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车上,女人果然说到做到,低声道歉后立刻将她手绑上。
安涴:……
还挺有礼貌。
又一段路,车终于停下。
下车后,安涴闻到一阵咸腥气味。
她被引着往前走,海浪阵阵,好像是个小码头。
周围地不太平坦,刚下过雨,地上都是水洼。
安涴回忆今早在车上迷迷糊糊听的天气预报,心里大概有了数。
“有台阶。”
身后的女人提醒她。
在安涴推门要进去时,手臂被人握了握,手里被塞进东西。安涴凝滞一瞬,连忙掩下。女人为她解开手腕上的绳结。
“老板在等您,您请进。”
进门后,没有声响。
安涴拿下头套,挪开眼罩。眯眼适应光线。
夜幕四合,并没有预期的明亮。
眼前一片破败,安涴扫视一圈,是个老旧的、沐式结构的小房子。房顶中央一根电线吊着一个瓦数很低的小灯泡,发着昏暗的黄光。
安涴立在原地没动,拇指指腹小心摩挲刚刚被塞进掌心里的东西。
突然,一声温柔的笑。
安涴立刻浑身紧绷循声望过去,这才发现黑暗的屋角居然有人,是容母。
杏眼微微睁大,安涴咬紧唇内软肉。
容母缓步走出黑暗,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熟悉的身影。
安涴看到对方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和昏沉的眼眸时,奇异的并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她甚至弯了弯唇,对着来人点了点头。
“说了要请你做客的。”容母朝她温柔笑笑,环顾四周,“只是没想到会是这里。”
安涴没应声。
不过容母对安涴的防备也没往心里去,反倒缓步绕着她走了一圈。
“三年不见,你变化倒不大。”
容母欣慰似的,目露欣赏,“不过你很坚韧,我之前就很看好你。现在果然不错。”
“当然如果这两年多梁束没暗中给你铺路的话,你可能会慢一点,但总会取得今日的成绩。”
安涴眉眼微动,紧盯着容母。
“可是你选谁不好,为什么选了他呢?”
容母刚还温柔的神情立时狠厉起来,“所以你落到这个下场,也不能怪我。”
“今晚我会让人将人送出国去,出去之后怎么样,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容母怜惜的看她一眼,眼底的执拗和癫狂在平静伪装下翻涌着,令人心惊。
“……”
安涴没想到容母居然会这么疯,咽下喉咙,镇定问道,“既然如此,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上次拍广告时的意外,是不是也是……”
安涴话还没说完,就看容母开心地捂住红唇笑出声,“是我呀,喜欢我给你的预告和惊喜吗?”
安涴不喜欢,并且她后背发寒。
相反容母就雀跃极了,“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猜测都跟我说说,我看看你猜中了多少?”
她慈祥纵容地看向安涴,怜惜并惋惜,“我这次都能告诉你呢。”
“可惜是最后一次了。”
安涴:“……”
另一边,剧组。
梁束在发现安涴不在时立刻觉得不对劲,连忙打开手机软件,去找她的定位。
果然她的定位像飞鸟一样不断移动,离他越来越远。
上次出事之后,梁束怕再出事,出院后第一时间给安涴装了定位。
手机上还有项链上。
双重保险。
他当时是以防万一,不想派上用场的。
结果还真派上了用场。
梁束第一时间报警,他大学室友就在怀城当刑警,这次回来前他已经提前跟对方打好招呼。然后梁束第一时间冲下楼,同时不停给安涴打电话。
白天在片场安涴都会静音震动,梁束紧捏着手机,希望她只是突然有急事离开。可隐隐的,梁束知道不是。
冲到停车场,王希慷和余遇还有柳白已经在楼下等着。
提前分工,梁束和王希慷去找人,柳白等警方,余遇从另一个方向开车潜入。
载夜戏收工的剧组工作人员的大巴正好拐进停车场,众人隔着玻璃看到梁束面色紧绷一愣。因为梁老师虽然在剧组不怎么爱说话,但状态一直都是松弛的。
现在整个人像绷直的弓,像要出槽的剑。周身肃杀锐利。
像到光一样闪进车里,然后银色跑车像闪电似的,轰鸣着冲出停车场。两息之间就不见踪影。
