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4章 金戈的嫌疑（四）
“嫂子，你可要善待金戈，不能把他当成嫌犯。”幺幺道，“这件事情真的和他没关系。”
开玩笑，金戈那是天机阁头牌杀手，接任务那也得挑挑拣拣不是？
去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传出去还怎么做人？
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不可能是金戈啊！
“还有，”幺幺不放心地道，“那苏云阳现在肯定伤心不理智，他自己又是大理寺的人，这时候千万别听他的，冤枉了金戈。濮珩也不一定行，毕竟是同僚多年也会偏帮，要不……”
“够了。”晔儿打断她的话，严肃地道，“濮大人是朝中重臣，不是你能背后议论诋毁的，先回去睡觉，不要闹事。”
幺幺气鼓鼓地就要说话，她闹什么了？她不是好好地在家睡觉，然后被人欺负上门的吗？
她这才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呢！
然而金戈却道：“公主，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如果不把始作俑者揪出来，恐怕会害更多的人；而且这种时候，我于情于理都该站出来，这也是我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瞬时让幺幺多云转晴。
她扁着嘴拉拉金戈的袖子：“你别一味逞强，还有那么多暗卫侍卫在呢！要是受伤回来，我，我就不要你了！”
仲灵淡淡道：“我们先走吧。”
这打情骂俏，她受不了。
两人在前面携手慢走，过了一会儿金戈才追上来，却是道：“太子妃娘娘，我等天亮再过去吧。”
没想到，竟然是他妥协了。
仲灵点头：“随意。”
“多谢殿下和娘娘。”金戈目送两人消失在夜幕之中，回去对幺幺道，“现在行了吗？”
“我又不是让你回来，我是想陪你去嘛！算了算了，我说话也算数，你既然陪我，明天我就不去添乱了。”幺幺嘟囔着道，“我真是恨死了，怎么那些人就盯上了你！”
“放心，我们的婚事不会出差错的。”金戈知道幺幺想什么，一句话就让后者平静下来。
“真的没事吗？”幺幺现在才开始露出担心的一面，“金戈，如果这件事情就是洗脱不了，我，我哪怕胡搅蛮缠，也一定保住你，大不了这个公主我不做了，跟你浪迹天涯去！”
“又说傻话了。”金戈带着她回到房间里，“我没做过的事情，不会承认，也就不会给我定罪。你只有在父母兄姐身边，你才是现在的你。既然舍不得离开，就不要说这样让人听见了觉得你凉薄的话，知道吗？”
“知道，你有空到底能不能关心关心你自己？”幺幺气得喉咙都要冒烟了。
“公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和家人吵。我既然答应你会好好回来，就一定能做到。你帮我照顾玖儿，在宫里等我。”
“嗯。那我想你的时候，能去看你吗？我不捣乱。”
“不能出宫，宫里始终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想见我，就让人传信，我回来见公主。”
“那可说好了。要是受了委屈一定得让我知道，哎，我就是不放心。”
金戈在幺幺的百般恋恋不舍中暂时离宫。
第1995章 和敏敏无关
敏敏站在院子里看着苏云阳，后者哭一会儿就得冷静一会儿，毕竟还有那么多事情都只能靠他。
等交代几句之后，他又控制不住。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控制情绪，然而他从小是祖父带大的，这份感情无可替代，骤然失去，如何能承受的了？
敏敏觉得喉头哽住，心中有千言万语翻滚，却知道那些都是苍白无力的。
最终，她只能送上一杯温茶，道：“喝口茶。”
苏云阳接过茶水，只觉入口温热而苦涩，泪水控制不住地滴落到茶碗之中，茶水连同泪水，被他一饮而尽。
然后放下茶碗，他逼退泪意，道：“敏敏，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明日还得出诊。”
出诊这件事情，敏敏风雨无阻，正月里只休息一两日。
“明日不出诊了，交给孙大夫。”敏敏道，“我在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可惜她没有二姐的管家之才，这时候能帮上的忙寥寥无几。
苏云阳想拒绝，不想她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可是内心深处又无比贪恋她的陪伴。
除了她，这天地之间，真的再也没有一个站在他身边的人了。
凛凛趴在老侯爷身侧，发出哀哀之声，狗尚且如此，现场的人多有动容。
入殓的时候，敏敏也在旁边帮忙，苏云阳没有再用旁人，他亲自把祖父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换上寿衣——祖父倒是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会用上。
苏云阳跪在地上烧纸，敏敏要上前帮他，却被他拒绝。
“你往后点，别被火烤着。祖父生前就怕怠慢你，现在定然也不愿意让你因为他的缘故受累。”
