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吩咐下人:“去换一个。”
季砚一点点擦着手,同时也是在擦去他心上的火,小东西还真会把他的话当耳旁风,这是要反了天去。
多大的胆子,连贺霆也敢去招惹,任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是仗着他不舍得对她如何。
之前只是听暗卫禀报她是如何与两个侄儿周旋,他已经是竭力在克制。
可此刻亲眼看到她是如何诱引着别的男人的视线,之前多心疼舍不得对她动怒,现在就有多想把人捉过来教训,以及把贺霆另一条腿也废了。
云意自然察觉到了季砚落在她的目光有多凌厉,她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只觉得心里快活了,也不去看季砚,径自走到季舒宁给她留的位置上坐下。
季舒宁一待她坐下就靠过去问:“六叔说你身子不舒服,不来了。”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云意一圈,“出什么事了?”
云意摇摇头,“你不是说要去鹿鸣山庄,我跟你一起去。”
坐在季舒宁身旁的裴濂听到她的话,眉头都拧了起来,云意只能装看不到。
她只怕是把大人气的不轻,趋吉避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因为现在是宴上,大人才没做什么。
可她知道大人说一不二,说要带她回东水巷,就一定会带她回去,她除了嘴上逞强两句,跟本没办法违抗,或许回去就又会被禁足,所以只能跟季舒宁走了。
季舒宁听了满口说好,“那感情好,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云意这才敢朝季砚看去,只见他正和几个官员在侃侃而谈,平和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好像刚才那到冰冷的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云意心不在焉的吃着宴,时间流逝,不少来贺寿的官员都陆续起身告辞,季砚让季大爷带着人去送,自己则没动。
他对准备下去先休息的季老夫人道:“孙儿今晚就带云意回东水巷住去,与祖母说一声。”
季老夫人年事高了,精神头也不济,已经觉得十分困倦,听到季砚的话愣了愣才觉出不对来。
他要带云意回东水巷,这叫什么说法。
看着季砚再理所当然不过的神色,季老夫人瞌睡都醒了,转头朝云意看去。
一见季老夫人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云意立马紧了神,撺掇着季舒宁道:“你要我陪你去,现在就跟老祖宗说,迟了就没机会了。”
季舒宁还云里雾里的没搞清怎么回事,听云意绷紧着语调,也顾不得许多,出声道:“老祖宗,舒宁有话说。”
季老夫人就怕季砚要说出什么来,听季舒宁开口,立马道:“你说。”
季舒宁便道:“我想要云意陪我去鹿鸣山庄小住几日,我们己经说好了,这边跟您说一声。”
季砚说话的突然,季老夫人还没想到应对之法,闻言便顺着点头,“那你们就一起去。”
季砚异常冷漠的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也不急着开口,等季老夫人说话才淡淡道:“她不去。”
不容置喙的气场让众人一时都不敢说反驳的话。
云意没想到他会如此强硬,一下就慌了神,细声叫季舒宁,“五姐姐。”
季舒宁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可她确定云意和六叔之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快速权衡之下,她那手肘撞了撞身旁的裴濂,若是裴濂开口,六叔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裴濂只当不懂她的意思,他一点也不希望云意跟着过去碍事。
季舒宁见他不理自己,改为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夫君……你帮帮我。”
软绵绵带着讨好的一句话,让裴濂眸色深了一下,反握了握妻子的手,对着季砚温朗而笑,“宁儿和陆姑娘交好,也是难得有这个机会,六叔就让她们一同去吧。”
季砚微凉的目光让裴濂话顿了一下,但是为了季舒宁那句夫君,还是接着道:“而且上回陆姑娘来侯府,家母也很是喜欢她,要是知道这次她也一起去,不知有多高兴。”
裴濂连永安候夫人都摆了出来,季砚若再不松口,就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也伤了两家和气。
季老夫人也半是说笑半是认真的道:“今日是我的寿辰,我说准,谁敢不答应。”
她要是再看不出云意和季砚之间有事,就真是老糊涂了,自己孙儿多年不娶,又将已经送走的云意接了回来,这代表着什么,分明是人定了!