坐在车前面的魏玮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手机给王希慷打电话。
果然是坏消息,车上大家都在看他,魏玮装作无事,笑呵呵地应两声。
等下车之后立刻跑到没人的角落开始打电话联系各路人脉。
大家都开始行动起来。
远在滨城的容钦也收到消息。
接到电话时他正坐在办公桌边翻看楚时卿落在家里的相册。
突然手机响,接起来是他安排在母亲身边的人。
对方嗓音压的很低,只说了一句话,“乌鸦降落。”
容钦立刻腾的起身,抓起手机就大步往外跑。
跑到院子里,上车拐出去时,一辆白色保时捷开进来,是楚时卿的车。
隔着夜色,车灯照亮了对面车里。
楚时卿的副驾驶坐着一个男人,是他亲手挑出来的许嘉澍。
楚时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
容钦对楚时卿打了个手势,最后深深看一眼她,利落打方向盘,踩下油门与白色保时捷擦肩而过。
白色保时捷里,楚时卿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滨城离怀城不远,可现在太远。
容钦第一时间给梁束打电话。
电话接通,只有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你别着急,别冲动,我现在过去。”
容钦沉声开口。
梁束沉默一瞬,什么都没问,只说,“来不及吧?”
容钦:“所以给你打电话,你的直升机停在哪了?”
梁束:“在青华。”
容钦:“好,我现在过去,先升空,随时保持联系。”
许多话不用说。
这瞬间梁束恍然,想通许多。
但时机不对。
容钦能从滨城坐直升机先飞过来,可安涴光标还在移动,他只能开车去追。
还好,半个小时之后,光标停在一处荒芜的海边。
梁束放大导航,用力踩下油门。
安涴,坚持住。
他眼尾发热,重重眨眼将喉咙的酸涩咽下去。
紧紧攥住方向盘,皮肤与方向盘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骨节发白,像要断了一样。
王希慷无比担忧地看他一眼。
想开口劝,可张开嘴根本没法说话。他也提着心呢。
瞥见梁束沉寂的侧脸,状若癫狂的赤红眼尾,他整个人像要绷断的剑。
王希慷悄悄将双手握到一起祈祷。
各路神明菩萨啊,你们哪个好使我以后就供奉谁,这次可千万保佑安涴安全无事啊!
海边破败的小屋。
容母素手反转,含笑盯着指尖豆蔻,又调转给安涴看。
“好看吗?”
安涴后背紧绷,终于察觉从对方神经质的神情里察觉出不对劲。攥紧手,暗觉不好。
如果是正常人,怎么都好说。
这要不正常……
她肃神,目光定在容母身上。
约仔细看,约心惊。
对方有种不正常的亢奋。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容母娇笑,红唇扬起,特别甜,“我做的事可多了呢。”
语气跟撒娇邀功似的。
“三年前,酒店里那个男演员……”
容母缓慢地说着,笑意盎然地欣赏安涴骤然惊变的神情。
“就是我找的呢。”
她低头又摆弄指甲,“可没想到居然让你给逃了。”
语气骤然低落,字字咬的狠,阴森道,“你运气倒不错。”
“不过你之前识时务,走了就没回来。谁知道你现在怎么回事,脑子又拎不清啦?”
容母怨怼地瞪安涴一眼。
“也没事,虽然走廊的监控让容钦删了,但我那还有一份。”
“你想不想让梁束看到?”
骤然,死寂般的安静。
容母欣慰地欣赏安涴震颤的瞳孔,为她的濒临崩溃又往上加码。
“你说如果梁束看到了,会什么反应?”
“他那离经叛道的性子……”
容母点到即止。
“为什么呢?”
安涴哑声问。
他俩就谈个恋爱,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甚至在违法边缘都要拆散他们?
她不明白。
“为什么?”
容母低眸冷嗤,“这得问你的……好婆婆。”
安涴凝神。
可是梁束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
之后又很多年之后容母和容钦才找到梁束的啊。
跟梁束母亲有什么关系?
