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奚道:“这本书说,太子明澈居于永月宫,为皇后嫡出,九岁被封为太子,十六岁上阵杀敌,十七岁推行新政,减轻赋税,只可惜在二十岁那年遭遇叛军灭国,灭国那日,正是他大婚的日子。”
谢凌微微侧目:“萧钰…明澈……”
谢昭道:“金凰一族为上古神脉,几千年来从无过错,但在三百年前无辜灭国,萧氏一族,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更别说有后代。”
问心诀,金凰弓,朱凤弦,机关阵…这些都是属于前朝的东西。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曾经的上古皇族,所有的痕迹都被掩埋。
如今的仙门,大多都有金凰仙术的影子,就连大盛也是直接在前朝原身建国。
谢凌问道:“他们那么厉害,怎么会被灭国。”
谢昭仔细看了一遍,摇头道:“没有具体说清楚,但是好像是因为太子明澈。”
“因为他?”
谢昭道:“三百年前,徐家的先祖还只是前朝臣子,不知为何被牵连到谋反案中,明澈太子察觉其中端倪,一直在调查此事,即便徐家快被株连九族,他也要违抗皇命,在没有绝对证据时,不愿草草定罪。”
“后来他终于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徐家无罪,可皇权之下,天子又如何能承认自己的错处。”
一整夜,他们都在整理这些史料。
谢昭继续道:“赶赴刑场时,太子殿下见六七岁的孩童也要受刑,更是于心不忍,他心中所想,上位者不可蒙蔽内心,错就是错,百姓本就处于弱势,身为掌权者,更不能因为自己的错处去坑害无辜之人,徐家两百多条人命,全都不该遭受如此之刑。”
裴奚听得十分认真:“然后呢。”
“他极力为徐家正名……”谢昭顿了顿:“有些事情没有记载,只知道行刑未完成时,他终于救下了剩下的人,也让徐家获得了清白。”
裴奚道:“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是啊。”
死了人,又放了他们,就算后面的人活下来,又如何不恨,哪怕萧家极尽补偿,太子为他们奔波劳碌,也抵不过行刑场上的悲痛寒心。
经此一事,太子救人,却还是失了民心,大家反而更同情遭遇无妄之灾的徐家众人。
三年过去,一切风平浪静,可就在太子殿下大婚当日,徐家带着叛军冲进皇宫。
“我看中途也发生了一些事。”裴奚指着一页道:“三年里,前朝疫病不绝,一堆的麻烦事接踵而至。”
直到萧氏被灭,疫病才消失,很难不让人怀疑什么。
可这都过去了几百年,谁也不知道当初究竟是什么情况,只知道萧氏一族,全都死在了宫中,尸首被扔在归元寺里,满山都是死人。
徐家掌权后,不到十年,宫中就开始遭遇诅咒。
只要是徐家的后代,没有一个能活过十岁。
*
叶灼轻抚灵蝶的翅膀。
“如果不是我,如果我听父皇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琬的勾月没有任何反应,她都怀疑是系统故意搞出的小动作。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叶琬:“你知道他们灭了萧氏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叶琬心中擂鼓一般跳动,紧张地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们说,斩草除根……就算是三岁的孩子,也不能放过。”叶灼眉头拧起:“真可笑,我站在归元寺里,漫山遍野的尸首,全都是我的亲人,父皇、母后,跟在我身边、总是惹祸却一直为我着想的朱喜。”
“还有…我的妻子……”
叶琬突然想起来,他曾经与自己说过,他也有一个未婚妻,在成婚当天离世了。
“你能想象,一个女子面对叛军会遭遇什么吗。”
叶灼捏碎灵蝶的翅膀,她唯一能和谢凌联系的东西,变成了几缕碎光,顷刻消散在法阵中。
“那是我们的新婚夜,她满心欢喜的等着嫁给我,最后却衣衫不整,浑身伤痕地死在宫中,尸首被随意地扔在大殿里,无数人从她身上踩过去,连嫁衣都变成了一摊烂泥。”
他说过,虽然没有感情,只是父母定下的婚约,他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叶灼似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为了我的安全,她宁死也没有透露半个字。”
三百年来,他不停地用朱影花变换身份。
“既然他们要斩草除根,那就让他们也体会这样的滋味。”
叶琬道:“根本没有什么诅咒,那些皇子都是你下的毒手。”
“当然了,我难道不应该杀吗。”
用诅咒这个理由,他成功以孙天师这个身份潜入皇宫,后来又是萧澈,如今是叶灼……
三百年来,他几乎已经将整个大盛掌握在手里,复国只是弹指间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为什么还要辅佐他们?”
