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邱奉绍顿了顿，似是有些为难，小心地看了眼院长的神色。
院长道：“说下去。”
邱奉绍这才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何况，鬼月君刁难师尊，本也是师尊先前有错在先。对鬼月君的刁难，师尊本就该多容忍几分。”
邱奉绍说这番话时，声音有些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都说子不言父过，师，也是父了。
背后说师尊的不是，到底还是要表现出几分愧疚的。
院长却满意点头。
“你说的不错，可惜你师尊最近被愤怒遮蔽了理智，看不到这些啊。”
邱奉绍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尊毕竟不知晓族长的计划，有时候难免与我们想不到一块儿去。您看，我们是不是该给师尊透露一些……”
邱奉绍虽然对郑齐山不怎么看得上眼，但是这人那么多年到底对自己不错。
私心里，邱奉绍还是希望这个师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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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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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虚无道的最高境界
院长冷冷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院长这么说，邱奉绍也不再多说，只道：“那我看着点师尊，不会让他误了族长的大事。”
院长微微颔首：“你做事，我放心。”
*
萧镜水给鬼月君传音后，便觉得没了后顾之忧。
她随意寻了一块平坦开阔的地方，将库存所有的灵石都取出，然后在堆积如山的灵石间盘膝坐下，闭上双眸，调动一身的灵力，也调动自己领悟的法则。
萧镜水在构建自己的领域。
无妄城秘境是境主的领域，这片不知名的空间自然也是。
萧镜水要在其中构建自己的领域难度大，消耗也大。
但是想要成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在境主的领域中处处受制，普通的结界或阵法压根无用，唯有领域，才能给她争取一个相对自我的空间。
萧镜水这次所见领域选用的法则，不是别的，正是虚无道的法则。
萧镜水对虚无道的应用十分娴熟，也有构建领域的经验。
以虚无道为基础的领域虽是第一次构建，却也没有耗费太长时间。
领域建成后，萧镜水并没有放松多少。
她能察觉到，自己构建领域并没有怎么受阻。
明面上看，是她节省了灵力。
但实际上是，是境主察觉到了她的打算，却无意阻止，甚至大开绿灯。
这让萧镜水越发看不懂境主的心思了。
萧镜水忌惮的同时，却也升起一阵无力感。
罢了。
萧镜水苦笑。
尽人事，听天命。
萧镜水不再去想境主，很快摒弃杂念，在自己的领域中一心沟通法则。
不知多久过去，萧镜水睁开双眼。
此时的萧镜水，神情淡漠，凉薄如水。
她身上，找不到一丁点儿活人的气息，也找不到半分情绪。
此时的萧镜水，与其说像个人，不如说像神龛中供奉的无喜无悲的神像。
不，她似乎比冷冰冰的神像更加冷漠无情，也更加不可捉摸。
萧镜水仿佛与世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虽置身世间，却又不在世间。
她变得有些虚无缥缈，像是随时能从世上消失似的。
萧镜水垂眸，看了一眼石台上的黑色玉简，神色更加漠然。
她走上前，双手打出繁复的手诀。
伴随着萧镜水手诀速度的加快，这方小小的空间中承载的虚无道意也更多。
黑色玉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散发出不详的黑色光芒，像是在反抗，也像是在威胁。
萧镜水目光愈发冰冷。
结下最后一道印，萧镜水毫不犹豫地将先前准备好的领域缩小成半人高的一团，裹挟着无数道印，一同向黑色玉简拍去。
萧镜水结的印并非是攻击性的，也不是封印性的。
那无数道浸透着虚无真意的印是用来让黑色玉简彻底消失的！
虚无道的最高境界，便是万物虚无。
只要参悟虚无道的人足够强大，ta便可以通过虚无道否定某些事物的存在，让其彻底消失。
这种消失，不等于消灭，而是从根源上否定它，就仿佛它从未来过这世间。
这便是虚无道的最可怖之处。
也便注定了，这么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否定的事物越重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黑色玉简不同寻常，萧镜水想要否定它的存在，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可想象的。
