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我也不再心软,转身环视屋内陈设一圈,我顺手一指桌案冷声说:“案上的那几盆蝶玉兰都枯萎破败了,负责杂役的宫人连几盆花都照顾不好,如何能尽心尽力侍奉本王?即日起,将这几人送回内务府,再好好教导一番。”
那几个被我点到的人听闻此言,脸色唰地就变了;我见状在心中冷笑,作为一个小女子,鸡蛋里挑骨头这等基础技能我还是会的。
“至于你……”我转向一开始的那个小宫女,目光中带了几分凌厉:“传信人所奏事关先皇之灵,任何情势下都该转告本王!你身为守夜宫人,却惫懒懈怠玩忽职守,将如此重要之事置若枉然。你可知,这是何等的罪名?”
被我这样一吓唬,那小宫女顿时吓的魂不附体;她一个劲的磕头求饶:“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看着她,心里不争气的划过一丝不忍,毕竟她也只是奉命行事,我真要做的如此绝吗?
可转念之间,我想到被下了药的晚膳和对我虎视眈眈的齐晟,刚软下来的心登时就硬了回来;都到了这地步,我饶了她,谁来饶了我啊?!
“打入慎刑司服役,等丧仪终了再回内务府。”
相比慎刑司遥遥无期的苦难,丧仪最多不过三十日,我这样下令等于变相赦免。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
“李总管,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务必将本王的旨意传达到。”无视跪在地上的众人灰白的脸色,我又对李茂暗示求助。
如今的广陵宫已非我一己之力能镇住的,今后夜间能不能睡的安稳全看这次了;李茂毕竟是先皇的人,连齐晟都要对他忌惮几分,只有交给他,才能保我的计划万无一失。
内务府里有我和太后娘亲的暗线,待李茂把话传到了,太后娘亲就能得到消息,并打着“掌理宫务”的名号出面介入;哪怕只是送几个自己人到我身边,都比眼下的境地要好上数倍。
“这……”李茂踌躇了一下,想必还是对新帝有所畏惧;我紧紧锁住他的眼神,语中带了些恳切:“拜托。”
——求你,看在皇帝爹爹的份上,帮帮我。
他心随主子,到底还是偏向我这边;他视线扫过那些人,又转回我脸上,终究是应下了。
“老奴明白,必不负殿下所托。”
他这句话犹如定海神针,我听后不自觉的长松一口气;对他感激的点了点头,我也不再耽搁,紧随司礼官身后赶赴龙仪殿。
哪怕明知赶不及,也清楚一场风波是在所难免的了,不过我还是本能的祈祷事情仍有挽回的余地。
或者说,祈祷齐晟心情好,能高抬贵手放我这一回。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子你很厉害啊你,居然这么快就学会玩心眼见缝插针了,还知道拉拢有力的盟友233333
不过小叶子到底还是心软,变相赦免小宫女,你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哦~~~
齐晟,算你狠2333333
第88章 第八十六章——剑拔弩张
守灵到了第七日,后妃宗亲们皆已散去,只剩下皇子们和少量位高权重的大臣继续守,人要比前几日稀疏了许多。
按照规矩,新皇在最靠近牌位的地方,身后左侧是赵王,右侧是我的位置,现在自然是空着的,再往后则是大臣们。
我以最快的速度匆忙赶到时,除了我的位置空着,其他的看上去都并无异常。再定睛一看,鼎炉中的长香明显短了一截,我便知首轮的礼已经结束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深吸口气缓步走近,在门前三步远的地方撩起衣袍,端端正正的跪下,对着灵位的方向行个叩首礼,再直起腰身,双手置于膝上,恭敬的对先皇之灵告罪:“儿臣来迟了,还望父皇在天有灵,宽恕儿臣无心之失。”
为表认错和恭顺之意,我始终垂着头,心里不断自我安慰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小不忍则乱大谋冲动是魔鬼……”
不远处脚步声渐渐传来,我依旧没有抬头,不动声色的等人靠近,心却早已狂跳不止。
“九弟可算来了。”齐晟不温不火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从中辨不出喜怒,但我却偏偏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朕还以为,九弟忘了规矩。”
听听,这句句带刺的,看来他不整我一顿不会罢休。我脑中飞速的转了几圈,想着最好的办法便是如他所愿,让他一口气整个痛快,否则以后还指不定怎么折腾我。
但是……架势也不能输啊!我把头压的更低了些,却忍不住出言回击:“皇兄说笑了。臣弟敢不敢忘,全看皇兄的。”
这话一出口我登时就后悔了。我一定是药劲儿还没过脑子秀逗了,居然敢跟齐晟顶嘴……
话说,现在乖乖认怂,还来得及不?
