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思忖了好几日,只是在想着要不要因为感激而答应他?
而现在,她有了答案。
原来昨日在露玉楼里她笑意嫣然的同他讲话都只是他的错觉,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从一开始动了心的只是他自己。
也是。
楚楚离开了观月院,男人目光一寸不错的凝着她的背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有了觊觎的心思,他有了喜欢一个人的心呢。
体内的‘情念蛊’早就取出来了,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的心在驱使着他,不是情念蛊,也不是理智。
楚楚离开时面色并不好看,七陌也是瞧在眼里的,他家主子在书房里不出来,他只好去了盛怀秉屋内。
盛怀秉正闲的没事干呢,早就瞧见了外面的一切,也都猜到了,首辅大人对永阳动了心,表了心意,他只以为有了陆慎的事永阳虽不会一口答应他,倒是没想到会拒绝的这么彻底。
永阳是不讨厌他的,甚至瞧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仰慕。
怎会拒绝的如此彻底呢?
七陌在一旁唉声叹气了许久,他也是实在想不明白公主怎就不愿和主子在一起呢,这上京里想嫁给主子的女子整个谢府都挤不下,偏偏永阳公主就不领情。
主子待她的好,难道她都不知道?
从在云缈院时,他就瞧出来了,主子对永阳公主的心思不一般,当时秦杨那厮还说因为公主是主子的夫人,自是会不一样,可他跟着主子那么久是明白的,主子喜欢公主。
盛怀秉见他叹气个没完,笑声说着,“七陌,我问你,你若是有一颗能照亮夜间的夜明珠,还会去寻灯烛吗?”
七陌随口答着,“自然不会,有夜明珠谁还会再去寻灯烛啊。”
盛怀秉嘿笑了声,“是啊,有些人就像是夜间的夜明珠,一旦拥有了,再不会去寻曾经照明的灯烛了。”
七陌茫然的看着他,他哪知道盛怀秉在这文绉绉的说的是什么。
他想,世子口中的夜明珠应是他家主子吧。
淅淅沥沥的寒雨落得个不停,楚楚回到竹青院,面色不温不燥,落着雨呢,非要去修剪院中的牡丹花枝,白苏只好撑着伞陪她在院中慢悠悠的忙活着,云裳倚在长廊里瞧着,实在是想不明白雨天撑伞修剪枝叶又是上京里的公主小姐们的什么乐子。
在院中待了半个时辰,她才觉着身上愈发寒凉了些,紫芍给她准备了热水,她在浴桶里一边拨弄着水花一边说着,“让小厨房蒸只鲈鱼,再蒸些桂花酥酪,豆乳糕,还有再炖上只乌鸡,我饿了。”
紫芍下意识瞧了眼窗外,此时才刚过酉时,公主今日晚膳用的有些早了,想是公主出去了一趟饿着了,“公主,我这就去吩咐小厨房,让白苏进来侍奉您。”
“嗯。”
用过晚膳,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外的雨声也逐渐掩于沉寂,似是停了,可又时不时有雨落声,想是风将枝叶上的水珠都给拂了下来。
她晚膳用的多,正在屋内来回走动着消食,云裳有些匆忙的行进屋内,笑声说着,“公主,首辅大人在将军府外等着呢,来见你的。”
她将将抬起的脚在落空处怔了瞬,回过神来,她只以为云裳在同她说笑,今日午后她才去见了谢晚亭,还拒了他的心意,他怎会又来找她?
“云裳,莫要与我说笑。”
“公主,是真的,就在将军府侧门处呢。”
谢晚亭真的又来寻她了?
白苏给她系好披肩,屋外的雨已经停歇了,时不时有风拂过,传来阵阵寒意,她踱步向侧门行去,不知谢晚亭来寻她做什么。
行至将军府侧门处,那男人真的在那里,他身姿颀长挺拔直直的立在那里,如寒冬中傲然玉立的松柏,清冷孤傲。
楚楚轻声唤他,“谢晚亭。”
男人顺着声音侧首看去,是他在等想要见到的小公主。
楚楚走近他,昏暗的夜色中一双眸子灿若星辰透着不解,“你此时前来,可是有事?”
