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从妆奁中取出口脂涂抹在她的唇瓣上。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约莫可以猜出在觑着眼审判。
随即,在她还在思考怎么摆脱这人时,他便俯下身来,在她的唇上印上了他的痕迹。
不仅如此,他还使坏掂量着她的几两肉,面不改色地说:“你说,我日日碰你,也该怀上孩子了吧?”
“你混账!”黛争燥的双颊通红一片,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逗他,他们虽关系亲密,可也只是各取所需。
每日的避子汤都没有叫停过。
傅兰萧不置可否,黛争却不想跟他再说什么,在他二次开口时逃了出去。
立冬快要到了,燕朝对四立向来重视,除了一些休假之外,还会举行盛大的节日。
圣人拖着病体,依旧要在这几日准备祭祖,但毕竟还是身体不适,许多事情就由皇子代劳,傅兰萧也闲不着,近日都宿在宫中,黛争已经三日没见到他了,夜里睡不好,早晨打瞌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心慌不已,生怕自己对傅兰萧产生了依赖。
雪嫆在傅兰萧不在时,便会睡在耳房,照料黛争的起居,也见她近来憔悴,问道:“娘子最近食欲不好,夜里也不停翻身,我叫郎中过来给娘子看诊吧。”
黛争摇了摇头,她还是没过惯被人照顾的生活,还觉得奇怪,只是晚睡贪睡,又少吃了一些东西,为何还要兴师动众的叫郎中。
她眨眨眼,“春困秋乏而已。”
其实她不愿意面对郎中,还有一点——她居然觉得夜里如果没有傅兰萧缠着她作甚,她会心痒难耐。
这太吓人了,她势必要离开的,怎么能因为这些就绊住脚。
雪嫆还是把她的情况告诉了傅兰萧,黛争对她有些不满,但一想到她本来就是傅兰萧的人,又泄了气。
这座府邸的所有人都听他的,无论平日里对她多和善,无非也是沾了傅兰萧的光。
“拿了我的牌子,去把张太医请过来。”
“作何非要去请太医?你是嫌宫里的都不知道我是公主的伴读吗?”她给雪嫆使了个眼色,先让她出去。
“他不会说的,我手里还有张太医的一件案子,他不敢。”傅兰萧批着眼前堆积的文书,捏着眉心,“况你只用给他伸出一只手,借口为家中妾侍,不露脸的话,怕什么。”
“那也不行,你哪里纳了妾侍,从宫里请人过来,总会有有心人怀疑的。”黛争又劝道:“左右就是一点小事,我现在也无事了。”
“那就叫雪嫆去请外面的郎中。”
“那也不用,我只是最近……”黛争并不觉得自己是被豢养在府中的娇娇客,不用什么事都小题大做。
她从前饿的面黄肌瘦,去乞别人的剩饭剩菜,被打到腿上到处是血痕,也不用看一次郎中,十几年都没生什么病。
黛争豁出去了,挤进他怀里,低着头说:“最近你不在,睡不好,并不是病了。”
她的头顶传来他沉重的一声叹息,约是觉得她现在惯会耍性子,将她的脸蛋又掐红了,才继续手中的事情。
真到了立冬那日,傅兰萧更是腾不出空来。
黛争今日休沐,虽然雪嫆再三推辞,但她依旧没有阻止黛争跟着她一起打扫了书房。
她总想着,从俭入奢易,到时候从奢入俭,不知道要下多大的功夫才好。
她曾经负责周府的采买,便又想着重操旧业,去集市上买羊肉回来。
齐王府根本不缺她这份力,可雪嫆拗不过她,只得要求跟她一起去才可。
雪嫆还将她打扮了一番,说若是别人见到是校书郎去采买,被人发现肯定与公主和殿下不利。
本想穿着短褂上阵的黛争只得换上了裙裳,不料却在集市上与人讲价时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筝娘!”
这样的叫她的,还能有谁呢?
魏扶危看着又高了不少,他现在的个头跟傅兰萧也差不多多少,可以俯着头看她。
他手中掂着一包用油皮纸包好的糕点,眼中含光,笑眯眯地跟她说:“好久不见。”
“之前听你兄说你去了金陵,后来我也去了,可惜没见到你,还担心了你好一阵子。”不知道在金陵发生了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惋惜,不过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惊喜,“不过还真是巧,我们总是巧遇。”
确实,他与魏扶危总因巧合而相遇,但又因巧合而错过。
黛争笑容讪讪,心中因那句谎言对他所有愧疚,只好岔开话题,问:“你今日是来做什么,为何没和家人在一起?”
