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来,真不怕严寒的只有杳杳, 周云辜底是个凡人子, 往日里又病弱,眼下着单薄衣裳却也瞧着如;原来是杳杳偏不让周云辜拿出早就准备妥帖的冬衣,反而是每天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替他捏上个以防寒气入体的诀。
杳杳是快活了,扯上周云辜陪她做这人世间的异类, 她却没想过她也有招架不住旁人目光的日。
他二人光是长相就足以引人注目了, 又作如此违背季节的穿着扮, 实在是有些特立独行。
便总有路遇之人顶不住好奇, 上来询问也好关切也罢, 开始杳杳只是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仿佛她早先没有料过眼下的情形, 只绞尽脑汁地搪塞着好奇的陌生人。
那些陌生路人有老有,有男有女,细的年长女人还会这样问:“你瞧你旁边的俊俏小哥,是不是冻得厉害了?张脸都冷冰冰的,像是结了冰碴子。”
杳杳闻言下意识侧头去看旁的周云辜,瞧见他不过是往日在头的常神情,又不放地检查了己捏在他上的防寒诀,见法诀也碍。
“啊?”她就有些茫然,问周云辜道:“你冷吗?”
周云辜就也微愣,随后脸上露出个有些许宠溺意味的奈笑容,将己温热的手贴上杳杳细嫩的脸颊。
手的温度比她的脸颊稍微高些,贴久了面上便会出现微微的红。
杳杳这才放下来,转而向关切的路人道谢。
“谢谢婶子关,我们不冷呀。”
路人摇摇头,也不再过多扰他们,只在嘴里念叨着“年轻人真奇怪”。
这样的场合多了,杳杳不再那么坦然。
“我们这样子,在凡人界瞧着奇怪吗?”她问,不等周云辜回答,她又顾道:“兴许是奇怪吧,他们都觉得奇怪呢。”
她绞着细柔的眉毛,似乎是苦思冥想了番,这才拍了拍手,做了决定。
于是,他们进入容城那日,杳杳入乡随俗般地穿上了厚厚冬衣。衣服是周云辜替她备的,纵使他开始也有些忐忑,不知道神仙是否用得上凡界衣物。
她的衣领处滚了圈毛茸茸的镶边,衬着张小脸蛋玉雪可爱,路进了容城,来往的行路人庸碌繁忙,却也总是分出目光来量她。
似乎吸引的目光更多了。
“仍旧是奇怪吗?”
杳杳有些疑惑,偏头去望周云辜。
周云辜个子高,她这样偏头过去,总是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线条明朗的下颌,和再往上的漂亮五官。
而此时吸引了她目光的并不是对方那双似乎能让她沦陷其的深邃眼睛,却是他露在面的修长脖颈。
她知道他在看着己,她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幅度轻,却带着莫名的引诱意味。
杳杳眨了眨眼,不由主地也吞咽了下。
周云辜的轻声回答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没有,是因为你太惹人喜爱。”
多么好听的回答,还是从他这样个人口得来的。
杳杳就不再好奇他人为何盯着己看,转而只顾着开了。
……
容城位处南偏崎之地,难得大且繁华,比之杨城也不会差哪里去。
他们便算在容城多待上些时日,最好还能过个冬。
杳杳最先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周云辜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最终却想了什么,并未出言阻止,还是顺了她的意。
直呆了几日,杳杳才明白,当初周云辜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她并不知道,南之地的冬天不是什么好过的季节。
连着下了三天连绵的阴雨,就连不将寒冷气候放在眼里的她都觉得浑上下像是沾足了雨水似的湿漉漉,再有寒风凛冽而过,就带上刺骨意味。
杳杳啧啧称奇。
“凡人界的气候真是奇怪,连雪都没下呢,我瞧着却比下了雪还要冷。”
周云辜轻轻笑了,将伞又往她那边送了些。
“南方过冬是这样的,瞧着温度还好,实际是冻人的。”
杳杳想什么,眼珠子转,问他:“啊,那你先前呆的杨城,也是这个样子吗?”
周云辜便也想了想,眼神像是飘了远的地方,却又快就收回来。
他微微偏头看向认真望着己的杳杳,嘴角有了些笑意。
“是啊。”他回答她的疑问,转而问她道:“你冷吗?”