暂且不提未知的代价，八方寂灭曲是一门极强大也极可怕的传承，萧镜水要让它消失，首先就受到了它的反噬。
狭小的领域内，黑色玉简与道印不断抗争着，爆炸声四起。
领域有萧镜水的灵力补给，才强撑着没有破碎，但因领域受损颇多，使得萧镜水本就受伤的五脏六腑伤势加重。
当黑色玉简被抹除的时候，领域终于支撑不住，碎了。
萧镜水也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萧镜水现在觉得，自己的体内仿佛有无数锋利的刀片在体内翻绞，像是要将她的皮囊下的血肉尽数绞成肉泥似的。
饶是萧镜水能忍，此刻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然而萧镜水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神色平静，仿佛在承受巨大疼痛的人不是她一样。
因为萧镜水心知，疼痛无法缓解。她若是不能压抑疼痛带来的影响，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消除黑色玉简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萧镜水取下腰间的雪月剑，用以支撑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萧镜水摸了摸又痛又痒的喉咙，强压下喉间的腥甜。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但也顾不得什么了。
萧镜水重回到一堆灵石之间，神色冷肃。
“以虚无道之名，令此间，再无八方寂灭曲。”
萧镜水轻声道，没一丝多余的动作。
然而这句仿佛因虚弱而有些中气不足的话中，恍若大音希声，蕴涵了她掌控的所有道。
不止有虚无道，还有太上忘情道置于其中为辅。
太上忘情道乃世间至道之一，为天道所厚。
掺杂着太上忘情道的真意，能稍稍减少些许阻碍，也勉强让萧镜水少受些反噬。
事实证明，少许是真的少许，半点也不掺假。
哪怕是有雪月剑撑着，萧镜水也站不稳了。
“哐当”一声脆响，雪月剑掉在地上，失去了支持的萧镜水半跪在地上，形容狼狈，面如金纸。
体内的灵力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被抽干，旁边堆积如山的灵石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干净。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失去了灵力补给，再被消耗的，先是血肉中蕴涵的灵力，然后是萧镜水的修为。
假若修为耗尽仍旧未完成，会以她的寿元和神魂补上。
被一寸寸榨干的滋味并不好受，萧镜水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比起灵力被抽干和修为被剥夺的痛苦，先前受反噬时的那点子伤竟也能算是轻伤了。
萧镜水苦中作乐地想。
然而她已经直不起腰了。
若非有一股意念强撑着，萧镜水只怕要瘫倒在地。
“何苦来哉？”
一声叹息响起，似是不解，似是无奈，又仿佛带着几分赞叹，几分惋惜。
萧镜水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境主那副桃羞李让昳丽无双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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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生而为人
“境主就当，我不欲如您所愿吧。”
萧镜水此刻无疑是狼狈的。
冷汗湿了头发，乱糟糟粘着脸上，面色如纸。
然而那双眸子，却比任何星辰都要璀璨。
境主似乎有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冷静客观地指出萧镜水如今的处境：
“这样下去，你这具法身只怕要不保。”
“本也不是我的，毁了就毁了吧。”
萧镜水轻描淡写道。
“好气魄！”境主面露赞许。
虽然萧镜水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世间，又有谁能如此轻易舍弃这样一具法身呢？
毕竟有这具法身在，修炼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顺遂。
然而萧镜水却能轻易抛弃。
她很清醒。
虽然有时过于清醒也不是一件好事。
