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小偷,也就是冯决,连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并承诺再也不会偷东西了,卫子昂摇摇手,让下人带他走了。
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白芨有些怀疑地侧过头,等着师兄解释。
喻永朝折扇一开,扇了扇拥堵得有些令人烦闷的空气:“继续看。”
只见卫子昂十分诚恳地说:“这冯决是我店面里采买货物的伙计,这麻袋里装的也是今日送给厨子做菜的材料……”他瞥了一眼麻袋中的碎肉,让身后的伙计把袋子束上了。
“他和他妻子是从边镇来投靠亲戚的,外乡人穷苦,我就收了他俩在酒楼里打份工。”
“原来竟是这样……”
“卫老板可真是个大善人!”
“那今后卫老板可要管好下人呐,这手脚不干净,迟早店里的东西也被偷。”
“是啊是啊,还是防着点吧。”
周围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但大多数都是夸赞卫子昂有善心的声音。
卫老板又提了一袋银钱给周公子当赔偿,周围的群众也没被落下。他提高声音:“往日有谁被冯决偷过银钱的,来我这里报个名字,等管家查清了会将这银钱还给诸位的。”
下一秒,人群蜂拥而上,一个两个挤着抢着去了拿着账本的管家那里。
那周公子见状,知道此事已了,瞪了那管家一眼,在家仆的簇拥下离开了。
卫老板仍是笑着看那群围着的群众,见周公子离开了,才心情颇好地转过身。
一个往西去,一个往东走。
只剩下地下流淌的血迹,被贪财的群众踩了又踩,渗入泥泞的地下。
人群已散,这热闹也结束了。喻永朝这才回过头来,看向白芨:“你对此事怎么看?”
这场闹剧被卫子昂所终结。
凭着刚刚的事件,白芨大致在心中对卫子昂有了份印象,毫不犹豫地开口:“卫老板是个善人。”
“就因为他收留穷困的夫妻、亲自出来保下犯了事的下属?”
“不止。”白芨摇了摇头,“他还能考虑到民众的心思,把损失的钱还给人家。甚至看到下属的伤,没有当众训斥,而是先去让人把他捞走就医。”
喻永朝丝毫没掩饰自己的夸赞:“观察的倒是挺细致。”
本来他们从酒楼中出来时,天色就已经渐暗。如今闹事过后,一轮弯月在天上露了头,多了几分萧瑟之意。
两人沿着小路逐渐沿着酒楼的位置走去。那酒楼之上是个客栈,一份地赚双份的钱,既然来到了晋王城,多少也要入乡随俗,像个正常人一样休憩。
行到小路的无人之处,喻永朝脚步渐缓。就在白芨好奇地回头想看看师兄为什么停下脚步时,只见喻永朝停在原地,从那宽大的衣袖中掏出来个……
女式的制衣。
?
从前她来晋王城时总会发现,凡人的衣袖里似乎是个修真者的储物戒指,总能掏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她差点就买了衣服想尝试。
结果师兄亲自实锤了她的猜想。
那么厚的一件白袄子,也能从他的袖中被掏出来。
可是她刚刚分明没有感受到师兄袖子里面有东西啊?
白芨眨巴眨巴眼睛,看见师兄拎着衣服的手覆了上来。
是给她穿的吗?
喻永朝一手拽了一角,把那袄子披在了白芨的肩上,又喊她转了个身,拽着白袄的抽绳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再一松手,那袄子就罩在了白芨身上,抵御了夜里寒凉的风。
那白袄一直放在喻永朝的袖中,似乎也沾了半分师兄的气息。白芨并不排斥,反而很开心地摸了摸那白袄上软乎乎的绒毛。
方才她是觉得有一些冷,穿上白袄子之后就好很多了。
“走吧。”
喻永朝重新迈开脚步,并肩到了白芨的身侧。
白芨虽然很开心,但是同样很疑惑:“大师兄,你什么时候买的袄子,还能藏在袖子里,我都没发现。”
她瞄了眼喻永朝那依旧平坦的衣袖。
人间的衣物,真是乍看平平无奇,细想恐怖如斯。
百灵鸟啄着袄子上的毛毛,刚把头埋进去打了个滚,便被白芨无情地抓住了。
它十分抗议地像万千百灵鸟一样啾了一声。
然后被塞进了白芨的衣袖里。
百灵鸟的体积并不算大,被白芨塞入衣袖里,却还能隐约看到个凸起的形状。
喻永朝看着她的动作,折扇掩唇,带着笑意:“那么大的袄子,我自是没有放在袖子里。”
白芨:“那放在哪里了?”