只是祖父，孙儿不争气，现在想要看到她。
看到她，才知道这世间还值得。
敏敏只能一遍遍地给他递水，知道他什么都吃不下，便偷偷叮嘱桐月把茶水换成蜜水，好歹补充点体力。
从始至终，苏云阳没有提过一句内疚，哪怕内疚已经像无孔不入的虫蚁，把他的心咬得千疮百孔。
那些内疚和敏敏无关，他自己余生会受够惩罚。
但是那些惩罚，丝毫都不该波及敏敏。
事后晔儿因为这件事情来试探他态度，道：“我也知道老侯爷是你唯一的亲人，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难走出去。虽然你和敏敏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默认，但是倘若你因此而放弃，也不会有人责怪你。”
“太子殿下不必试探，不说我和敏敏究竟能不能修成正果，但是这件事情，如果有分毫算到她头上，我都无颜以对。”
被他喜欢和追求，不是什么罪过。
有罪的是那些杀人的人，有过错的是没有保护好祖父的他，他如何舍得将这些怪罪于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
非但舍不得，还唯恐别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侍奉祖父至孝，但是不代表他会愚孝。
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和敏敏有什么关系？
“我很害怕敏敏自己会因此感到愧疚，”苏云阳道，“可是殿下，眼下我真的分、身乏术，也没有情绪去开解和照顾她，所以一切，恐怕要麻烦太子殿下和几位公主了。”
他深深作揖，目光悲伤却又真诚。
第1996章 嫁人就嫁苏云阳
明九娘知道后不由和萧铁策感慨道：“苏云阳真是个好孩子，奈何就是命途不顺。”
他祖父身体一直不好，这几年的寿命也是额外捡回来的。
但是病死和现在这般惨烈的死法，对苏云阳来说，心理能接受的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别说他这个当事人，就是明九娘没有看到惨烈的现场，只听说都觉得浑身发毛。
那是至亲，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苏云阳该多难受。
“你不觉得，”萧铁策斟酌着道，“他命不好吗？”
虽然这般说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苏云阳真是有点“天煞孤星”的意思。
萧铁策自己或许不相信这些，但是那是女儿的择婿对象。
苏云阳父母早亡，现在祖父也去世了……原本偌大的侯府，树倒猕孙散，只剩下他一个人……萧铁策想想就觉得有些忌讳。
“什么意思？”明九娘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苏云阳真的令人同情。
她潜意识里已经觉得那是自家女婿，自然又多了一层心疼。
“他，命太硬了。”萧铁策直白地道。
明九娘：不是，现在说这个合适吗？
苏云阳自己也不愿意啊！
“不要信那些。”虽然明九娘也会临时抱佛脚，求神问佛求心理安慰，但是刑克这些，她不信。
萧铁策却觉得，同情归同情，现在敏敏又没有对苏云阳生出感情，所以要不就这样算了。
青年才俊多的是，退一万步讲，就是不嫁人也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嫁人，还是算了。
明九娘哭笑不得，把萧铁策“教训”了一顿。
“……再说，姑娘家的感情，你不懂。”明九娘道，“敏敏虽然没有答应过他，但是也不讨厌苏云阳，甚至还很欣赏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水滴石穿，她心底未必就没有他，只是自己没发现或者不想承认而已。”
敏敏是不想嫁人，但是如果要嫁，苏云阳未必不是她的选择。
明九娘隐隐觉得，经过这巨大的变故之后，两个年轻人可能走得更近。
敏敏至少把苏云阳当成了朋友，不会不管他。
在相处之中，谁又知道会进展到什么地步？
老实说，她很欣赏苏云阳。
在极度的伤痛之中，他还记得安排好敏敏，关注她的情绪，把所有的悲伤留给自己。
这个男人，靠得住。
“敏敏嫁不嫁，我都赞成，”明九娘道，“但是如果嫁人，我希望她嫁给苏云阳。”
当然，眼下的情况，苏云阳短时间内不能提成亲的事情。
来日方长，希望两个孩子越来越好，敏敏也能陪着他走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
这世上不缺有能力的男人，缺的是有能力还有心的男人。
苏云阳年轻有为，陪着敏敏走了这么久，无怨无悔，他值得嫁。
萧铁策闷声道：“我就是舍不得。”
“那你舍得幺幺？”明九娘故意逗他。
“那有什么……舍不得的。”萧铁策道，“她又不吃亏。”
明九娘笑道：“到时候谁哭谁是狗。”
第1997章 敏敏之怒
说起来明九娘真的很感慨，这几个女儿里，最刁蛮任性不懂事的就是幺幺。
然而非常奇怪的是，幺幺也是异性缘最好的一个。
就算没有金戈，之前到她和萧铁策面前试探口风，想要娶幺幺的，也有好几家，还都是自家孩子看上的。
果然女人不作，男人不爱？