我只盼着风太大我说什么齐晟没听见啊没听见,只要他不故意为难,旁人自是不会多嘴;等结束后我再多跪上个把时辰以显诚意,应该就不了了之了。
但我不想找事,不代表事不来找我,更何况我的话本来就有引战的嫌疑。这不,又静静的等了会儿,就听得齐晟开了口,颇有跟我没完的阵仗:“九弟向来谨慎,想必事出有因?说吧,朕给你解释的机会。”
“……”
明。知。故。问。
我感觉一股火气从丹田处直冲大脑,你自己设计坑我,反倒要来问我?还说给我解释的机会,你让我怎么解释?当着先皇灵位和重臣的面,说你给我下药,故意让我一睡不醒误了时辰?谁信啊?这种话能乱说吗!
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错的,我吸取刚才冒失的教训,秉承沉默是金的原则,这次索性把嘴闭严实了,看你还能抓得出破绽?
本来是揣着“不说不错”的主意,可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打算,只是淡淡的一挥袖,语气悠闲的追着我不放,仿佛有耗不尽的耐心:“何故不答朕的话?”
……
好吧,他还真能抓得住破绽。
皇帝亲自追问,我要是还沉默以对,就等于刻意忽视他,那不是摆明了跟他作对么?这个罪名,我更担待不起。
既然他非要我说,那行,我就说他想听的话;大丈夫能屈能伸,该装孙子时要不拘小节嘛。想到这里,我心理障碍减轻了不少,再度拱手对齐晟说:“臣弟无言申辩。”
“是无言申辩,还是不屑申辩?”他声线陡然转冷,隐隐的透出一股子凌厉,如刀剑刺向我;我心下一沉,我不开口他就逼我开口,而我无论回答什么话他都能挑出毛病,显然是铁了心要追究到底,难道他真不打算给我留丝毫余地?
“臣弟万万不敢!”我适当的加重了语气,尽量诚恳的表示自己对他绝无任何不敬之意,并将主动权交到他手中:“臣弟错在懈怠,自觉惶恐不安,但凭皇兄处置。”
忐忑的等了足足十多秒,我感到头顶的无形威压似乎轻了点儿,估计齐晟对于当前的局势还算满意。他转向一旁的司礼官,淡淡开口问道:“此等过失,该当如何?”
关于因“礼”而起的赏罚,司礼官比刑部更有发言权。
“按律……”对方察言观色的看了看齐晟,发觉他神情依旧冷硬,显然不打算留情,便斟酌一下说:“于先皇灵前懈怠乃大不敬,按律应重杖八十……”
……什么?!?
他的话犹如五雷罩顶,把我彻底给轰傻了。
有没有搞错……会出人命的!别说是我,就算是齐翰本人,都未必捱得过这么重的刑。
我放在大腿上的手不经意攥紧了些,即便不断的强迫自己要镇定下来,可我心神已慌,竟不知该做什么来自救。
礼部尚书严涛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待我也一向礼遇有加,见我被齐晟捏在手里,心有不忍便壮着胆子规劝道:“陛下三思。丧期不宜动刑,况且先皇在天有灵,若知九殿下受此重责,必会心痛如割啊。”
齐晟皱了皱眉,微微瞟了眼司礼官,意有所指的说:“朕的手足若是受此苦楚,朕身为兄长,也会心痛如割的。”随即又靠近了我一些,俯下身用只有我们二人的音量对我说:“九弟莫怕,朕自会保护你……”
他的话很轻柔,但我却明明白白的听出了其中另一层意思——
我的小命就捏在他手心上,他有心网开一面,不过我也得有所表示,否则……
罢了,不就是求饶么。
我求就是了。
“……”
我张了张嘴,却在吐出第一个音节前下意识的咬住了唇;不知怎地,哪怕我心中一遍遍强迫自己、安慰自己不过一句话而已,我却依然无法遵从理智说出半句软话。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错,凭什么非要低头?!
我这里兀自挣扎,齐晟那边也完全不急。他好整以暇的看了看计时的燃香,眼见还有一大截,便十分有耐心的跟我耗,一点一点消磨我的意志。
日头逐渐往西挪动,不久便在龙仪殿周围撒上层淡金色的光辉;齐晟和重臣们的视线就如那灼热的日光,直直的射向我,让我的自尊暴晒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齐翰,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应对……
你会隐忍下来,乖乖俯首求饶么?