似乎他已习惯如何下意识关切边的人。
杳杳闻言,睁着那双纯净而微微茫然的眸子,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不会冷的。”
却又似乎想什么,她眼睛倏尔就是亮。
“嗯,膝盖、耳朵、手指……对了,还有体各处的关节。”她面上神色微动,似乎是在感受些什么,细数之后,略思索,神色有些严肃地抬右手,拈出个诀来,指周云辜的上。
做完这些,她略显严肃的小脸儿才又松快下来,复又带上盈盈笑意。
在她手指轻轻点己上之时,周云辜便感了股热流,从四肢百骸流转至体各处刺骨寒凉冻僵的关窍,就连方才雨水沾湿的肩头,也再察觉不那份湿冷的气息。
而那丝丝缕缕的温暖,直直路熨帖底。
“怎么样?专门为你定制的升级版防寒诀哦。有没有效果呢?”
周云辜浅浅笑了。
“嗯,妥帖极了。”
杳杳就也抬脸朝着他笑,笑得乖巧又甜美。
雨水天并不阻碍世人的庸碌繁忙,时不时有车马从放缓脚步的他二人边擦过,溅恼人的雨点。
周云辜将杳杳往里护了些,稳稳撑着伞,空出来的那只手替她整理了下衣领,将顽皮遮住下巴的那簇雪白绒毛往下压了压。
小姑娘睁着双亮晶晶的杏子眼,乖巧地任凭他摆弄,惹得他间又是颤。
手指顿了顿,似乎是在按捺着什么。
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同时移开了目光,护着杳杳走进了街边的酒楼。
已了用午膳的时候。
他二人路上分规律地用着日三餐,且杳杳虽然是辟谷的神仙,却对人间的吃食分感兴趣,顿顿膳食都用得兴致颇高。
进了酒楼,扑面而来的就是阵热气,混合着辣椒的香味,将行路人上沾染的湿寒气息去除殆尽。
这是家专吃涮锅的店。
蜀地湿气重,本就有吃辣的习惯,了冬日里,湿气寒气裹,直往骨头缝里钻,实在难熬,因而热气腾腾煮了辣椒的涮锅就格受人欢迎。
此时近了饭点,酒楼生意好得不得了,几乎没有空座,他二人却小二路引进了包厢。
这路上都是如此,周云辜总是妥帖地照顾每处,杳杳早已习惯。
在厢间里饮了轮热茶,菜品就也样样地上了上来。
周云辜替杳杳先布了菜,又体贴地涮了肉片,摘掉上头裹着的花椒,才放她手边的小碟。
杳杳便撑着脑袋看他。
他行云流水地做着如此有人间烟火气的家常事儿,举手投足之间却总是淡雅矜贵,便是神仙,怕也不过如此。
饭食人点妥贴了,推她的眼前,杳杳执箸,随意夹了面上的菜递嘴里,目光却仍旧搁在旁风度翩翩之人上。
“慢些,这带的口味重,若是吃不惯,不要勉强。”
她盯着的人就奈地细细叮嘱。
杳杳就觉得有些恍惚,总觉得他同之前并不分样。
最先同他相识之时,他只个眼神望向旁人,都是冷淡而克制的,带着浅浅的威慑之意,叫人轻易不敢造次;而眼下,他却如此体贴细致,甚至就连话都多了不,虽然还不曾同己拌嘴,但时而也会趣二。
思绪才跑远了点儿,送进嘴里的肉片上的辣味味蕾捕捉,就立马将杳杳激得回了神。
“嘶——”她囫囵将舌尖的菜咽下去,手忙脚乱地找着茶水。
周云辜早替她晾好了解辣的茶,恰好处地递她手边。
杳杳将茶水灌下去,好会儿才缓过劲来。
“真辣呀。”她的眼睛瞧着比以往要湿润许多,忽闪忽闪的,就有像头懵懂的小鹿。她感慨道:“蜀地的人还真能吃辣。”
“是,这与此地的气候脱不了干系。”
杳杳对于周云辜遇她之前的人生轨迹只隐约知道个大概。她料想他必定是个见多识广的,因而总是感兴趣听他讲上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边重新吃菜来,边聊着,就从饮食聊生活又聊玩乐。
蜀地虽然地处有些偏僻,确是富足地界,人们吃穿并不愁,就格重视玩乐,因而进了容城,杳杳总能看见街市上隔三岔五便有家赌坊。
此时明了其缘故,又恰好说这茬,杳杳就顺手挑开了窗前的帘,探头量了番。
酒楼斜对面巧就有家赌坊,瞧着门面还挺大,门庭若市的,是热闹。
杳杳重新坐,眼含期待地看向周云辜。
“我也想去瞧瞧。”
周云辜顿了顿,似乎不明白她话里具体意思。
“嗯?”