在安涴印象里,梁束母亲是个温柔到几乎没有主见的柔弱女人。
不然也不会被梁家少爷骗的那么惨。
生了孩子,孤苦伶仃拉扯大,又怨恨而亡。
看到安涴不解的神情,容母好像突然有了倾诉欲。
她甚至抬手让人送来两把椅子,一壶热茶。
安涴木着脸看黑衣人忙碌,在昏暗破败的木屋里摆上精致的红丝绒软椅,还有银壶温茶和黄油饼干。不安感更加浓烈。
因为正常人干不出这些事。
安涴心脏不停往下坠。
容母坐好,热情伸手邀请安涴坐下。
“……”
安涴在她对面坐好。
“你想知道,我就给你讲讲。死也得让你死个明白是不是?”
“……”
安涴怎么都没想到,在近乎被绑架的场合,接下来她会听到堪称狗血的陈年往事。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原来叫什么?我叫二丫。”
“多难听是吧。”
容母神经质地笑了,肩膀直抖,“但是你知道梁束他妈叫什么吗,她叫晴兰。名字听起来就用心的多吧?晴日下的兰花,多好听。”
“后来我离家,把名字改了。我叫自己容宁,宽容安宁。”
“晴兰比我小三岁”,
容母眯眼陷入回忆。
晴兰比她小三岁,幼时身体又不好,于是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
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什么都可着晴兰。爸妈和爷奶挂在嘴头上的一句话就是晴兰小,你当姐姐该让着她。
小时晴兰长得好,跟年画娃娃似的,谁都喜欢。可她不知怎么的,肤色黑。村头放羊的小男孩都笑话她,但一见晴兰就红脸。
一开始她觉得没什么,妹妹小,让着她也应该。
渐渐长大,她去读书,碰到了一个男同学。男同学和她心照不宣地暧昧起来,她那时都憧憬高中毕业,上大学之后就跟他结婚。
高中毕业后两个人约定好,她去外地读书,他在当地工作,等她毕业就在一起。
大二放暑假时,她回家,出去找朋友,他来找她时不在家。偶遇了晴兰。
晴兰对他一见钟情。
知道是姐姐关系亲近的男同学之后,晴兰求她撮合。
她不肯。
家里人都说她,后来晴兰在旁边哭,他们就骂她,抓起地上的柴火棍打她。
她不想妥协,赶他走,对他喊以后远走高飞,带她离开这个家。
可等她一年后再回家时,他心虚地站在晴兰身边,晴兰摸着鼓起的肚子,对她甜甜地笑。
她如遭雷击。
姐妹俩算是杠上了。
从此家不是家。
母亲却骂她,之前你也没跟小汪领证摆酒,咋就是你的了。晴兰喜欢他,你就让让她怎么了?
这能让吗?
她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喝多了认错人。
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能怎么样,不还是有孩子了,马上足月要生了,还能打了不成。
她不知去哪,觉得哪都没有容下自己的地方。
深夜上了山,结果第二天听说他担心的不得了,独自来山上找她,人没了。
晴兰受惊,早产了。生了个男孩。
刚生下来的小男孩身体虚弱,需要去医院。
家人忙着照顾晴兰,让她送男孩去医院。
听到这,安涴喉咙发干,“可是这跟梁束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继续讲啊……”
事情发生的急,她带小男孩去医院,等回来后晴兰整日哭,精神萎靡。家人求她把孩子带走,说晴兰没了男人,独自带孩子不好再嫁。
没人想她好不好嫁人。
她后来上山,找到他坠落的山崖。低头还能看到崖壁树枝上挂着刮破的衣料。
他是为了找她死的,这也许是她唯一得到的那点偏爱了。她抬起手,抓不住崖边的风。
她攥紧手心,下了决心。
回去后,真带小男孩走了。
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休学两年,兼职打工,各种跑零工把孩子拉扯到能上托儿所才复学。
等孩子大点,她带他回家,去给他父亲上坟。
孩子闹着喝水,她抱他到树下,结果很巧,居然又碰到晴兰。她大着肚子,如时光轮回一样,看到她,朝她甜甜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