想到他,我有些茫然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不……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不管什么缘由,错了便是错了,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保护好自己;和性命比起来,这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想通这一点,我心理障碍轻了不少。双手抵在额间,我再次微微俯下身,恭恭敬敬的说:“臣弟有错,甘领任何责罚;但求皇兄顾念昔日情分,能宽宥臣弟这一回。”
说完,我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的脊背依然挺直。
好像心里有什么一直坚持的,在刹那间崩塌了。
“既然九弟诚心认错,上苍有好生之德,朕便从轻发落。”齐晟万年不变的冰冷语调慢悠悠的传入我耳中,每个字都如锤子般敲在我心头:“去偏殿跪十二个时辰,静心思过吧。”
“谢皇兄。”
小命是保住了,接下来只要熬过这一天就好了。
对此,我竟然很可耻的暗松了口气。
“殿下,这边请。”
齐晟淡淡向身边瞟了一眼,他的贴身李侍卫会意,主动上前来扶起我,然后引着我朝偏殿方向走。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我深深看了一眼齐晟,那张与齐翰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并无任何表情变化,所有情绪藏的滴水不漏。
……算你狠。
这一局我认栽,不过我绝不会束手待毙;日后还长着,我们慢慢玩儿。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子真是委屈你了55555,上来就中招被齐晟狠狠搞了一顿,还不得不为了保命而低头,这对如此骄傲的你来说的确很为难吧……看来这王爷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话说这俩人的心理战真是玩的飞起,字字句句都能斟酌,听他们说话怎么那么累呢【OTZ手动捂脸】……(ノへ ̄、)
第89章 第八十七章——齐晟心软的一面
不知不觉间已是入夜了。周遭静的很,连一丝人走动的声响也无;而龙仪殿作为灵堂所在,烛火更是比别处幽暗,此时我所处的偏殿竟是毫无光亮。
夏日的夜晚依旧暖洋洋的,可我却像是浸在寒冬冰雪之中,感到有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膝盖处腾起渐渐绕住我的全身,毫不留情的往骨髓里钻。
我早就记不得究竟跪了多久,也算不清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为了不让暗处监视我的人看笑话,也为了不让齐晟再抓住一点错处,更是为了保全那残余的自尊,无论多难受我都会尽量让自己跪的端正。凭这一份坚持的意志,倒也真让我强撑到了现在。
腿上早就无半分知觉,长时间的血液循环不畅也让我动弹不得;不经意间我感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额角滴落,我下意识的抬手去抹,可谁知手臂刚挪了半毫就牵动了双腿,尖锐的刺痛从下方传来席卷全身,我疼得瞬间脱了力,身子忍不住向一旁倾斜,软绵绵的跌在地上。
坚强和示弱只有一线之隔。我用手肘撑着地面,微微喘息着缓了会儿,再试着挺直脊背,却发现怎样也端不回先前的姿态。
神思模糊间,我脑中交替出现的是两个人的容颜;其中一个是我的哥哥叶漓,我在前世唯一的牵挂和留恋。
从小到大,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哪怕累着伤着一点点,或者方如妍和她的两个儿子给我半点儿气受,哥哥都会始终在我身边保护我,想尽法子哄我开颜;他若是知晓我如今的遭受的境地,估计是要心疼的几宿睡不着了。
原以为这种时刻除了哥哥我第二个想到的人会是母亲,可当那张面孔逐渐清晰,我才发现我期盼见到的人,居然是他——
齐翰,那个眉目如画……不,比画卷还要美好的少年。
我面对齐晟的刁难不过半年而已,可他和齐晟相争长达十载,齐晟贵为太子有权处置他,又冷面心狠毫不容情,在这期间他必定受过不少委屈。
只是不知,往日他是否也像我今日这般,受了委屈连却一点点难过都不能显露出来,只能强撑着活受罪。
想到这儿我竟有隐隐的庆幸,庆幸他此刻在安全的地方,庆幸遭罪的不是他。
第八日清晨,龙仪殿的外殿灵堂已被陆续撤去,宫里也只剩一些指定的宫殿还存有丧礼的痕迹,其余的基本恢复了原样。
昭阳殿中,齐晟用过早膳,在大殿中央负手而立,看着精心雕刻的腾龙金壁出神。
“九弟还跪在偏殿?”齐晟习过武,耳力自是强于普通人,身后刚有细微的响动,他便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着。
刚刚潜入殿里的两名暗卫的其中一个闻声,当即拱手禀告:“是。”
“这么久了,还没晕过去?”齐晟挑眉,意有所指的询问暗卫,语中似有责备。
真是的,那别扭小孩还是那么倔;自己都特意放水了,他不知道自个儿找机会偷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