叶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笑了一声。
“复国?我复谁的国,在这世上,萧家还有人活着吗。”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很迟,宝贝们先睡觉吧
结局快了,先把前面的坑都填上,不能落什么东西,下一章就是剧情路线,完结就在这两天。
明天家里人过生日,可能有点忙,但是一定会更~一章还是有的
么么宝贝们
第103章
锁魂阵迸发出强大的阵力,这股力量从阵眼飞出,在黑暗中卷起剧烈的风暴。
叶琬站不稳,几次都险些被卷进去。
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就算天照山的弟子都来了,也很难从他手里逃出去。
三百年的修为,再加上金凰神族的血脉,生杀予夺,早在他一念之间。
“那你倒底想要什么,永远生活在仇恨里?”叶琬用手挡住吹来的疾风,裙摆四处乱飞。
叶灼表情冷淡,一字一句道:“我要徐家…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他站在黑暗里,宛如地狱走来的恶鬼。
心性清明,眼中澄澈,那个温柔良善,为国为民,受尽敬仰爱戴的萧氏太子,如今手中沾满鲜血,再无赤诚之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谢凌吗。”他踱步绕过阵眼,来到叶琬身边。
所有人都爱他,就算谨渊太子为他而死,他还是能得到父母的爱,谢宗主,谢夫人。
还有……叶琬。
曾经他以为人心是最好玩弄的东西,归元寺里捉走她的尸妖,白纯宜拿去邀功的问心诀,天照山的那两剑,魏朝衣的陪伴……
他做了那么多,但却完全影响不了他们任何。
他与谢凌就差那么多吗,同样的出身,同样的经历。如今他依然可以万众宠爱,做一个恣意明媚的仙门公子,自己却永远都不得到好的结局。
哪怕他想再次做一个好人,可魏朝衣的结果呢……
真是可笑,叶灼眼眸越来越阴郁。
“既然你回来了,不妨再让他经历一次当年天照山的事。”
他来到叶琬身边,冲她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剧情出现意外…结局线即将开启。】
系统急促的声音被风吹散,只剩滋滋的电流在叶琬耳边炸开。
她震惊地听完,猛地意识到,这人完全疯了。
两年后才该来的结局,被他提前到了现在。
天照山被毁,所有人都会死……
曾经在暗市里为了买朱影花留下来的印记,如今重新在手腕中出现,那道印记将她与锁魂阵联系在一起,叶琬眼前一黑,叶灼慢慢隐退出去。
已经是穷途末路。
如果她现在离开,天照山所有人都会遇难,可若不走,锁魂阵就会吞噬她的生命。
叶灼走到阵外,没有立即离开。他似乎在等她,等她选择放弃谢凌,放弃他所有在乎的一切。
但是下一刻,一道素色的身影闯进了阵心当中。
他下意识转过身,想拦住被卷入阵中的少女,但又立刻停下脚步,巨大的狂风刺着他的眼睛,男人唇色苍白。
为了谢凌,真的死也不怕吗。
叶琬浑身被刀割了一般疼痛,阵法中心不断涌出黑色的阵力,割破她的手心,划开她的脖颈,连衣衫都碎了几片,零落地挂在身后。
叶灼已经走了,他没有阻止她控制锁魂阵。
她一次次伸出手,一次次倒下,直到触碰到阵心中的长剑。
剑刃留下手心的血。
叶琬知道自己修为低,没什么大本事,不能在这里杀了叶灼。
但她已经身处局中,拼死也要为所有人争得一丝希望。
只要暂时控制住法阵,等到他们回来,一切就可以逆转。
到头来,她还是避免不了面对这样的结局。
什么人间大义,什么恩怨情仇,她只是一个破穿书的,居然要牵扯到这种事情里。
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她也只想做到这一步。
长剑被折断,阵心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叶琬立即被甩出阵外,浑身鲜血流淌,手心的伤口深可见骨。
冰冷的雪落进伤口中,刺激着叶琬醒过来。
她知道不能死在这里,还要告诉他们阵法的位置。
少女强撑着起身,向着藏书阁的方向,一点点走过去。
只要走到那里,自己就不会有事。
可是雪太大了,她根本看不清路,当摔倒的次数数不清的时候,她终于向前趴进了雪地里。
