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结束之后,黛争赶忙用茶水净了手,将车窗打开,将满车弥漫的暧昧气息散尽。
傅兰萧微乱的气息在她做完这几件事的已经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略带鄙夷地想,他怎么能方才那般,叫她握紧一点,加快些。
现在又装的跟谪仙一样圣洁,他低头望着她,仿佛做错事的是她一般。
见他又要覆手上来,黛争这回是忍无可忍,她躲到一旁,抓住茶壶柄说道:“殿下,您今日就别再折磨我了!”
如果他再要做什么,她就把茶水泼他脸上!
“你发髻松了。”可能是刚刚纾解完毕,傅兰萧白皙的脸上也略带红润,他心情颇为不错,“我来帮你。”
黛争皱眉,手依旧没有离开壶柄,“你怎么会这些?”
“我以前为我母后挽过。”傅兰萧没多作解释,只管把黛争的发髻重新梳好。
黛争见他没别的动作,手重新放好,只想着为什么之前在周宅的时候他没这么做,还嫌她磨叽。
马车在二人都打整的都差不多的时候停下来,她带上了一顶帷帽,堪堪遮住她锁骨上的伤口。
黛争刚踩着脚垫下车,就听见如裂帛般的声音。
“我中了!这次又是我赢了!”
黛争定睛一看,一望无际的马场里,几个身着劲装的人挥动手上的长杆,骑马追逐着场地上的小球。
刚刚欢呼的是一位娇小的娘子,她身上的红裙翩飞,长发在空中舞动,神采飞扬。
原是在打马球。
旷野的风格外凉爽,比马车里的空气让她舒心的多。
她问傅兰萧:“你打马球我也要作陪吗?”
她能做什么啊,上次骑马差点出事还让她心悸到现在,更不说打马球这种她从前根本不会接触的东西了。
傅兰萧指着刚刚那位胜利的小娘子,“那位便是十一,叫金茹。”
黛争“啊”了一声,大燕最受宠的小公主,原来是这般神采奕奕。
不知是不是傅兰萧听进去了,要带她去公主面前露露脸。
“可我现在穿的是女裙,我怎么才能引起公主的注意?”黛争觉得傅兰萧动不动就给她一个新的难题,就算入了公主的眼,这时候的她也不能说自己是今年的进士啊!
“谁让你引起她注意了,你能吗?”傅兰萧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拉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边一拽,直叫她痛哼。
“你不是说被我弄的哪里都疼吗?怎么,你要现在又可以上马,跟金茹一决高下了?金茹可是马球中的佼佼者,纵是男子也未必能赢她。”他压低声音对她说道,“让你记个公主的面,别到时候位置太远,连公主都看不清是哪个。”
“我哪说那么露骨的话了……”黛争忙去掰他的手指,“我知了,你放开我吧,这那么多人呢……”
忽见头顶红缨的棕色高头大马扬起前蹄,带着草原泥土的清香,落在二人面前。
上头的小娘子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的球杖靠着肩膀,顶着烈阳,逆着光在笑。
“哟,这不是九哥吗?怎么带了个小娘子来?”
有世上最尊贵的人宠爱,便是如此骄傲。
黛争若是以男子的身份出现在这,要是在一旁干看着,她也不缺恭维者,若是跟她比马球,怕不是要在她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了。
“咦,这是谁呀,感觉不像是阮娘子喔。”说罢,她就要用手上的球杖撇开她帷帽下的纱巾。
“金茹,不得无礼。”
傅兰萧将黛争放开,伸手挥开她靠过来的球杖。
“民女拜见公主。”
燕朝见勋贵不必行跪拜礼,只需行叉手礼便可。
“第一次见到公主,民女不甚喜悦……”黛争的话中带着憧憬与羡慕,她是十分喜欢这般外放自信的娘子的。
可金茹压根没想理她,还没等她说完,又对傅兰萧说:“好吧,我还以为从来不进女色的九哥不会带娘子出来呢,看来只是时机未到,恐怕是婚事已定,佳人已入怀,九哥便不装相了吧。”
说罢,她就大笑起来,“别误会,九哥,我对你没意见,只是我也是第一次见罢了。”
傅兰萧保持着微笑,没说什么。
黛争没由来地被二人的对话刺了一下,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太久,因为金茹依旧收不回好奇的目光,黛争想跟这位公主多说些话。
可她一个草民,又没用在马球上的天赋,更不可能加入两位皇家人的对话,便闷在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马场上的人。
“不打了,没劲,也就跟金茹打还有点意思!”人群中的高马尾少年从马上下来,就有马侍立刻上前给他牵马,还有几位小娘子簇拥到他旁边,与他说话。
黛争仔细一瞧,这不是魏扶危吗?
她不禁感叹,贵人们的活动真丰富啊。
他抓来羊皮囊就猛灌几口,这副模样可是会被娘子们称之为豪放不羁。
黛争这才知道,魏扶危也不是天天闲的没事招猫逗狗,走马游街,他还有这么多小娘子喜欢呀。
也是,一个首辅家的嫡子,怎么可能没人追捧呢?