“……储物戒指。”
可是晋王城不是不允许使用术法吗!
面对白芨谴责的目光,喻永朝毫不在意:“只要没人看见就没事。我又不是凭空变出来个袄子。”
果然大师兄还是这样,一直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
就算有规则律令,也拦不住。
“那。”白芨迟疑道,“师兄,这袄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她明明一直与师兄待在一起来着。
“兔子。”喻永朝看了她一会,这才提示道。
白芨伸手触碰了下脸上的兔子面具。
原来师兄不止去换了人界的银钱,还顺便给她买了袄子……
想到她之前因为找不到师兄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白芨莫名心虚。
她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如此生气,甚至还给了师兄冷脸。
好在大师兄没有计较。
就这么和喻永朝一步一步地逛回酒楼下,周围的店铺都已经燃起了灯火。因为有着灯光,这一条街道的路不至于太暗,只是路上的人比起白天依旧少了很多人。
喻永朝撩起店门前的帘子,与白芨进入了白天那家酒楼。
酒楼里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在柜台翻着账本。白芨与喻永朝走上前道:“麻烦开两间上房。”
那人放下记账的笔,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楼上只有一间房了。”
他抬起头,又补充道:“现在酒楼客栈晚上基本都是爆满的状态,城中过节,前来入城的人太多了。”
白芨看他抬起头,面色一下子变得古怪。
这人竟是卫老板卫子昂!
他怎得亲自在这里算账?
卫子昂也认出了面前这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女。在一众人群之中,要么是看热闹的,要么是想趁机讹一笔钱的,只有这两位似乎对什么事也不关心,只是淡淡地站在旁边看这场闹剧。此前在西街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见过两位气质如此特殊的男女,想必是从别的地方来城中过节的。
他是做生意的,观察留意自然是要比一般人要上心,这么多年也练出了个过目不忘的本领。
思及此,他带着笑容解释道:“二位不知,因着白天那场闹剧,酒楼内的伙计们都去看望冯决了。他人挺好的,人缘也不错。真是可惜了。”
白芨听他话里有淡淡的惋惜:“卫老板是要打发走冯决吗?”
冯决的日子过得定是相当的艰难,从他洗的发白全是补丁的衣服来看就知道,他赚的钱并不多,以至于连一身新衣服都不敢去换。
卫子昂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冯决虽然人不错,干活又很利落。可是毕竟偷了人的银钱,若是不打发走他,今后哪个人还会来我的酒楼吃饭住店呢?”
白芨仔细思索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
冯决自己做出的偷窃行为,后果也要由他来自己承担。
卫子昂却是打量了他们一番:“二位是兄妹吧?虽然我们这就剩下了一间房,但是布局足够妥当,住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还有帘幔隔断,不用担心隐私性。”
兄妹?
师兄妹确实也可以算成兄妹。
见屋外天色已晚,怕是也不会有更好的去处。喻永朝干脆掏了银钱,订了几晚的时间。
卫子昂领着喻永朝和白芨上了楼,又介绍了一下屋子的布局,帘幔的位置,甚至贴心地给两人提了壶热水,冲了杯花茶。
白芨看着屋内奢华的装饰,感慨了下老板贴心的服务:“这就是上房的待遇么……”
直到那屋门被关上,白芨才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
她似乎,好像,独自和男修呆在一间房子里。
尽管那个男修是她可靠的大师兄。
将百灵鸟从袖子里放出来,白芨故作镇定地摸了摸它一头被挤乱了的鸟毛。
房间里安静得连地上掉了根针都能听得见。
如今她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水,看见大师兄依旧维持着刚进来站在门口的姿势,犹豫了一下:“师兄,要不要尝尝卫老板沏的茶?”