明九娘觉得自己老了，年轻人的事情越发看不明白了。
“她那么想嫁，赶紧嫁。”萧铁策想起这件事情还生气，没好气地道。
怎么就那么不矜持，一点儿不留恋？
真是只小白眼狼。
不过幺幺确实任性，金戈又百般纵容，所以即使成亲之后，她也绝对会时不时地回来，也能把金戈吃得死死的。
所以这桩婚事，萧铁策不说多喜欢，但是至少是放心的。
——准确地说，他不喜欢任何要把她宝贝女儿抢走的男人。
苏云阳命硬，金戈木讷，总之一定能挑出毛病就是。
明九娘又想到苏云阳，叹了口气道：“希望早日找到真凶，告慰老侯爷在天之灵，也让苏云阳尽快走出来。”
与此同时，在苏云阳家里，敏敏罕见地发了火。
因为她看到仲灵带着金戈来了。
老侯爷死于金戈的凌霄剑——至少是相似的凌霄剑这件事情，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而且金戈没有“不在场证据”，所以他绝对是头一号的嫌疑人。
“嫂子，为什么金戈还能来？他现在不应该被看守起来吗？”
让一个有嫌疑的人来帮忙查案，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就算你们都相信他是无辜的，可是有没有想过，苏云阳现在什么心情？”敏敏言辞之间带出了几分凌厉，“我认为现在无论如何，都应该限制金戈的自由，等事情查明之后再说。”
苏云阳没有说话。
现在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金戈是无辜的。
他确实可能帮得上忙，但是也可能就此逃脱，所以敏敏说的，正是他所介意的。
原本他想自己提，没想到敏敏先帮他说了。
仲灵看向金戈。
金戈垂眸道：“三公主所言甚是。太子妃娘娘，就当我今日来是拜祭老侯爷的，之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定竭力配合；在事情弄清楚之前，我确实不该出来走动。”
既然敏敏提出来了，金戈也没反对，事情就暂时这般定下，金戈被暂时关了起来。
当然，他被关的地方，住的条件还是很好的。
然而这件事情被幺幺知道了，她自然不干，气势汹汹地去找敏敏算账。
“三姐，你从前也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啊！你说没有证据证明金戈是无辜的，可是你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吗？凭什么关她？”
“他有嫌疑。”敏敏道，“你不要胡搅蛮缠。别说是他，就是你有嫌疑，都该如此处置。”
否则，苦主如何能安心？
幺幺气坏了，“那你就当我也参与好了！金戈在哪里？我就是他同谋，把我也关起来！”
眼看着姐妹两人要吵起来，猫猫身边的盛文澜站出来道：“四公主，其实这件事情也是金戈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主动要求的，要不您先去问问他？”
第1998章 你来帮我吧
幺幺气鼓鼓地去见金戈，然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猫猫松了口气，对盛文澜道：“还是你厉害，知道谁能制住她。”
眼下这关头，凶手没有找到，危机四伏，人人心里都燃着一把火，那姐妹俩真要闹得不可开交，恐怕留下难以解开的心结。
盛文澜笑笑，退到了猫猫身后。
虽然她进宫时间不长，但是处事大方妥帖，已经成为猫猫身边最受倚重的女官。
在帮助苏云阳治丧这件事情上，她又表现出来了令人惊艳的才干，猫猫十分庆幸身边能有这样的人。
“敏敏，谢谢你。”晚上苏云阳守灵，敏敏过来看他的时候，他由衷地道。
“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是我家人处事不当，我该帮她们给你道歉。”敏敏把温热的蜜水递给他，“你总这样熬着，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老侯爷在天有灵，定然也舍不得你如此。”
“我睡不着。”苏云阳接过蜜水捧在手中，汲取一点点温暖，“我闭上眼睛就是祖父。我是祖父带大的，小时候我生过一场重病，药石无医，祖父实在没有办法，就背着我去寺庙里求佛。”
说话间他眼神中吣出泪花来，咬着嘴唇努力逼退泪意。
他不能在敏敏面前哭，会让她担心。
仰头，喉头微动，情绪略微平静下来，苏云阳继续道：“我记得那是一座山上的寺庙，据说有一千多级台阶，祖父就那样背着我，几步一磕头，求到山顶的时候，他已经起不来了，被两个下人搀扶着，背着我去求菩萨……”
后来他捡回来了一条命，一直觉得是祖父的虔诚感动了佛祖。
“老侯爷对你很好，”敏敏安慰他道，“可是你也对得起这份好了。你对老侯爷的孝顺，有目共睹。”
安慰的话语是苍白的，然而她还是得说。
但是有些伤痛，唯有时间能冲淡。
“敏敏，”苏云阳跪在地上，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张纸钱，出神地看着火苗舔舐过纸钱，慢慢把它们烧成灰烬，“我好像不怕死了。并不是从前在战场上一往无前的那种勇气，而是因为，死了之后才能再见祖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