傅兰萧被金茹缠着,必须让他打几场马球,黛争什么都不会,就坐在一旁的胡凳上,安静又格格不入地注视着一切。
“魏郎君,殿下这次都来了,你不上场吗?我还想看看哪位更胜一筹呢。”
黛争说不清楚说话的娘子是哪位,但一定是顶矜贵的人,但她头上的点翠花饰,就价值连城。
“啊?殿下,哪个殿下,哦,九皇子吗?确实是位稀客。”他朝着马场的位置望了望,看到傅兰萧在换护手,想到许久前见他的一面。
其实傅兰萧他实在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位淑人君子,长安里心悦他的娘子繁多,不过早就定下了亲事,便都当个梦中郎君想想。
但他那次给他的感觉,不是那种人啊……倒是觉得很不好惹。
“我就不去了,累了。”他耸耸肩,“人家兄妹打球,关我外人什么事。”
再一偏头,他看到坐在角落的黛争。
她正摆弄着一旁替换的马球,像是没见过这样的小玩意那般稀奇。
只有她一人头顶带着帷帽,既没有被傅兰萧吸引,也没有跟其他娘子一样围坐在他身边。
她在玩他们都司空见惯的东西。
这是哪里来的土鳖?
魏扶危轻嗤了一声,抬腿走向黛争,问她:“你是谁带你来的?”
在这马场中,居然还有人理她,黛争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中的马球掉到地上,滚到魏扶危的脚边。
黛争平日里说话会刻意压低嗓音,恢复正常声线说话,倒是不怕被魏扶危从其中发现不对。
黛争:“是殿下带我来的。”
“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我见过你吗?”
他甚至觉得这不是眼熟的程度,他这是越看越熟悉,细纱之下隐约的眉眼,怎么那么像……
这么想着,他就要伸手去摘她的帷帽。
“喂,魏家小子!!”马场上的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他立刻去堵耳朵,只见那位红裙公主,用球杆指着他,大声道:“你少动来动去,她现在可是我们的赌注!!”
黛争忙看向傅兰萧,可是他们离的太远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变成了一个赌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扶危
魏扶危蓦地收回手, 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黛争。
又冲那边气势汹汹的公主喊道:“什么赌啊?怎么不叫我啊?”
他正觉得有些无聊,“说说看,能不能算我一个。”
“自然是要拿那位娘子比,若是我赢了, 他就会告诉我这位娘子姓甚名谁, 瞧瞧看是什么样子。我还可以把九哥这件事告诉阮娘子。若是我输了, 就让九哥替我选一个伴读。”
他们这种天之骄子,不缺金银财宝, 反倒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小趣闻更讨他们欢心。
伴读一事,就连金茹都知道, 现下这个情况,伴读就跟相看驸马备用人选没什么差别,她输了, 就等于把自己的一部分未来交到傅兰萧手中。
一般来说不会赌那么大的,不过对于十一公主来说,她觉得到时候反悔也没人管得了她。
此事跟魏扶危确实没有半点关系, 但他好事的性格没能阻止他不去参与这场赌局, “让我也来参与一下呗, 要是我能赢过你们两个, 不如公主就让我当你的伴读吧。”
“去你的,”金茹公主嗔了他一句,“就你这种看三行书能要了你的老命的,还当我的伴读?是失心疯了吧!”
但她也没有拒绝魏扶危,下巴抬了抬, 说道:“罢了, 你过来吧, 凑个数。要不然多没挑战性呀!”
实话说, 黛争并不在乎在他们面前露脸,只是十一公主左一个金屋藏娇,又一口檀郎谢女,让众人都十分好奇,帷帽之下,到底是怎样的香娇玉嫩,国色天香。
黛争不喜欢被人围观,像是被当成猴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不能让她就在这里帮忙看马球吗?
好吧,这点事也轮不到她,数不尽的人想在这群王公贵胄前现眼。
魏扶危重回马场后,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由金茹开球,魏扶危双腿击马肚随之跟上,抢占先机。
金茹当仁不让,骑着红缨马极有技巧地将马球勾回自己身边,先进一球。
战况焦灼,一行人在马场上难分胜负,就连傅兰萧打的也很好,能跟他口中的佼佼者打的有来有回。
众人的注意力从黛争一下子转到了马车的那三位身上,毕竟,刚刚投向黛争的好奇的目光,也是因为他们。
被当个物件看,黛争心里是极其不舒服的,见没人关注她,就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左右她就离开一会,掐着他们结束的时间再回去,也没什么所谓。
马场是长安郊外的一处草原围成的,等走远了一些,看不见马场的围栏后,映入眼帘的,那便是真正的一望无际的莽原。
她将出垂在脸前的遮面翻到帽檐,明明是轻薄的面纱,可当她能完全看清眼前的青翠时,她才觉得呼吸顺畅,活了过来。
黛争脱下鞋子和罗袜,光着脚提鞋走在翠绿的草坪上,迎面吹来的大风再一次吹乱了她的鬓发,发丝在她的脸上缤飞。
她看向远处逐渐低沉的太阳,为这片草原打上一层暖光。
她张开双臂,交嵛裙舞动出风的形状,她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感要喷薄而出。
披帛从她的指尖措手不及地滑过,她下意识地跟着风走,去追逐如水般流走的披帛。
未经雕琢的粉面似若酣春,笑靥如花,她尽情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大喊,她的手即将勾住那抹靓色时,脚背撞到了石块,摔倒在草地间。
如从云端跌落现实。
成吨的郁结一下子回到了胸腔内,她看着被草划破的脚掌,苦笑着用手背抹去脚背上的渗出的血液,四下寻觅有没有可以包扎伤口的东西,就算是大片一点的草叶也可以。
“你在干嘛啊?”