虽然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也挺喜欢云意,可也仅限于此,要让她做季夫人,那是万万也配不上的。
季砚对老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只看着云意轻笑了笑,也没说话,众人都只当他答应了。
季老夫人不愿跟他谈论云意的事,让下人扶着自己回去。
云意则避开他的视线对季舒宁道:“那不如五姐姐今日就住祖家吧,我陪你回屋。”
季砚静静看着对自己避之不及,匆忙离开的云意,直到她的身影彻底在眼前消失,才垂下眼帘,也不再遮掩眸中的冷意。
他慢条斯理的拨着手里的佛珠,意味不明的淡道:“当真是无法无天。”
温缓的话锋倏忽一转,变的凌厉,“欠收拾。”
作者有话说:
云意:呀,一不小心四条船了。
季大人:……你等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告诉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56章
离开宴席后云意就始终一言不发, 静静陪着季舒宁往他所住的院子走去。
季舒宁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憋了一路,等终于回到院子, 把裴濂支开后,关了门就一股脑的问云意:“你跟我六叔到底怎么回事, 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子,笑了像没笑一样, 他不是最疼你了,为什么不让你跟我去山庄?”
今天发生太多事情, 云意到现在还觉得浑浑噩噩,再被季舒宁一连串的问题一搅, 脑子更是混乱不堪。
她抬起视线,望着季舒宁满是疑问的双眸,欲言又止的抿唇, 低声道:”我自己也说不清出。“
大人必然是生气了,这点毋庸置疑, 在大人质问她的那时候, 她其实是开心大于慌张,因为大人终于不再对她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一味的由着她,原来他也会生气,可她又发现,大人生气只是因为她胡闹、不懂事, 他从来没有像她这般,像发疯一样想要把他占为己有的念头。
季舒宁说大人最疼她, 确实是这样, 可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她想要的不仅仅是疼爱,而是男女之间难分彼此的浓烈情绻,如果今天调换处境,是大人与旁的女子纠缠不清,她想她真的会疯掉的!
这就是区别,大人对她没有情爱,他什么都愿意给她,她知道,可是她也知道他不会爱她……
也是,谁会爱一个卑劣,执拗,不择手段,阴暗又贪心自私的人。
“云意,云意。”季舒宁连声叫她,“你怎么了?”
云意从深陷的思绪里恍惚回过神,疑惑的看向季舒宁,眼前却模糊的厉害,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眼眶承载不住沉甸甸的泪水,决堤的顺着脸颊落下,她紧握的掌心也疼的厉害,云意缓缓松开手掌。
季舒宁吓了一跳,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生生捏断的指甲,和掌心一道道的深陷沁了血痕的指甲印尖叫道:“你,别吓我啊。”
云意却不觉得痛,因为掌心的痛根本比不上心里的痛,她无助的问季舒宁,“大人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爱我。”
季舒宁没见过她这样,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语无伦次的安慰,“当然不是,六叔那么在乎你,怎么会不爱你。”
六叔其实是一个面热心冷的人,想那徐慧茹还与六叔有过婚约,六叔一样对她不讲情面,她不知道六叔对云意究竟是什么态度,但她确信云意在六叔心里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个。
云意却听不进去,她低下暗淡无光的眼眸,哑着嗓子喃喃道:“不一样的,不一样。”
她忽然又微微笑起来,就像人在绝境时会不顾一切的自救,大人不爱她,会有别人爱她……
大人不肯把心给她,那她唯有去勾别人。
季舒宁看着她的神色,只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心神不宁,她认真道:“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跟六叔谈谈。”
爱不爱,问清楚不就好了吗?
云意却不想,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和大人分开,而且,她厌恶大人与她说话永远都是那么冷静,早已度量权衡好一切利弊的样子。
她抹去眼泪,朝季舒宁道:“我今晚能不能和五姐姐挤一挤。”
她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已经在洗秋院等她了,她才不会傻傻的送上去挨训,那些话她也听够了。
季舒宁心疼的不已,又庆幸自己对六叔没有太深的执念,她一点也不想变成云意现在这个样子,她点头道:“你跟我睡一屋。”
季舒宁去和裴濂说了云意要和自己睡一起的事,“你今夜就在东厢房凑合一下,或者回侯府也行,明早来接我们。”
裴濂脸都变了,俊朗的脸上竟然添了几分委屈,“宁儿未免太薄情,利用完我就要把我赶走?”