男人应了声,“有话要跟你说。”
她轻应着,不知为何,男人清润的嗓音会让她心中发慌,不自觉的两只手在衣裙上来回搓动,在这暗暗冷夜,四周显得如此静谧,恍若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了。
她猜不到他要跟她说什么。
“楚楚,我不需要感激,也不要你离我远些。”
“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男人嗓音清冷而又强势的说着,再没有今日午后的温和,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她哪知道谢晚亭会这么说,她只以为他这般矜贵自傲的一个人怎受得了女子拒他,只会冰冷的看着她离开,此后再不会提及那日夜晚所说的心意。
就算不是他这般位高权重,龙资俊美之人,只是个普通男子被人拒了也会觉得很没面子,伤自尊的吧。
可他,又来寻她,还如此与她言说。
男人眸中暗沉的光犹如一头陷入茫茫夜色中的雄狮渴望而坚定的凝着她,楚楚嘴唇翕动,愣是许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可若现在不拒了他,日后可如何是好,她不是公主,招惹不起他,她也不想有一日再被人所弃,她的身世与他内心的抱负是背道而驰的。
他在查林家,以他的能力母妃与裴远舅舅之事早晚有一日会被查出来,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包庇此事。
况且母妃与裴远舅舅的事本就陷父皇不义,谢晚亭要去查清这些事并无过错。
默了片刻,她还是说道:“谢晚亭,感情之事勉强不了的。”
她嗓音依旧绵软,如涓涓流水流入他心间,可男人这一次不想再如午后轻易就被她给打发了。
他说:“楚楚,我可以等。”
等你心里有我,愿意和我在一起。
楚楚抿唇瞧他,目光与他相视,她黛眉微蹙,怔神了许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她的眸子里似有些湿润。
她没有听错,谢晚亭说他可以等。
向来矜贵自傲的首辅大人说他可以等,可,谢晚亭怎么可以等别人呢,她承认她被他感动了,眼前的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庞似有吸力般让她挪不开眼,她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在想着谢晚亭会与她说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回答他。
可此时此刻,她提前想好的说辞都不见了,她不知如何拒绝一个男人说他可以等,可若是让一个人等,又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她是想着开口回绝的,可舌尖如被树胶给粘上般如何也启不了齿,眼前的男人似乎学聪明了,不再见她回答不了就转身离开,他在等,很焦急的在等她的回答。
“谢晚亭,你不懂,我……我不”她没能说出口,又道:“你可以等,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她拒绝不了他,竟是应下了他的等。
“你说。”
她垂眸说着:“你不要等我太久,待三月期满,你我和离时,若我还是不愿和你在一起,你便不可以再等了,我不想觉着亏欠你。”
她摆明了又是在拒绝他,三月期满,很快的。
男人看她如此认真又有些委屈的说着,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她的情绪已足够将他的心揉搓变软,他说:“我答应你。”
“楚楚,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这是我的权利,就如在灵山寺山脚下我与你说过的,每个人都有遵从自己心意的权利。”
虽是答应,却摆明了会一直等,还告诉她,这是他的权利。
她知道,他是让她不必因着他的喜欢而有压力,她也有遵从自己心意拒绝他的权利。
她轻应着,“嗯,夜色深了,你快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其实是甜了~
第53章 相应
她回到竹青院,躺在床榻上,向来沾榻就睡的她又失眠了,她在想着谢晚亭,想着他对她的喜欢。
其实,他对她的喜欢一直有迹可循,她又怎会不知呢?
来临安沿途经过的官驿,无论是歇息的房间亦或是她的吃食都是他派人提前准备好的,父皇下过令官驿以节俭为主,他没有让她知道,让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享用这一切。
那日在山脚下用烤鸡,想必也是他带着怀秉哥哥去的,曾在灵山寺外,她与他说过,日后还想吃他烤的野鸡。
他会在重阳节给她说祝语,会让七陌去给她买苏楼的桂花酥酪吃,会说他的隐晦事让她宽心,又让云裳待在她身边护着她。
那日,他说要唤她楚楚,她回绝了,这男人还生气了,自那之后他就没唤过她的名字,不得不唤她时,他只唤她公主。
一开始要延期和离时,她本做好了谢晚亭会拒绝的准备了,他怎会让别人拿捏着呢,可没想到他同意了。
她拒了陆慎与他有关的。
是有关的。
可是,她唯一配得上他的公主身份都是假的了。
或许以后,她还会成为罪人之女,就算父皇怜她无辜不会怪罪她,她也再没有从前的疼爱了。
他驰骋沙场引领千军万马时她在宫里同人玩叶子牌,他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时,她在赏景作画,他位及首辅为民做事时,她在想着余香坊有没有出新的话本子,御膳房可又做出了新的糕点果子。
从前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是配得上任何人的,可如今她配不上,就连曾说非她不娶会关心照顾她的陆慎都可以抛弃她,任她放下一切与他走,他都不愿。
能站在谢晚亭身边的应是熟读诗书,心有大义,能与他一起行正义之人。
所幸,三月期满只余不到两月,待到那时,他答应了,不会再等她了。
——
谢晚亭回到观月院,七陌正与秦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着笑,他去奉国将军府时没让人跟着,七陌瞧见他回来,急忙将手中的瓜子递给秦杨,上前道,“主子,你回来了。”
秦杨依旧笑颜,“大人,我也遇到难题了,群显那老东西嘴是真硬,死鸭子都比不上,我这么多年哪有审不出来的人,这群显愣是把我给震住了,当年灵山寺的事跟他说了那真是跟个死人一样,没半点反应。”
谢晚亭瞧了他一眼,问:“把他整死了?”