藏书阁就在前方,大雪瞬间落下,慢慢将她掩埋。
……
*
三日未过,仅一个晚上,众人已经从客州回到京都。
他们先将那些书籍全都送到了天照山。
谢凌走进藏书阁,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指挥裴奚将东西搬进去。
天照山的藏书阁分为九层,第九层无人可进,三人停在第八层,所有的书籍史料放好。
“如果叶琬说的是真的,柳涧村的捉妖人就是小侯爷,那他很可能与前朝有关。”谢昭关上窗子,将风雪拦在楼阁之外。
呼啸的冷风从他们身上吹过,冰冷刺骨,连谢凌都皱了皱眉头。
他从没见过天照山下这么大的雪,三人披上了大氅,依然冻地浑身冰凉。
“离窗户远一点吧,雪实在太大了。”裴奚合上窗帘。
望着窗外苍茫的雪色,谢凌淡然转身。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如今又是夜里,只怕她已经睡下,不然就可以与她用灵蝶说说话。
谢昭燃起一张火符,室内的温度逐渐回暖。
谢凌道:“朱影花并非所有人都能种出来,在这世上我只知道一个人。”
朱影花只能更换身体,无法续命还魂,千百年来能被种出来的寥寥无几,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时,再不相信也必须承认。
裴奚问他:“是谁?”
藏书阁的侍从为他们提着灯,将三人领出去。
谢凌道:“十三年前失踪的太子太师。”
谢昭默默叹了口气,观察着谢凌的情绪,见他面色如常,才有些放下心。
“你怎么知道。”裴奚不太相信。
谢凌冷哼一声,掸去大氅上狼毛沾染的碎雪,踏着疾风,稳稳走在长廊上。
夜色如墨,少年身形修长,在玄色衣着的加持下,更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太子太师失踪数年,有可能还活着,机关阵出现的时机也较为蹊跷,最近多加小心,不要生出什么意外。”
栏杆处已经结了冰,用火符仍除不完廊下的积雪。
三人认真分析这几日发生的事,身后的侍从无所事事东张西望。
他忽然探出头,疑惑地停住脚步,往远处望了望,但见前面三人没什么反应,便缩着脖子继续走。
几人正要走过一个转弯,那侍从却因注意不集中,险些摔下栏杆。
听到动静,谢凌皱着眉回过头,不耐烦道:“你在干什么。”
侍从赶紧爬起来,颤巍巍又望了那地方一眼。
顺着他的视线,只能看见茫茫雪地。
只不过仔细看,才能看见那雪地里似有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裴奚眯着眼望了望。
谢凌瞥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侍从怕被责罚,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不是有个人……”
闻言,谢昭道:“怎么可能,这时候哪会有人站在外头。”
“不是站着。”侍从道:“好像是雪太大,被埋进去了。”
藏书阁的灯火隐隐能照出一些虚影,越看越像人形,尤其是渗出来的血迹。
谢凌不由心慌起来,他皱着眉,唤了唤灵蝶,想听听她的声音。
可灵蝶刚被放出,就从他的手中离开,往那片雪地飞去。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
连裴奚都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奔了出去。
他单手撑着栏杆,侧身一跃而下,在雪地里狂奔。
风卷着他的衣摆,玄色的披风仿佛与夜幕融为一体。
眼前的身影逐渐清晰,他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看见那枚熟悉的弯月手镯,少年终于不受控制地跪在雪里。
他头脑一片空白,将满身伤痕的少女从雪地里捞出来。
叶琬……
他的心一瞬间坠落在地,浑身无力地跪在她身边。
少女的身体冷如寒冰,身上伤痕累累。
另外两人也赶过来,看到这一幕,顷刻间惊慌失措。
*
雪停后,风仍未停止。
少年静静站在屋外,面无表情,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