯入，盛家的护卫却毫无动静，猫猫终于忍无可忍——毕竟被闯入房间，盛文澜的名节可能就不保了。
“来人，有刺客！”她喊了一声，同时自己已经从二楼跃下，身形轻盈，动作干净，从腰间拔出软剑，直接对上最近的刺客。
她骨子里很好战，喜欢自己对上数倍甚至十数倍自己的人，享受在其中从容劈砍，却不被近身分毫的感觉。
和她端庄柔美的外在相比，她内心之中可能住着一只蠢蠢欲动的小兽，时不时就要热血沸腾一下。
“可惜了。”盛文澜的丫鬟鱼儿道。
她们主仆原本正在院子里等着愿者上钩，将计就计，没想到被猫猫这个程咬金给破坏了。
鱼儿脸色是沮丧的，但是盛文澜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用力推开窗户，让视野更不受阻挡。
猫猫的呼喊声已经惊动了侍卫，所以他们都举着灯笼，持刀剑出来，院子里一时灯火通明。
武阳侯府的侍卫在很早的时候也发现了黑衣人，不过也想继续观察所以没出手。
至于盛文澜那边，其实也是等着瓮中捉鳖，所以才没有动静。
“都退下，我自己来。”猫猫一声令下，软剑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般，所到之处，激起血花一片。
盛文澜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不眨眼地看着她提剑在刺客中游刃有余地厮杀，衣袂纷飞，美成了一段动态的舞蹈。
“她功夫好厉害啊。”鱼儿忍不住感慨道。
盛文澜笑笑：“那是自然，否则你以为大公主是浪得虚名吗？”
“大公主？”鱼儿惊讶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嘘——”盛文澜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眼神一直追逐着猫猫，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鱼儿眉头微皱，面上露出几分愁色。
原来她们遇到的竟然是大公主。
不过武阳侯府深得君心，武阳侯夫人和皇后、诸位公主感情深厚，这也不是秘密，所以仔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那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认识大公主，解决不了姑娘之困。
盛文澜是这一辈盛家女孩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从小被悉心教养，这份教养，不仅包括俗世对女子的要求，还包括对男儿的培养。
盛文澜的师傅是大儒，盛赞她胸有沟、壑，不输男儿。
可是被培养得如此优秀的姑娘，最后还是逃不过被人操纵婚事的命运。
这几年来，盛文澜用尽各种方法打消家人把她许配出去的想法——她根本不想嫁人，因为幼年的一些无法启齿的经历，她极度憎恶男人。
然而最终她却发现，不是她抗争得力才能保全自己至今，而是京城中的祖父，一直觉得她匆匆嫁人太亏，要待价而沽。
而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在寒冬腊月，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命她立刻上京。
今晚算计她的这些人，也在她掌握之中。
第1936章 盛文澜（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盛文澜从小到大享受到了最好的教养，自然也承受了无数的嫉妒。
这些人，都是她四婶派来的。
她四婶所出的堂妹，是家里仅次于她优秀的姑娘。
准确地说，那是她的备胎。
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家族要用，也不至于完全没有人。
可是谁又愿意做备胎？
而且这次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盛文澜进京，是要选秀的，盛家只有一个名额。
如果盛文澜出点意外，那么这个名额毫无疑问就是四房妹妹的。
盛文澜期待这个意外。
她倒不是没活够，但是只要刺客闯入她的房间，她就可以以名声受损为由退出选秀，把机会拱手相让。
鱼儿曾经担心她以后的出路，担心她被草草嫁人。
但是盛文澜早就做好了准备，打算彻底脱离盛家。
这么多年，她为自己谋划，她有全身而退的能力，也为此做了充分准备，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而且，也不必和祖父撕破脸。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脱离了预计的轨道。
所以鱼儿很发愁。
但是再看盛文澜，哪里有一点愁容？
第二天，盛文澜去感谢猫猫，依旧没有点破她的身份。
猫猫认真地道：“昨日侯爷审问过了，这件事情，怕是……”
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盛文澜接受，所以猫猫有些吞吞吐吐。
“怕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盛文澜淡淡道。
“你知道了？”
“嗯，一直知道。”盛文澜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做防备？难道，”猫猫瞬时反应过来，“难道昨日其实你已经做了防备，被我打乱了？”
“没有。”盛文澜否认，“我只是觉得，他们不敢太过分，否则祖父不会放过她们。”