“筝娘,你是不知道,”他故意挤开一旁的雪嫆,和她熟络地肩并肩走着,“我父亲让我今日去给族学中的那名夫子送礼,人家教出过宋仙舟,谱大的很,非要让我登门造访才行。”
黛争想,首辅家的嫡子,确实也配的上这样好的夫子。
只是魏扶危的心思从来不用在学习上,恐怕要惹人生气,她好心劝解:“那你可要好好读书,莫要因年少贪玩,误了大事。”
魏扶危“嘁”了一声,调笑道:“你这点倒是跟你兄很像,爱读书的小顽固。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还让他给我当夫子来着,只是后面出了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黛争眼神闪烁,撒谎了,“我不知道,我没听她说过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果那会成功了的话,说不定我也能早早认识你。”魏扶危解开油皮纸,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点心盒,他从中拿出一块模样造型皆为上等的荷花酥,递给黛争,“你尝尝,如果你觉得好吃就都拿去。”
“你不是要送给你的夫子吗?”黛争不接,叫他快点放回去,兴许还能摆成方才那样好看的样式。
“他那边去不去都行,你可有所不知,那老头傲得很,说不定还瞧不上我呢!”少年爽朗一笑,非得将荷花酥塞到她手中,“我就不喜欢读书,我父亲偏爱做梦,想让我在朝中谋个文职。”
“谋的成谋不成我不知道,但我这荷花酥可是货真价实地从早晨就开始排队买的,没有雇佣任何一个人帮忙,童叟无欺!你要不要尝尝,再放几个时辰,就不是那种味道了。”
黛争被他都笑了,一口咬去半个荷花酥,吃的毫无形象。
魏扶危看着她嘴角的残渣,十分殷勤地拿出自己的帕子,“这是我的新帕子,你这次拿去擦嘴吧。”
黛争忽然想到之前她留了他的帕子用来包扎了脚,这次又拿了个新的擦嘴,不知怎的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呛得她将渣滓都差点喷到魏扶危脸上,又忙道歉,拿了他的手帕:“对不住,我吃相太不好了……”
他却笑得满不在乎,“这有什么的,筝娘随意一点,你是没将我当朋友?”
“不是的。”她擦干净嘴,手指搅着手帕,“多谢你,只是……”
魏扶危好似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一般,截住她的话头,故意说道:“你若还未摆脱那人,我不着急,反正你我年龄不大,还有时间继续等待,你不用这么拘谨,平日见到我也不用躲,只与我聊几句话便可。”
他又恍然大悟了一般,看着是十分犹豫是否要将这话说出口。
可他还是说了,“还是说那人管得你太严,让你不能同其他郎君说话,哪有这样的道理,若是我便不会如此。”
“黛娘子,我们不是还有其他事吗?快些做完回去吧。”
她本早就想赶这魏小郎君走,奈何黛争与他很是熟络,他又总是带着黛争讲话,一时间聊得火热,插不进嘴。
雪嫆嘴巴一瞥,插话道:“这位郎君,黛娘子还有其他安排,先行一步了。”
黛争不免有些尴尬,她冲魏扶危点点头,又怕雪嫆回去跟傅兰萧学,惹的他不快,她也要受罪,“我确实是出来采买,不如今日就先行别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头晕目眩,她耳边有人在问她话,隐约听着是什么“有没有事”,“怎么回事”,她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们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最后两眼一黑,向前栽了下去。
黛争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药香。
视线摇摆片刻,终于对上面前的雪嫆。
她喜大于忧,正笑着,“娘子醒了!”
魏扶危的表情却不怎么好,脸黑如炭,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胸,见她醒了,却没有犹豫地站起来,去叫外面的郎中。
黛争被雪嫆扶起身子,脸上带着一丝疲惫,问:“我这是怎么了,我很少生病的。”
这种忽然在街上昏过去的状况,更是从未有过。
她有不好的预感。
“娘子,你且等一下,让郎中替你再把把脉。”
魏扶危手背拂过门帘,说道:“叫来了。”
来着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郎中,一身青衣却看着很干练。
他端过黛争的手,手指点上她的手腕,嘴里还振振有词,“瞧你家夫人衣着鲜亮,并非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岂能让她出来做采买的活。”
黛争这大半年被养的长了肉,更白了一圈,只有手上未曾消去的薄茧在告诉旁人,她之前干过粗活。
“这是小事而已,为什么不能做?”
“夫人,您已经有了身孕,是不能做粗活的。”
“什——?!”
她立时整个人寒毛竖立,胃里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翻涌出来,心脏也狂跳不止,像是要突破自己的胸膛,将自己完全撕裂开。
“看你也是年轻的,怎么照顾的?”郎中扭头就说起魏扶危,“已经一个月有余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身孕
“不是……”魏扶危的声调刚刚提起来, 伸手抓住那郎中的衣领,余光看到黛争的面色惨白,又降了下来,手也松开, 问黛争, “筝娘, 你有哪里不舒服?”
