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陈光直带着侍从匆匆赶来;我给他使个眼色,他装模作样的给我把了脉,然后用各种借口支开了随侍的宫人。
“想必陈大人知道本王传召大人的真实目的。”确定隔墙无耳后,我懒得废话,当即进入正题:“父皇崩逝,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一五一十的告诉本王!”
“先皇是因为卒心痛突发,救治不及而亡……”他低下头,声音轻的时断时续。
卒心痛?如果我没记错,指的是医学上的急性心肌梗死?心肌梗死突发,哪怕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是最大的死亡威胁之一,更别提是在千年前。
这不科学啊,皇帝居然患有这么严重的病,为何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许是见我的神情过于震惊,他详细的给我解释道:“卒心痛是先皇自娘胎里就带的病症,虽是顽疾,幸而年少时并无大碍;二十五年前太上皇退位,先皇呕心沥血二十载,日以继夜劳累过度,所以让病情恶化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见皇帝爹爹都只见他优哉游哉享乐,从没亲眼看他处理国政;先前我只道他可能是个平庸的帝王,如今才晓得我错怪他了;他的身体早已超支,哪怕这五年的休养享乐也补不回来。
在那一刹那,我恍若再次坠入噩梦的深渊。当年母亲为了保护我们兄妹俩,在家里即便再受委屈也不会在我们面前露出分毫;而下定决心要守护她的我,竟然也只是在她自杀前不过一周才察觉到她早已患上重度抑郁症。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曾一遍遍质问自己,如果能早些发现她隐藏的苦难,哪怕一点点,是不是一切都会和现在不同?
然而,这个“如果”,我永远都求而不得。
想到母亲,我的情绪瞬间失控;我一把扣住陈光直的手,几乎是吼出来:“这样大的事我竟然不知道!?为什么!?”
“殿下请节哀!”陈院判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安抚我说:“先皇忧虑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若让有心人获知,会致朝堂动荡民心不安,遂特意嘱咐老臣,不可以让除了太后和皇后娘娘以外的人知晓。”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壮着胆子继续道:“除此之外,先皇刻意瞒着您,也是出于对殿下的体恤。他曾说,‘不想让小九难过’。”
“……”
我脑海中不断闪过皇帝和我母亲的面容,或许是受到自己的过去和属于九王的情感的双重波及,我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感觉有股热流直冲眼眶。
为了不在任何人面前失态,我扭过脸去咬着牙对陈院判说:“本王明白了,院判……请回吧。”
只是即便努力忍着,我却依然控制不住声线里似有若无的颤抖。
“……往事皆云烟,还望殿下保重。”
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他似是担心我,意有所指的劝了一句,便不再停留退了出去。
听到门掩上的声音,我用手捂住脸,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来到这个世界这样久,我头一次有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感到悲伤,兴许是因为他,兴许是为了我自己……
亦或者,是因为我们共同经历的悲伤,和将要面对的未知。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叶子,摸摸摸摸摸头~~不哭不哭啊,该来的总是要面对的,反正你还有小九陪着2333~~
心肌梗死这种死亡杀手,确实是无可奈何呢。之前埋下的暗笔如今算是亮出来了,皇帝爸爸才不是个一心贪图享乐的昏庸帝王,只是他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像年轻时那样了……
第86章 第八十四章——暴风雨前夕
当天夜里,我把从陈光直口中得到的信息转述给了齐翰,他听后静默了很久,好几次面对我都是欲言又止;最终我们只是相顾无言,对坐着沉默了整整一晚,彼此都什么也没说。
在那之后第二次相见,他在面对我的时候恢复了常态,也跟我陆续提了些现代的事情。虽然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举手投足间也是一如既往的悠然淡定,但我明显能察觉到,他偶尔会突然眼神放空,对于我的话也会心不在焉,深邃的目光中更是会不经意间泄露出藏得极深的哀伤。
果然,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他来说也是太勉强了;即便拥有再深的心术,再多的智谋,再成熟及从容的心性,他毕竟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比我年长几个月而已。
待我很温柔的皇帝爹爹说没就没了,我也难免有些伤感;为他,也为宽慰我自己,我尽量挑起各种轻松的话题,慢慢转移他的注意力;与此同时,判官那老顽童出现的频率也多了起来,他显然是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经常会加入我们的谈话中,随意讲些神仙们的趣事来逗我们开心。
之前说过,齐翰是个非常坚强的少年;第四次会面时,他主动问起了我这边的情况,我开始还小心翼翼,尽量绕开敏感字眼,他见我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忍不住掩嘴轻笑着打趣我——
“听你说话怎么愈来愈费力了,莫不是被我熏陶的?”