“你可不能这么想，这样掉以轻心，只能害了你自己。”猫猫严肃地道，“有些人就是冲动无脑，不计后果，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但是我们的命珍贵，不能给他们陪葬。盛姑娘，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盛文澜点点头，声音柔软道：“我知道，多谢姑娘提醒。”
“还有，见了你祖父，恐怕他也不能轻易相信你。到时候，你可以派人到武阳侯府，找侍卫去帮你作证。”猫猫总觉得盛文澜这般容易被人欺负，所以不放心地多嘱咐几句。
盛文澜幼年失母，是在继母手中长大的，猫猫知道这些，所以对她就多了些疼惜。
猫猫做惯了长姐，对妹妹们向来温柔体贴，细腻周到，自己倒也没觉得什么。
可是对于盛文澜来说，萍水相逢却能如此对待自己，是人生之中从未有过的愉悦体验。
她也忍不住想起猫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惊采绝艳，对她愈发关注亲近起来。
猫猫倒没多想，盛文澜真心对自己，她也会回报以真心，却不知道，其实盛文澜对她，动机和她理解的并不一样。
盛文澜，是喜欢上了猫猫。
猫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才刚刚从紫藤姐妹那里知道了某种特殊的关系，很快自己就被人盯上。
第1937章 再见窦桂（一）
盛文澜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并没有表露出来。
正如惊云所感受到的那样，她心机深沉——一个从小算计着才能平安长大的孩子，如何能纯真得起来？
而且对于所向披靡的她来说，大公主这个目标即使高远，也不是完全不能得到的。
这激起了她骨血之中挑战的欲、望。
她就想要个大公主这样的女人。
她刻苦努力了十六年，不是要去献祭给那些臭男人的，即使太子殿下也不行！
猫猫高贵，强大，细腻……这是盛文澜从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完美伴侣。
上天已经把猫猫送到了她的眼前，如果她不抓住，以后只能剩下悔恨遗憾。
然而心机深沉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分毫，只表现出来比之前更多的亲近。
——发生了刺客那件事情之后，这些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惊云本来戒备盛文澜，但是后来发现她对猫猫是真好——那种好根本不是虚伪造作能装出来的，再加上她还是盛大学士的孙女，所以也慢慢放下了警惕。
她们走得慢，明九娘一行再有两三日就到达京城了。
听到外面有人求见她，明九娘很惊讶。
“是谁？”
“回娘娘，来人是个妇人，自称窦桂。”
“哎呀。”明九娘惊呼一声，“快让她进来。”
窦桂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另一只手里则抱着一个七八月大的孩子，见了明九娘就咧嘴笑，又跪在地上给她行礼。
大些的孩子被教得很好，也有样学样给明九娘磕头。
明九娘笑道：“果然是你，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坐。这两个都是你的孩子？”
窦桂爽朗道：“回娘娘都是我的。这是老大，甲哥，希望他将来能种个头甲状元，我给起的名字，嘿嘿……我怀里这个小讨债的是老二，叫狗剩。”
明九娘“扑哧”一声笑了，“都是你亲生的，怎么这么差别对待？”
看得出来，窦桂应该过得不错，养得白白胖胖，脸上也是没有经历过什么磋磨的样子，眼神比从前更明亮。
一个女人的幸福，是从眼里能看出来的。
窦桂道：“还不是因为他身体弱，起个贱名好养。这我婆婆说的，这些小事，我就不跟她争论了。”
“聪明。”明九娘赞道，让人拿了点心果子给甲哥吃，狗剩馋得直流口水，窦桂直接掀开衣裳把奶塞给了他，后者立刻津津有味地喝起奶来。
明九娘：“……”
这也太粗犷了。
从前的窦桂，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窦桂大概猜出了她的想法，笑了两声道：“乡下没有那么多讲究，娘娘不要见怪。”
“怎么不找奶娘？”明九娘问。
窦桂离开京城是带了大量财物的，能让她几辈子衣食无忧，不至于连个乡下奶娘都请不起。
窦桂唾沫横飞：“我好容易拼了命生出来的孩子，怎么能让他们和别人亲？娘娘您别笑话我，我就是小人之心。”
明九娘被她逗笑：“你说得对，谁付出多少，孩子心里都有数，你是个难得明白的。”
第1938章 再见窦桂（二）
窦桂被表扬，得意洋洋，却也不忘恭维明九娘：“我是在娘娘身边待过的人，要是和那些俗人一样，岂不是给娘娘丢脸？”
明九娘笑道：“你这张嘴，越发会说话，简直要把我哄得晕头转向。”
窦桂喂饱了孩子，让人把两个孩子带出去，这才往前探了探身，小声地问：“娘娘，太子殿下添了个儿子？”
“嗯，去年添的，八斤重，没把他娘折磨死。”
窦桂并不想提仲灵，道：“阿弥陀佛，太子殿下总算后继有人了。我就一直担心殿下断了后，又死心眼让人操心，这下好了。我之前就听说过，但是没敢信，从您嘴里得了准话，这心才能放下。”
她对晔儿的感情，是真的令人动容。
但是明九娘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两个人现在分开了，过得都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