她眼前被一团姜黄挡住,再抬头一看,是魏家少年手上缠着她的披帛,低头询问她。
待到他看清楚她的面孔时,十分惊讶地怪叫了一声:“你、你长得跟——跟我一个朋友好像啊!不,不是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认不认识黛争啊?”
黛争用早已准备好的谎言回复他:“你说的是黛争吗?正是家兄。”
“他都没告诉过我他还有个妹妹呢!”魏扶危并未深想,又想到之前傅兰萧把黛争带走一事,认为他们二人是认识的,自然是信了,“她也不把你带出来玩玩,咱们一次都没见过,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我也是刚到长安,所以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黛争强颜欢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披帛跟他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怎么过来了,我刚瞧着你是在跟他们一起打球。”
“自然是输了。”他头顶的马尾晃了晃,话语轻松,“你跟金茹比不能真比,公主我可得罪不起,这不,小爷输了还能一见你真容呢,金茹这场赌注真不值当,对吧?喔,你和黛争是双生子吧?”
黛争点了点头,正愁脚上的伤口如何处理,又听到他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呢?”
黛争愣了一下,她一般是不把自己的伤疤暴露给他人看,犹记上次,她崴了脚,傅兰萧对她那副凶狠的模样。
“要不你用我这个帕子吧,我没用过。”说着,他把巾帕从蹀躞上的革袋里拿出来递给她,背过身去,依旧吊儿郎当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光着脚跑来跑去,摔倒了还在那里笑,要我我恨不得骂人。”
“不过你可千万别跟黛争说,我看到了你的脚,我怕她知道了要与我拼命,小爷我可不是故意的。”
“不会的。”黛争对处理伤口已然熟练,动作利索地用他给的巾帕简单包扎好,又将鞋穿上,鞋边挤压到她的患处,有点痛,但还可以忍受。
“我好啦。”她站起来,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示意他已经可以转过身。
“多谢你!”
魏扶危转身望去,少女身后的余晖洒在她的后背,为她渡上了一层金芒,她站在那里,整理肩上的披帛,姿态曼妙,丽若朝霞。
少年郎的眸子微微睁大,问道:“……你怎么不似其他娘子那般调脂弄粉呢?”
随后,自觉自己说话有些唐突,抱歉道:“……不谢。就是别红着一双眼睛了,我怕别人看到了,说我欺负你。”
黛争的手指碰了一下眼角,“我刚刚红眼了吗?”
他第一次敏感地感受到来自他人身上的脆弱,又说:“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会,若还是不舒服,我就扶你回去。”
一旦把她认成了“黛争的妹妹”,他就只觉得她是个被傅兰萧带出来玩的小娘子,跟他没什么旁的关系。
可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还是早点回去为妙,不然马球赛结束了,找不到人,可是要被怪罪的。
何况现在已经耽误了些时间了。
黛争把遮面放下,生怕他注意到锁骨上的伤,会把她往其他方面想,见他抬起胳膊,一副等她主动攀上来的模样,应该是没看到。
“喂,魏扶危!!你做什么呢?!”
不远处,十一公主又扯着嗓子喊:“你把你那狗爪子从人家身边放下来!!”
二人闻声回眸,便看到金茹持着马鞭,牵着她那匹高头大马,冲他们吼道。
她的脸红的吓人,不知是因为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马球,还是因为别的。
在她身边的,有几位她叫不上来名字的贵女和郎君,还有一人与他们都不同。
他坐在一匹黑马上,浑身透着令人难以靠近的冷峻气质。他的马比公主的还要向两步,它的主人这才拉住缰绳。
不过,他身形毫无晃动,依旧脊背直挺。
“公主殿下,我又哪里不合你的意了,又骂我?”魏扶危无辜地说道,看见这么多人正在盯着他们,犹豫了一下便放下手臂,冲着黛争说道:“他们应是比完了,找不到人。你吓到了吗?”
黛争摇摇头,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她既得罪不起十一公主,更得罪不起傅兰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