身后便是屋内唯一的床了。考虑到两人身份特殊,卫老板特意将帘幔的轨道划在床的中间,薄纱从那床的中间将一张大床一分为二,给足了隐私性。
只是白芨一言难尽地瞅着那床,仍觉得不太对劲。
修士其实不太需要睡眠,但是大师兄需要。白芨都做好将整个床让给喻永朝的准备了,她掏出玉扇与伏鹰鞭,开始琢磨着如何让鞭子与扇子的攻击方式相结合,使她的攻击方式更上一层楼。
这下变成喻永朝一言难尽地看着白芨了。
“师妹,我们是来晋王城放松的。”
白芨把目光从伏鹰鞭上移开:“我知道啊。”她看喻永朝坐在那床上,以为是吵到他休息了,恍然大悟地把鞭子收起来,改为打坐修炼。
喻永朝:……
他师妹可真勤奋。
第37章 酒楼诡事(3)
白芨在屋子里打坐修炼了一晚上。
她刚结了魔婴不久就进入了古秘境, 根基并不算稳。在秘境之中一直紧绷着精神,留意着周围的危险,没有太多机会修炼。
况且又中了寒毒, 受了伤……
一晚上的打坐冥想让她的身体感到久违的舒畅。当阳光从窗外照射到白芨脸上时, 她轻轻睁开了眼。
提起寒毒——
她的眼神落在肩头的袄子上。
大师兄应该是因为她中了寒毒, 怕她着凉, 才去买的。
肩头的百灵鸟还在眯着眼睛呼噜呼噜地睡着,白芨修炼了一个晚上,顿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感。
既然都在酒楼住下了,怎么能不吃早饭呢!
她想到那菜谱上的青虾粥、面片汤、奶皮酥……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白芨尽可能放轻自己的声音,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悄悄开了门。
应该是没吵醒大师兄。
白芨回过头朝着床的方向望了一眼, 却发现喻永朝早已坐了起来, 漆黑如墨的眸子正在盯着她,似乎想知道她要溜去哪里。
那略带谴责的眼神盯着她, 让白芨顶不住压力。
于是白芨捏了捏肩头的百灵鸟。
大家都醒了你可不能一个人自己睡啊,早起的鸟儿有饭吃。
见到百灵鸟被她轻捏得嘎地一声抖了抖身子, 白芨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不过大师兄有睡症,为何还会起这么早?
思及此,白芨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床铺。
床上却是一点躺过的痕迹也没有,师兄似乎一直维持着坐姿, 并没有动过分毫。
该不会, 大师兄一宿没睡吧?
白芨有些愧疚,如果不来晋王城就不会耽误师兄补觉,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总是拉着师兄一起。
“走吧。”喻永朝站起身来, 收起折扇, 率先走出了屋门。
师妹修炼了一晚上了,他也看了一晚上的扇子。
都看腻了。
白芨下楼去点了几份自己爱吃的早膳,又给师兄叫了些甜点,扒拉着面前的菜单,还在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以点。
酒楼的伙计似乎已经回来了,在楼下用早膳的人并不少,耳边充斥着忙碌的脚步声、男男女女的谈论声、还有动筷声。
直到一片淡蓝色的衣角出现在白芨的视线范围内。
“二位客官,您们的菜上齐了,祝二位用餐愉快。”
白芨猛然抬头,这上菜的人竟然是冯决!
见到白芨抬头,冯决也想起来了面前的姑娘是昨日撞到的人。他缩了缩脖子,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终究是不好意思地鞠了个躬,端着托盘离开了。
喻永朝面色不变,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枣糕到碗中。
“师兄。”白芨压低了声音,“昨日卫老板不是说会赶走他么,怎么还会让他回酒楼继续干活?”
况且周围吃饭的人像是忘了昨天那出闹剧一般,见到冯决也没有多大反应,依然是边吃边聊天。
喻永朝等那枣糕稍微凉了点,这才送入口中,面色如常:“谁知道呢。”
白芨一面看着菜谱,一面吃着桌子上的食物,眉毛逐渐拧了起来。
她好像,发现了些不对劲的东西……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口,就听见隔壁桌上的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对身边的好友说着:“听说了么,东街的周长柏周老板,昨天夜里死在了床榻上。官府的人来调查,看伤口似乎是魔修干的!”
魔修!
白芨抓住重点,眼神一凌,望向同样顿住的喻永朝。
那人的好友啊了一声,惊得周围的人都去看他们。见到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那人却不敢再多说话,只低头吃碗中的食物了。
白芨咬了一口粥里的青虾,虾肉十分弹牙,鲜香无比,识海中却和喻永朝传着音:“晋王城内有魔修?”
喻永朝摇了摇头,又察觉到白芨正埋头吃粥,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
“我察觉不到魔修的气息,要么对方的修为在你我之上,要么——”他那筷子戳了块奶皮酥,酥皮爆裂开的清脆声音十分悦耳,喻永朝顿了顿,将那块奶皮酥递到白芨碗里。
“只是个低等的、没有神智的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