境主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镜水，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虽然你未能如我所愿，但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有些舍不得你做那么大的牺牲。”
话音落，他瞬移到萧镜水身后，半蹲下来，单手贴在萧镜水背上。
顿时，萧镜水感觉到一股纯粹的力量霸道地灌涌过来，却并未进入她的体内，而是以她的身体为中介，填补令八方寂灭曲彻底消失在这方世界所需的能量。
“为何？”
萧镜水没有道谢，而是不解和警惕。
她没达成境主的期待，他怎么还反过来帮她？
更令萧镜水骇然的是，境主的力量，并不是灵力。
这种力量集天地之精华，极其纯粹。
萧镜水不是没往传说中的神力上去想，但是她隐隐能察觉到，这种力量中蕴含着道意，与典籍中关于神力的记载可不一样。
这应当是一种比神力还要高等的力量。
萧镜水不禁怀疑境主的真实身份了。
“这方世界，可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传承八方寂灭曲。”
境主淡淡道。
他的传承，可是很挑剔的。
既然萧镜水拒绝了他的传承，那让八方寂灭曲从这方世界消失，也没什么。
萧镜水哑然，这倒是说得过去的答案。
“多谢。”
萧镜水真心实意地道谢。
虽然境主无心在这方世界给八方寂灭曲找新的传承者，但是这门传承太可怕了，还是让它彻底消失萧镜水才能心安。
八方寂灭曲太过恐怖。
如此巨大的杀伤力，一旦现世，就是灾难。
这可是彻彻底底的毁灭之道，绝无半分掺假。
虽然可以借此获得强大的实力，甚至能当做与天争命的重要筹码，但是太危险了。
虽然危险的不是她，但是八方寂灭曲一旦现世，必将引起腥风血雨，无数生灵，无论无辜与否，都会被牵扯其中。
极致的毁灭，萧镜水没见过，也不想见。
即使她承担得起后果，也不愿见。
*
有了境主相助，萧镜水终于填补了能力空缺。
吸力消失的刹那，萧镜水险些因虚脱而晕倒。
境主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萧镜水，很客观地点评道：“你很虚弱。”
萧镜水微微点头：“我知。”
她现在头晕眼花，手脚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体内的灵力早就被掏空，重伤的身体得不到修复，无一处不糟糕。
现在的萧镜水，脆弱到连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都能杀了她。
然而到底是在外人面前，总不能失了仪态。
萧镜水还是强撑着缓慢地站了起来，虽然摇摇欲坠，但终归没有倒下。
“值得吗？”境主问，“为一群素未谋面的人，为还未发生的事，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值得吗？”
他看着明明虚弱至极却倔强坚韧的萧镜水，目光有些复杂。
说实话，他不是很能理解萧镜水。
他原以为萧镜水会在得知自己真实的身世后抛却束缚，脱离“人”这一身份和归属，为追求自由而追求强大，进而接受他的传承。
没想到，萧镜水却走向了与他预料中相反的道路。
“值。”
萧镜水此时说话都困难，嗓子火辣辣的痛，每说一个字，都要忍受莫大的痛苦。
所以她尽量少说话。
境主摇头：“真是不懂你的想法。”
“我与你，不是同类。”
境主点头：“我知。只是仍旧不解，也好奇。”
早在萧镜水做出选择时，他就知道，看似与他极为相似的萧镜水，终究不是他的同类。
因为他高高在上，又极度缺乏同理心，无法与其他生灵共情。
所以，他是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的，更不会为别人牺牲什么。
他原以为萧镜水也如他一般冷血凉薄，虽对人，对其他生灵有所怜悯，却是出于对人这一身份的自我定位。
只要抛却了“人”这一身份的束缚，她就会变得如他一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
难得一次错算，境主非但不懊恼，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新奇，对萧镜水的兴趣也愈发浓了。
萧镜水认真地看了一眼境主。
真像啊。
他表现得像一个人。
虽然过于凉薄，有时也过于偏激，但他仿佛有喜怒哀乐，像极了一个人。
然而也只是像而已。
他的一举一动，喜怒悲欢，都是一层刻意披上的精心伪装。
不知情为何物，更不识众生疾苦。
萧镜水蓦然笑了。
“因为我生而为有情的人。”
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或冷漠无情的法则。
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虽然有时会过于理智，以至显得凉薄无情，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有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