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欲燃——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7:17

  卿柔枝一怔。
  骤然从凄迷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按照褚妄的性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最喜欢的,便是逆天而为。
  他绝不会,顺从陛下的遗愿!
  而如今,虎符在她手中。
  陛下那道旨意并不是想要她死,而是在打消,褚妄对她的怀疑。
  她不禁想到那断裂的如意蟠……
  难道这,也在陛下的计划之中吗?
  兰绝知道这一切吗?他之前与陛下独处过一段时间……看到那如意蟠时,他就没有怀疑过她吗?
  “兰大人,我有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想要问大人。”卿柔枝不知为何,生出一丝紧张,“你相信……相信我吗?”相信她并没有害陛下。
  对上她的眸光,兰绝竟有片刻失神。很快恢复清明,他道:
  “微臣从未怀疑过娘娘。”
  无论是七年前,
  还是七年后。
  她怔怔。
  他轻声:“娘娘,可以答应微臣,一件事么?”
  卿柔枝:“大人请讲。”
  他指尖拈着一枚白梅花瓣,嗓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
  “但求娘娘,无论遇到何事,都请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地、千次万次地、毫不犹豫地挽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想必,这也是陛下所期望的。”
  请你,活下去。
  心头突然涌上钝痛。
  如果这话,是在那时听见,该有多好。
  卿柔枝真诚道:
  “多谢大人。”
  男子一怔:“娘娘,不必对臣言谢……”
  他眼眸微垂,情绪清浅:
  “永远都不必。”
  兰绝走后,不断有风裹挟着清寒的梅香,扑向鼻尖。
  混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丝缕不绝。
  ***
  卿柔枝心不在焉地慢慢走过芜廊,却在转过拐角时,猛地撞上一团混沌的暗影。
  她骇极,手中宫灯一晃,唯恐是什么吃人的鬼怪。
  她从小就害怕鬼神之说。
  强定心神,借着昏黄的烛火,辨出对方的轮廓熟悉。她松了口气。
  是褚妄。
  他垂眼在那站着,侧脸英俊冷白,乍一看去竟比路边的雪还要冷。
  “殿下……”
  攥着宫灯的手微紧,她知道,这样的称谓,不会沿用太久。
  他很快,就是大越的陛下了。
  褚妄抬眸。
  忽然朝她走来,手指一勾扯住她的衣领,将她一把扯到身前。他弯腰,垂着眉眼,如狼一般在她肩颈处轻轻一嗅。
  “娘娘身上的味道,与以往,有些不同。”
  作者有话说:
  狩猎开始
 
 
第21章 、妄念
  那一瞬他们靠得极近,她甚至能感到锁骨触感微凉,是他的鼻尖。
  顿时无比震悚,急急往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疯了不成?!
  这么一退,灯罩中本就微弱的光,竟就彻底熄灭下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与她近在咫尺,呼吸也交缠在一起。
  “娘娘可还记得,泰和三年的上元节。”
  泰和三年?
  卿柔枝眼神微微迷离。
  他说的,是……
  那一夜,太极宫灯火通明,她为陛下献舞。
  而九皇子则被父亲罚跪在丹墀下。
  他的上衣被褪了干净。
  少年身量还未完全长成,却也能窥见日后强大的体魄,修长的身体笔挺如剑,肌肉白皙紧实,腰线漂亮惊人。
  当着宫中奴仆的面露出身体,这对任何一个皇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他却平静至极。
  周围鄙夷不齿的眼神,完全无法干扰到他。
  他抬眼,直直看向前方,看着那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跪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雪地里,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而他前方,那扇朱红色的门后,隐隐有泛着金色的光芒透出。
  丝竹管弦,轻歌曼舞,金碧辉煌。
  与他,泾渭分明。
  少年挨着一道又一道,裹挟着君威的鞭笞,一声不吭,宛若一座感觉不到疼痛的雕塑。
  这是尊贵的天子,大越的主人,为他打上的烙印。
  独属于他这把刀的烙印。
  他并不怨恨,他平静到甚至冷漠地接受了这份浩荡皇命,雷霆君恩。
  忽然,殿门被缓缓打开。
  一名女子从中走出,她削肩细腰,面容薄红。额头有汗,她以手帕拭去,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她穿着单薄,但不知为何,褚妄从她身上感到了一丝温暖。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一双冻僵的手,突然放进烧开的水里。