我愣愣的望着他露出笑容,半饷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
“殿下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这话一出,轮到他怔忡了。他神色间不经意的染上一抹温柔,对我说:“我知道,多日来姑娘一直在想法子开解我,难为你了。”
我默了默,随即问道:“殿下想通了?”
“嗯,想通了。”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生死有命,缘分都是注定的,过往诸事皆成定局,我们不能停滞不前。想必父皇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我一蹶不振。”
我缓缓吐出绵长的气息,憋了这么多时日,可算盼来了他这番话。他能在正式守灵开始前想通可真是太好了,要不然关于很多规矩,我还真不知该请教谁。
经过近十日的各项事宜的筹备期,一切终于安排妥当了,接下来便要正式开始丧仪。原本我的打算是,回宫之后找机会好好捉弄赵王一段时间,借此报他当初在江北坑害我们的仇;不过自从回到盛都,我就一直被齐晟变相软禁在广陵宫,身边守卫森严,又没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是以我的“复仇大计”只能暂时搁浅。
哼,算齐鸣走运……
打消了打击报复的念头,我只能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眼下的丧仪上,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南夏民风非常开放,礼数也并不严苛,我设想中的守孝三年更是完全没有的事。民间丧期最长为三个月,在这期间只要别作的太明目张胆让人告上衙门就行;而皇族更是由于日理万机等各种原因,丧仪虽复杂隆重,但期限不过三十日而已;而这三十日里,也只有前七日最重要,守满那七日便基本自由了。
我着意打探了一下,宫人告知我,这是数百年前南夏的一位叫齐峥的老祖宗和他的皇后流传下来的规矩;几十年前,成宗齐靖又在此基础上简化了丧仪的步骤。我对此感到疑惑不解,又去问了齐翰本人,他给了我一个既让我目瞪口呆,又不是难以接受的答案——
他怀疑,先祖齐峥也曾穿越到后世,并在后世的某个年代生活过一段时日,所以才会有如此举动;对此我表示无力吐槽,看来他们齐家的人,都比较喜欢穿越啊……
为了能够顺利过关,我让齐翰给我连夜恶补礼仪知识,然后再揣着一万个小心,每日按部就班照葫芦画瓢的和众人一同守灵,倒也平安渡过了六日。
灵堂就设在皇帝生前的寝宫——龙仪殿外殿;在这期间,新皇则暂居龙仪殿往东的昭阳殿。灵堂设立的期限是七日,待全部撤走并做完法事,新帝就可以隆重搬入彰显天子威严的龙仪殿。
短短六日,我感觉自己要被折腾散架了;无止境的跪了又起、起了又跪,我磕的头已经比过去十八年加一起都翻N番,更要命的是,每日都只能在日落后才能用简单的素膳,对于我这个吃货来说简直不能忍。
不过好在齐翰的身子骨抗折腾,再加上我承诺过,会好好替他送父亲最后一程,所以做的十分认真,并未出任何纰漏。
还剩明日最后一天,挺过去就万事大吉了。我心里自我安慰着,抬起酸痛的手臂,把宫女端过来的晚膳一股脑塞进嘴里,随后很快便觉得困的睁不开眼,就早早上床歇息。
那时我还不知道,在我目不可及的地方,早有人造好了陷阱,只待我毫不知情的一脚踏入。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先前的伏笔算是揭晓了,南夏祖先齐峥,的确到现代生活过,而且还带回了一位现代女子做开国皇后!自从那以后,齐氏血脉中都带了点爱穿越的DNA,不过齐翰比较离谱,目前只有他是魂穿23333333!多亏了先祖的开明啊,要不然真要好生折腾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87章 第八十五章——落入圈套
当日正午,昭阳殿。
齐晟带着强公公回到昭阳殿,正半靠在绣着九龙的金丝软垫上闭目养神,就听得有侍卫通传,有官员前来觐见。
齐晟半进入梦乡的神智清醒过来,他整了整衣袍,端正了姿态进行宣召。
很快,一位身穿玄色锦袍的老者走进殿内,正是礼部尚书严涛。
“启禀圣上,老臣有一事不得不报。”
齐晟微微颔首,示意他但说不妨。
严涛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斟酌着词句跟齐晟禀告。守灵期间的前七日,每日的起始时辰都有所不同,需要司礼官和钦天监的占卜师在看过天象后才能定夺;而方才占卜师来报,说天象风云突变,明日守灵的时辰要提前,方能不误吉时。
此事事关重大,严涛不敢耽搁,前脚得了消息,便一刻不停的来报给齐晟。
“臣疏忽失职,请陛下恕罪。”严涛说完后跪下请罪,不敢再看齐晟的脸色。
“爱卿请起。好在及时发现,还为时不晚。”齐晟听了他的话,倒也丝毫未动怒,示意他平身后问道:“是否派人去通知各宫了?”