黛争面沉如水,她听见有人在问她话, 恍惚地望了一眼魏扶危,伸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 就像是受潮了的木头,即将面临腐朽一般。
“你没事吧,筝娘?”魏扶危看她这副模样, 心里也不是滋味,在他的潜意识里,有身孕是一件好事, 毕竟在他家, 无论是他母亲, 还是他那些姨娘, 都是希望自己有喜的。
面对自己心悦的娘子,他不希望她有了其他人的孩子,但也不应该是这副悲戚崩溃的神色。
“你还要歇息会吗?”
许是震惊?毕竟筝娘也年轻,但也不至于……
只见黛争总算恢复了点血色,她拼命摇着头, 手指紧紧抓住魏扶危的衣角, 好似这样, 才能让她堪堪正常站住。
倏忽间, 他不知道她哪里使出的力气,一下子将自己推到一旁,冲了出去!
雪嫆感到不妙,她来不及去拦,忙叫着魏扶危,“郎君,拦住娘子!”
魏扶危这才反应过来,侧身从惊魂未定的郎中身边快速略过,从医馆中哀声哉道的人群中穿梭而行,耳边尽是他人的埋怨——
“等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呢?”
“刚有个娘子冒冒失失地冲出来,也不瞧人!”
“那小娘子爬树做什么!”
“筝娘!”魏扶危眼疾手快地借着树干跨上书,将黛争从树上报了下来,“你做什么?”
黛争嘴里喃喃,“完蛋了……”
“什么?”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必须魏扶危俯身靠近她的唇瓣,才能听到她的呢喃,“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又听见她委屈无助的嘟囔,对上魏扶危的双眸,问他:“我该怎么办?”
“你说会不会是郎中误诊了?”黛争忽而笑了一声,如黑暗中有微弱的火光点燃了希望,“他每日有那么多人需要看诊,若是误诊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筝娘……”
“我觉得应该让他再瞧一次,”黛争的话说到一半,打胃里生出的不适感让她忍不住恶心,挣扎着下地扶着树旁干呕。
看来事已定局。
黛争知道不能再骗自己了。
她缓了缓神,说话时已经瞧着很镇定,只是脸色依旧憔悴。
她不能被压垮。
孩子只有一个月,她还有机会。
“魏小郎君。”她因刚干呕了一场,眼眶里还盈着眼泪,悄悄与他说:“你去帮我开一副滑胎药可以吗?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牠会毁了我的,你就帮帮我,好吗?”
她知道不能把魏扶危牵扯进来,但她也没了办法,现在可以帮她的只有魏扶危。
“你一会偷偷给我就行,我会将雪嫆引开,可以吗?”
魏扶危的表情复杂,但最终以几乎看不见幅度的颔首答应了她:“好。”
“娘子,您别再做傻事了,这明明是好件好事。”雪嫆好不容易从水泄不通的医馆中挤出来,看到黛争好好地站在魏扶危身旁,神情也不似方才的怆然,放下心来。
她敛了表情,可算给了魏扶危好脸色,道过谢后,她又对黛争说:“您好好的,殿下他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是殿下第一个孩子,以后会对娘子更好的。”
黛争扯出一丝冷笑,“那这孩子是什么身份呢?”
雪嫆也答不上来,只能说:“殿下自有定夺,定不会苦了娘子的。”
她觉得黛争只是一时没有接受,殿下对娘子不差,等孩子大些,娘子就明白了,以黛娘子这样的身份,能有这样的待遇,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看黛争不答,雪嫆咬着唇,说道:“娘子,别在站着了,我扶你到车上,你歇息下,我去拿上安胎药就走。”
黛争点了点头,看见魏扶危已经拐进医馆,才安心地跟雪嫆从后院门出去。
等到魏扶危取了药,敲了敲车门,黛争就对雪嫆说:“我想吃点甜的,可以吗?”
“娘子且忍忍,回了府让府上的师傅给你做出花都行。”
“我现在就想吃,你能去给我买吗?”黛争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贩,说:“我就想吃外面的米糕,用米糕沾糖吃。”
雪嫆知道孕妇难伺候,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子等着,我去去就来。”
雪嫆下了车,发现魏扶危还在车边,“魏郎君,今日的事多亏了你,不过我们娘子要回去了,不能再与你一道了。”
“我知道,我就是想跟筝娘再说两句话,这不行吗?”
雪嫆知道今天得亏有魏扶危帮忙,才没让黛争继续做傻事,对他客气了几分,但还是要警告他:“娘子是殿下的人,还望魏郎君与娘子保持距离。”
“我只知道齐王殿下与阮家退婚了。”
“你……”
“雪嫆,米糕还没买到吗?”
车内传来的声音,让车外剑拔弩张消散了几分,雪嫆没再给魏扶危好脸色,赶忙去买黛争想要的东西了。
魏扶危看她终于不三步一回头,也撩起车帘将方才被郎中念叨许久才开的滑胎药放入了黛争手中。
他又将整盒莲花酥给了黛争,“筝娘,你保重,有什么事来安乐坊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