  刚开始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渐渐地会觉得疼,而且会越来越疼,仿佛皮肉都要从骨架上掉下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慢慢走到自己的面前。
  三十鞭,一个成年男子都捱不下来,这少年却硬生生挺了过去。
  眸若孤狼,身如青松。
  怎么压都压不弯似的。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一抿红唇,纤白的指按上肩膀。
  缓慢褪下那件华美的外袍,只留一件素白舞裙,裹着窈窕的身姿。
  那袭外袍被她簌簌展开,如同蝴蝶张开华美的翅膀,罩住了他赤.裸的身体。
  将旁人或轻蔑,或怜悯的目光,彻底隔绝。
  她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只尽职地传达陛下的旨意:
  “陛下有意为殿下选妃。不知殿下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无孔不入的香气,在他因疼痛而有些昏沉的脑海里,硬生生地,凿出一线清明。香气缠绕着口鼻,让他瞬间生出一种,火烧火燎的饥饿之感。
  而她秀眉微蹙,毫无警觉,俨然不知在一只饥肠辘辘的恶狼眼中,她已经,与一块肥美的血肉无异。
  ……
  “承蒙当年您赠衣之恩,儿臣会晚点对卿家动手。”褚妄笑着,指尖一颗一颗捻动着黑色的佛珠,眼里情绪淡得不可捕捉,“先清理一些碍眼的虫豸。”
  卿柔枝一默,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董家?”
  杀鸡儆猴。
  他要用这样的手段使满朝文武敬畏,就如他在东宫所做的那样。
  东宫那些人,他本不必亲自动手。
  只他本性嗜血,寻求玩弄生死,夺人性命的快.感。
  董贵妃的兄长,董晖,身为兵部尚书,却敢与虎谋皮,与褚妄里应外合,开城献降。
  只是董晖这只老狐狸死都想不到,褚妄会在入京之后直接翻脸,将董家满门尽数逮捕下狱。
  恩将仇报四个字,被他做到了极致,想毁盟约,便毁盟约;想杀谁,就杀谁。
  用来束缚和规范世人的道德和制度,对他,根本无用。
  第一个,是董家。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卿家?
  卿柔枝不太敢让褚妄看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低头道,“老弱妇孺无辜,殿下可否,放过他们?”
  他不意外她会说出这话,“娘娘是想做第二个懿德皇后?”
  斩草除根,他从来如此。
  她自嘲一笑,是啊,明明是跟她毫无关系的人,何必开这个口呢?她本就做不到如长姐那般十全十美,她也不再奢求。
  谁知他竟然道:“想要本王放过那些人,也未尝不可。”
  卿柔枝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她别过脸去,漠不关心,“殿下打算怎么做,都与我无关——”
  他却蓦地打断,“儿臣以为,人应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而不是任由它在心中膨胀,却又无法发泄。人生来就该不择手段地取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母后您说,对吗?”
  不择手段地,得到想要的一切?
  卿柔枝徒然感到不安。
  他脸上有一种诡秘的笑意,卿柔枝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层笑意。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会抓上来。
  卿柔枝心下一跳。
  或许,压根就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呢?
  他口中的欲.望,大抵是指,想要亲手杀了她那种吧?
  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脊背微微抵住什么。
  是一个人。
  脖子刺痛,被一根簪子压住,粗哑的女声在耳畔,阴恻恻地响起,“主子说的不错,你二人早有私.情!”
  那人枯黄、瘦削的面孔暴露在卿柔枝视线之中,竟是董静婉的贴身侍女海棠!
  卿柔枝一时间骇得说不出话,此人难道一直躲在暗处偷听不成?!
  挟持着卿柔枝,海棠冲着前方男子厉声道:
  “殿下若是再近一步,我便杀了皇后!”
  褚妄脚步微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
  海棠眸色阴狠,锋利的簪子沿着卿柔枝的脖颈往上,抵住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充满嫉妒地说道:
  “殿下还不知道吧,卿家二小姐待字闺中时,便是个下.贱至极的货色!当年元后病逝,先帝下榻卿府,她就敢光天化日勾.引姐夫,当晚便脱光了爬到姐夫床上,第二日丑事败露,那场面就连卿府的小厮都看了去。原本失贞之罪,合该乱棍打死,卿大人到底疼惜女儿,只将她铺盖一卷送进宫中,这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圣宠不衰,真是叫奴婢好生佩服啊!”