杳杳就理所当然地悠悠开口道:
“赌坊呀,我也想去玩玩儿。”
第60章
“……?”
周云辜闻言有片刻的沉默。
杳杳却好似觉得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遂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句子,道:“我也想去赌坊里头玩玩。”
周云辜下意识觉得自己应当劝阻一二,赌坊并不是个好地方, 凡人沉溺赌局也不是什么好习惯。
而赌坊汇聚了三教九流, 又是个情况复杂的地方。
只是他望见对方充满好奇的眼, 转瞬一想, 自己倒也不是护不住她,何况杳杳也不一定需要他相护。
他便顺应了杳杳,道了一声“好”。
不过是去看看而已。
看见杳杳兴致高昂的模样, 周云辜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天上神仙不赌博?”
“赌啊。”她答道, “不过赌得不多,难得遇上些大事件, 三五熟识的神仙之间兴许会立下一些小赌约, 却从来不见人间这般的热闹情境,竟还专门开有赌坊。”
周云辜心道也是,毕竟都是云端之上遥不可及的神仙, 断然没有世俗人这般重欲又贪乐。
他神色中带上几分思索, 杳杳就误以为他好奇神仙的赌局。
他们一边下了楼,往对街走去,杳杳一边同他细细说道:“我曾经同余辞,啊, 也就是我的好友, 赌过东山神君能否和西山的神女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想了想, 从袖口中掏出一枚冰绿色的通透玉佩, 展示给一旁的周云辜看, “喏,我赌的不能。后来我赢了, 余辞这块本想镶在剑柄上的好玉就到了我手里,随意雕了个坠子玩玩儿。”
“我还同玄炽赌过司命什么时候能开窍发现余辞喜欢他,只不过赌约立下的期限还未到,至今仍不知道结果呢。”
“……”周云辜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小赌约,他想,那看来赌博玩乐一道上,凡间人竟是将神仙都给超过了去。
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那些云端仙界的神仙好似也没有那么遥远而高深。
而他竟有生出此般想法的一日,得亏于身边这位时而懵懂时而又通透的小神女。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二人就到了赌坊近前,未多作犹豫,便随着来往赌客一道进入其内。
一楼大厅有几分拥挤,大大小小的赌桌前围了不少人,高低呼喝声此起彼伏。
“还真闹腾。”杳杳这样评价道。
他二人穿着打扮瞧着就富贵,很快便有眼力好的小厮上来替他们引路,问起他们今日想玩些什么,玩骰子还是牌九,要不要去楼上雅间。
周云辜并不答话,只看向杳杳,待她做决断。
杳杳想了想。
“带我们看看最浅显的入门玩法吧。”
小厮得了令,应着好,带他二人来到一处玩骰子的赌桌前。
坐庄那人瞧见他二人围上来,一双小眼睛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儿,瞧着是个心思十分活络的。
小厮很狗腿地同杳杳讲解着其中的规矩和玩法。
不过是比大小,浅显易懂得很,杳杳很快便听明白了,点点头,庄家就开了一局。
只见那人将骰盅舞得眼花缭乱,转瞬又定定拍在牌桌上,随后便请入局的诸位下注。
杳杳随意押了“小”,周云辜便也随她随手押了一道。
很快一桌人都稀稀拉拉地下完了注,坐庄那人卖关子似地又摆弄了一阵,随后掀开了骰盅。
一点,竟是让他们押中了。
押了小的赌客们兴高采烈,押了大的则唉声叹气。
只有杳杳“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庄那人的左手。
押点数大小是最简洁迅速的玩法。
输家留下筹码,赢家又按照赔率分得自己赢来的筹码,很快便开始了下一局。
杳杳饶有兴致地看着庄家舞弄骰盅的动作,周云辜察觉到她的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
那人很明显是个左撇子。
又摇完了一遭,他再次请赌客们下注。
杳杳眼中现出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骰盅一眼,顿了顿,还是押了小。
押完她便偏了偏头,眼神仍旧是落在坐庄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