秦杨向来是个急性子,又手段狠辣的,群显被他整死也没不可能。
秦杨嘿笑了声,说:“没,大人不让把他弄死了,我怎么敢。”
七陌在一旁冲他砸砸嘴,很是不满,从前他性子急了又不是没弄死过,不过如今倒是收敛多了。
再不收敛,大人就不要他了。
这时,小蟹胡同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谢晚亭凝眉,似是猜到了所来之人。
书房里,他坐在桌案前,来人一袭玄衣,身姿健硕,面容不怒而威,右脸处还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恭敬行礼道,“大人,属下查到了。”
谢晚亭示意他坐在一旁,陆风赶了好几日路,着实有些疲惫了,他坐下后,急切说着,“大人,当年秦云……也就是裴远。”
“他是上云卫里陛下最信任的人,接了陛下的密令来临安寻一人,说是此人可以证明林家勾结外敌,不知为何裴远来了临安半年后才回上京,他与陛下言,那人已死在他剑下,而且林家并未勾结外敌,很清白,陛下信了,第二年开春还专门来了趟临安,宫里的贵妃娘娘就是陛下来临安时认识的。”
陆风是金鳞卫副统领,也是金鳞卫中最威猛之人,谢晚亭让他来不仅因着调查裴远之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去做。
他查裴远,起初只是因着她,如今看来,裴远与林家并不清白。
“那人查了吗,是否还活着?”
“查了,没有任何线索,只知那人是林知府身边的贴身侍卫,与他有关的一切都了无踪迹,大人可要我去拜访一番林知府,询问一番此事。”
他凝神片刻,说:“不必惊动林毅山。”
“是。”
“辛苦了,去歇着吧。”
陆风起身,还未离开谢晚亭的书房,听得一声响亮的语调笑声喊着,“呦,陆统领赶来了,走,我请你吃酒去。”
陆风见礼,“世子。”
盛怀秉笑瞧着他,随后看向谢晚亭,说:“逮着了。”
“城南穗儿胡同天微微黑时,有几个行为异常的人进了前两日秦杨发现的那家茶坊,金鳞卫的人一直守在那里,那几人进去后没一会,茶坊偏门处就有人抬着数十个麻袋搬进了茶坊的地下密室里,现下金鳞卫的人已经将茶坊包围,那麻袋里装着的都是被卖的女子。”
“掌柜的说他的茶坊不挣钱,常年亏空,就动了买卖女子然后让她们在临安城做工挣银子的心思,那几个行为异常的人是负责去临安城附近村落里去买卖的。”
“还说,他们从不逼迫,向来是一手银子一手人,那些女子的父母都是给他们按过手印的。”
谢晚亭应了声,说:“查那些女子都被带去哪里做工。”
“已经在查了。”
盛怀秉又道,“林毅山不让自己的女儿去城南处,又在城南发现了这桩事,可见他是知晓的,明日一早,可要人将他带来?”
谢晚亭眉目冷淡,说:“不用,临安既是他管辖,金鳞卫的人包围了那里,他自是会来见我。”
盛怀秉轻笑了声,“那倒也是。”
是时候与林毅山交谈一番了。
翌日一早,楚楚用过早膳后,起了去城外马场学骑术的心思,她每年都会有这个想法,就是从来没去真学过。
她来临安要查之事已经明了,如今谢晚亭在查林家,只希望外祖父和舅舅没有做祸乱朝纲之事,母妃与裴远舅舅之间的事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她也过问不了,她打算着今岁除夕前回到上京,她要回去好好陪陪父皇。
“公主,你要学骑术我可以教你啊。”云裳自听到她要说学骑术后,已经说了好几遍要教她,可楚楚就是不接她的话,把她整的挺郁闷的。
楚楚一边向裴远院中行去,一边同云裳说着,“不行的,你们这些上阵杀敌的人骑术是好,却教不了人。”
云裳大大咧咧的性子难免不会让她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