“未曾。臣刚一发现,便来告知陛下,请陛下定夺。”
“甚好……”齐晟嘴角一勾,眼里浮现出玩味的神情,一个计划在他脑中快速成型:“今日的丧仪还未完,暂且摁下不提;朕晚些时候会派人去知会你,届时再提醒各宫即可。”
“老臣遵旨。”对于新皇如此好说话,礼部尚书虽有些意外,却也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他再行礼后退到门口,转身离开了屋子。
见他走了,齐晟召来随从,对他吩咐了几句。随从领命,便去办他的差事。
第二日晨间。
“殿下……快……”
昏昏沉沉间,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好像沉在棉花里那般,听上去十分软绵无力。
别吵……好累啊……让我多睡会儿……
我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只盼那声音的源头尽快消失,不要再打扰我安睡。
可对方偏偏不让我如愿,下一秒纱幔被扯开,强烈的日光透进来,我不得不睁开眼,看到李茂正一脸焦急的望着我。
李茂?他怎么来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我眨眨眼,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负责守灵事项的司礼官。
“殿下可算是醒了。”李茂靠近我压低嗓音说:“守灵已经开始,皇上遣司礼官大人前来查看殿下为何没去,路上遇到老奴,老奴就擅作主张跟来了。”
“等等!”我脑海仍未完全清醒,抬手打断他,问道:“现在几点……啊不,什么时辰了?”
“刚过巳时。”
刚到九点?不对啊,我记得今天的吉时明明是十点,时间还充裕啊。
接触到我疑惑的目光,司礼官拱了拱手,把严涛事先跟齐晟禀告过的话又跟我说了一遍,末了还特意强调:“所以,吉时提前到巳时,皇上和诸位大人们皆在龙仪殿了。”
……糟了!!!
听到他的话,我犹如被人一桶冷水从头浇下,顿时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我手忙脚乱的抓过摊在一旁的衣袍,一边往身上套,忍不住质问宫人:“怎么不告知本王!”
“殿下昨夜歇的早,奴婢便没让传信人进来打扰……”见我动怒,那名昨晚负责守夜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跪下,身子抖如筛糠。
……说的还挺有道理的,我竟无言以对哦。
姑娘,你能再傻点么?还有,这借口还能再烂点么?
最后一日上时辰上出了差错原不是大事,提早去就结了,但我却偏偏迟到了,齐晟若有意做文章,我在劫难逃啊!
摁住仍有些许发晕的头,我忽然想起来,昨夜我在侍卫的陪同下回到广陵宫,用过晚膳便觉异常困乏,头昏脑涨不说,身上还软软的没力气,索性提早洗漱然后睡下了;当时以为只是折腾累了,如今想来这其中大有蹊跷啊。
回想起昨晚用的晚膳,我眸中带了些狠厉,冷冷扫视在场的宫人。
错不了,我很少有睡的这样长还如此沉的时刻,定是被下了药才会如此;至于主使之人,除了齐晟,还会有第二个吗?!
他们接触到我冰冷的目光,无一例外心虚的低下头;齐晟的旨意还真好使,对于坑害我来向齐晟邀功一事,他们怕是人人有份呢。
被人困在牢笼,身边都是些居心叵测之人的那种无助,既上次被困在宛江后,我算是再次体会到了。
齐晟,你下的一手好棋,居然用这招来阴我!
我被他们气的差点背过去,十分想卷起袖子骂人,但顾虑到形象和仪态只得作罢。
手脚麻利的整理好着装,我拔腿往外走,路过那小宫女的瞬间,我心念一动:之前我也想过换身边人,但苦于齐晟的严密监视和封锁,始终寻不到机会;而现在齐晟率众人在龙仪殿,无暇顾及我这里,这空档对我来说,正是过期不候的良机啊!
有了这个念头,我便突然下定了决心;防了他们这样久却终究防不胜防,我也是受够了,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但百兽之王到底是百兽之王,再失势也好,还真以为我没本事料理几个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