  往事被人当面揭开,卿柔枝脸色煞白,双肩微颤。
  那婢女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反应,不禁快意至极。握着簪子的整条手臂都在震颤,阴沉的笑声搔刮着她的耳膜:
  “哈哈哈哈皇后,你好了不起啊!竟然这么快就勾上了新帝!主子斗不过你,终究是主子命不如你!今日我便替主子了结了你,也算报了七殿下和主子的大恩!”
  说罢握着簪子狠狠刺下。
  “噗呲”,皮肉被划破的声响,预料中的痛楚没有传来,卿柔枝腰间一紧,落入一人怀抱。
  “皇后娘娘——”
  闻声赶来的坤宁宫众人,跪倒一片,看到眼前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皇后脚边淌过一条血溪。一名婢女双眼大睁,心口直直插着一把刀刃,可见下手之人的快狠准。
  然而更骇人的是,临淄王竟然将皇后,他名义上的嫡母,搂在怀中。
  皇后洁白的裙摆染着大片血污,如泼墨桃花,灼灼人眼。
  卿柔枝脑袋埋在男人宽阔的胸前,细窄的肩膀轻颤,不加掩饰的恐惧。
  然而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她摘下了他腰上的令牌。
  “娘娘打算这样抱多久?”
  就在她将令牌迅速收进袖口时,他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脸颊堪堪擦过他的下巴。
  他眼神突然变得古怪。
  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他怀中退了出去,唯恐避之不及。
  “本宫失态了。”
  褚妄抬手一摸下巴,看到他的动作,卿柔枝也下意识一抚侧脸,指腹果真沾着黏红。
  她有些尴尬,想了想,向他递去一直紧紧攥在掌心的手帕,“多谢殿下解围。”
  素白薄绢,就像她新换的这身衣裙,没有多余的花色。
  她对新寡的身份倒是适应得很快。
  卿柔枝看上去丝毫没有受到那婢女的影响,仅仅眼神有些疲惫。
  褚妄接过手帕,沿着白皙的下巴,自下而上缓缓擦拭起来。
  一边擦,一边盯着她。
  “娘娘倒是自在。”
  卿柔枝垂眸,她畏惧权力,是因为权力会夺走她的生命,但她不会再因为一些不痛不痒的指责,感到耻辱了。
  “娘娘的心,当真是冷啊。”
  他似叹非叹。
  冷吗?也许宫里待久了,所有人的心都会变得一样冷吧,卿柔枝没接话,只福了福身,带着宫人离开。
  衣裙沾了血,穿在身上很是难受。
  只是她没想到,褚妄竟也跟了过来。
  她正在内室宽衣解带,里衣褪到一半,露出圆润的肩头。
  一侧眸,惊觉屏风上投下一抹修长高大的黑影,鬼魅般骇人。
  她在屏风里,他在屏风外,相隔不过数步。这屏风乃是素白薄绢制成,虽不能窥探全貌,但对方的影子轮廓看得是清清楚楚!
  她方才脱衣的动作,想必全都落进了他眼中。
  卿柔枝惊怒之下,不免生出埋怨,若是有人通报一声,也不至于如此,立刻她就放弃了指责的念头,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放眼皇宫,谁敢拦他?
  他去哪里,不都是如入无人之境吗?
  一走神,身体便无意识地放松了下来,有什么东西从怀中落出,砸在地上发出声响。
  而后滚了几滚,落在前面那块织金的围毯上——
  令牌!
 
 
第22章 、恶狼
  她本就心虚,此刻一颗心更是猛然提到嗓子眼,几乎是在那人望来的瞬间,便眼疾手快地扔了一件衣物出去,盖在令牌之上。
  然而等她看清扔出去的是何物,肠子都悔青了。
  一件烟水紫的抹腹!
  又好死不死地,正好被烛光照到,抹腹上用金线绣着交颈鸳鸯,光线下奕奕流辉,搭配暧昧的烟紫之色,像极了无声的勾.引——
  脚步声缓慢响起。
  男人俯身,白皙的指尖刚刚触上那抹烟紫,一只光.裸的手臂却先他一步,把那布料团成一团,捡了过去。
  而后飞快地缩回屏风。
  “请殿下避让。”
  她声线颤抖,竭力压下慌张。
  一声嗤笑传来,那人缓缓抬步而去,卿柔枝屏息听了片刻,外边,再无半点动静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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