季舒宁微哂,“就一夜。”
裴濂啧了声,想到云意还要跟他们一起去山庄已经开始烦了,只是没有在季舒宁面前表现出来,他长臂一伸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也不是不行,那你再叫一声。”
季舒宁被他说话间喷洒出的热气撩的耳尖发烫,涨红着脸忸怩的细声道:“夫君。”
裴濂挑眉一笑 ,在她脸颊啄了一下,“行了,我自己想办法。”
*
云意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清早她让宝月去洗秋院收拾东西的时候,才知道昨夜大人就已经回了东水巷。
云意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和季舒宁梳妆完就等裴濂来接。
裴濂还未到,季嘉泽却是得知云意宿在此处,寻了过来。
季嘉泽还等在院中,季舒宁叫住正起身要出去的云意,思忖良久,认真的对她说,“我看得出四哥还喜欢你,你既然喜欢的是六叔,就别再像两年前那样,不然我还跟你翻脸。”
云意沉默须臾,点头轻声道:“我知道的。”
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对其他男子挑弄,唯独面对季嘉泽时会有内疚,他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可以给她想要的纯粹和炙热,可她却不敢要。
云意吐出口气,走到屋子。
季嘉泽站在院子中央,也没有等的不耐烦,嘴角松松挂着笑,手里还拎了个锦锻包伏。
云意有些猜到是什么,心里更重了,柔声道:“四哥哥。”
季嘉泽朝她走来,“昨日要接待宾客,实在太忙,抽不出功夫来找你,可别生我气。”
在季嘉泽看来,云意给了他回馈,那就是愿意与他处的意思,言语间也少不了亲昵。
云意摇头。
季嘉泽笑了一下将手里的包伏递给她,“上回说了给你的。”
云意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以及他灼灼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才知道话有多难说出口,不可否认,季嘉泽的这一腔情愫是她想要的,可她也清楚自己不可能给予回馈,她只是贪心的想要。
几番挣扎后,云意终于开口:“对不起啊四哥哥,我不能收。”
季嘉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为什么?”
云意不忍心伤害他,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笑道:“我知道四哥哥对我好,可你送我这个,若是让未来的四嫂知道了,只怕不是太好。”
季嘉泽以为她真是因为自己回来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所以使性子,两指交错在她额前轻轻弹了一下,“哪有什么四嫂,你来当?”
云意退了一步,季嘉泽眼里的笑跟着没了。
云意咬紧了牙,一鼓作气道:“四哥哥说笑了,我一直拿你当兄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季嘉泽乌黑的瞳仁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勉强想要维持笑意的样子让云意觉得难受,又小声重复道:“对不住啊,四哥哥。”
拒绝的明明白白,季嘉泽再也不能装作不懂,拎着包伏的手背上骨节泛白,他扯了扯嘴角,奈何一点笑也扯不出,略带着焦躁的说:“哥哥就哥哥,我要送你东西,谁也说不了什么。”
云意怀里一沉,季嘉泽已经将东西硬塞了过来,云意手忙脚乱的抱住。
季嘉泽喉咙动了动,声音略带粗哑,”不是还要跟五妹去山庄,好好玩,我先走了。”
云意想要追上去,可季嘉泽身高腿上,一下就走出很远。
云意只觉得手里的包伏好像会发烫一样,灼透了她的皮肤,让她不是滋味极了。
……
裴濂安排了车马来接季舒宁与云意去山庄。
季府外,两人正要上马车,裴濂拉住了妻子,用云意也听得到的声音说:“昨夜你就留我一人,这会儿总不能还让我独自坐马车。”
季舒宁见他在人前就胡乱说话,忍不住瞪他。
云意尴尬的扭过视线,“我坐后面那辆就是了。”
她说着走向另一辆马车。
季舒宁偷偷在裴濂腰侧拧了一把,裴濂面不改色的拉下她的手,“宁儿别弄疼了自己,我们也上去吧。“
季舒宁被他的没脸没皮闹了个脸红,明明成亲前他还不是这样,羞恼地嗔了他一眼,跟着上了马车。
云意独自坐在马车上,手边还摆着季嘉泽给她的狐裘大氅,她看了一会儿,侧过头将脸埋进臂弯里,闭上眼不愿再想。
马车在云意纷乱的思绪里辘辘的朝前行去。
季舒宁告诉她去到山庄要大半日的时间,她也松散了神经,斜靠在凭几上出神。
马车停下的时候她还有些诧异,似乎走了才不久。
马夫在外道:“姑娘,已经到了,请姑娘下马。”
云意揉了揉太阳穴,许是自己出神太久,所以觉得时间过的快。
她提了裙摆下马车,在看到眼前熟悉的朱红大门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