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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光线刺眼。
孟棠月陪着孟义下了会棋,她棋艺倒是不错,只是和孟义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孟棠月拿着手中的黑子,迟疑着要往哪里落子。
院内,树叶遮挡的阴凉在地面上铺开好些,偶尔从树叶的间隙间微落阳光。
到底是夏日,拂过的微风间也带着明显的热意,鬓边的碎发被吹乱了些,孟棠月抬了手腕去整理。
一张素净温婉的侧脸显于夏日景中,是与盛夏有所不同的柔和。
孟棠月停了好一会,犹豫之间终是准备落子。
纤细的手腕是一截雪肌白藕,黑子被捏于指尖,几秒的思考过后,孟棠月抬了手腕。
刚起于棋盘上空时,身后站立的贺津微微眯了下眸,他俯首靠近了些,弯腰时抬手触到孟棠月指尖的黑色棋子。
捏得时间有些长的缘故,本该是凉意的棋子沾染了温热,阴影落下时,眼前的光线也被遮住大半。
棋盘也在此刻逐渐清晰,没有了方才从线格间浮起的阳光。
贺津低眸,俯首靠近时,呼吸像是将要倾落。
侧颈的肌肤忽的变烫,孟棠月又捏紧了棋,侧目看向旁侧的贺津。
因弯腰的缘故,他额前的黑发微微遮住眉眼,在细碎的光影与风中,浅扬起些不明显的弧度。
眼帘垂下时视线看向棋盘,神色冷静。
孟棠月眸子细微的顿了下,不过两秒之后,贺津转眸注视向她的眉眼。
视线于顷刻间对视。
这个距离不是亲密,甚至算不得靠近,仅仅只是一个合适的间距。
黑眸于光线下,蓄着好些情绪。
像是热带雨林间密集的光影,轻而易举的掀起一场隐性的风暴。
孟棠月无意识松了手中的棋子,只在她脱力时,贺津冷静接过。
孟棠月的手腕停了会,最后缓缓收回。
心端传来好些不规律的跳动,她无意识地拢了拢手指,最后垂下眉眼。
清晰的落子声过后,对面传来孟义带着笑意的声音:“棠月。”
孟棠月抬眸看向孟义,只见他瞧了眼贺津,又带着半开玩笑的意味道:“可不兴这样找帮手的啊。”
孟棠月看向贺津落下的棋子,又瞧了眼孟义,低眸时眉眼是些浅浅的笑意,却是没应声。
一旁的贺津却是有礼道:“爷爷说笑了。”
低低的声音随之远了些,暗色的阴影随之离开,眼前的棋盘又晕着虚幻的光线。
孟义摆了摆手,笑着道:“你棋艺倒是要比棠月好不少。”
“这些年她随我下棋,也就是勉强可以的水平。”
“她以前要输了还要反悔把棋收回去重新下的。”
孟义说着,语气里都是长辈的和蔼,倒是没有一点责怪之意。
孟棠月眼睫掀起,眉眼间都是些温软的样子,她轻声说道:“哪里有……”
“都是爷爷让着我。”
轻和的嗓音,尾音微拖时声音却更显得温和。
孟义落了白子,笑道:“该你落子了。”
孟义说着,又瞧了眼孟棠月道:“晚些回去的时候,带些东西回去,你上次搬家也匆忙,落了几样东西,我等会让人收拾了给你。”
孟棠月嗯了声算是应下。
第46章 棠梨枝
◎谈话。◎
离开老宅时, 是晚间七点。
天色稍稍暗了些, 孟棠月走出宅院门口,回头与爷爷告别时,孟义笑着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孟棠月
“回去罢,天色也不早了, 路又这样远。”
孟棠月点头应下:“嗯, 爷爷就送到这好了。”
孟义瞧了眼神色温和的孟棠月,应道:“好……”
语毕又瞧了眼孟棠月旁侧的贺津, 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片刻后, 孟义只是笑着道:“早些回去罢。”
孟棠月眸子动了动,她幼时在爷爷身边长大, 自是最熟悉亲密, 而她又一惯心思细腻些, 自然能看出爷爷欲言又止的情绪。
她并没有很快的应声, 稍稍停顿几秒后, 孟棠月转眸看向身侧的男人,微微仰脸时眉眼间浮起往日温和的笑意。
“可以等一会吗,我有几句话想和爷爷说。”
贺津低眸回视,还是平日里不显露山水的样子,他视线淡淡扫过孟棠月含笑的眉眼, 于最后微微颔首。
只是目光微微停顿了下,视线间的墨色像是一眼洞察他人所想, 轻而易举的知晓其中之意。
贺津敛了眸子, 只是淡淡应道:“我先去启车。”
话落后, 他抬手取过孟棠月手中所提的袋子, 指节微微相触, 随后紧接而来的是已然熟悉的体温。
孟棠月怔了下,手中的重力彻底消失后,贺津转眸极有礼数道:“先与爷爷告别,我将东西送回车内。”
孟义满带笑容的点头应道:“好。”
贺津的身影渐渐走远后,孟义才缓缓了目光,他瞧了孟棠月神色和蔼的开口问道:“这几日还习惯吗?”
孟义知晓孟棠月的性子,一个人安静惯了,除了些固定认ʝƨɢℓℓ识的人外多半都是不太与人接触,更不要说是结婚后融入一个新环境。
他是长辈,难免会对此担忧些。
孟棠月闻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应声时嗓音也是一惯的温和:“嗯,习惯的。”
孟义:“能习惯就好。”
孟义说完,又瞧了眼孟棠月的神色,似是犹豫几秒后,他试探性的开口道:“前些日子不是和你说你爸快回来了吗……”
“他大概是前段时间有些事情耽误了,最近几日才回,前段时间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才和他说了你结婚的事情……”
孟义话讲到此处中断了几秒,见孟棠月神色没有变化才问道:“等他回来了,我安排你和贺津与他见一面?”
“怎么说结婚也是一件大事。”
孟棠月眸子顿了顿,她安静地听孟义说完后温声应下:“嗯,可以的。”
也没有太久的迟疑,神色倒也与往常无异。
应声过后,孟棠月问道:“爷爷方才就是想和我说这个吗?”
孟义倒是没有隐瞒,他点头道:“是刚才想说的,贺津在旁边也不好直接问你要不要见面。”
先前婚礼时,孟义有与贺津说过孟棠月父母的事情,也解释了是因为远在国外,与孟棠月感情关系相对疏远,因此到不到场都是可以。
孟义方才想问,但又顾及着贺津在场,孟棠月会不好表达意愿,答应与否都显得勉强。
“那你回头和贺津说一下这件事情,抽个时间就好了。”
“父母双方见一面也是好的。”
孟棠月思绪有些遥远,她微微点头,只是温声答应了下来:“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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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晚间连风也含着白日的热气。
孟棠月低眸走出院门口,见到路面投射的汽车灯光后,她转了眸子瞧去。
光线不怎么明亮,透过车前的玻璃,她才勉强看清男人的眉眼轮廓。
视线好似是同时望像彼此,隔着距离的遥遥一眼,连情绪也是看不清楚的。
孟棠月敛了视线,走到车边时,她抬手打开车门。
孟棠月低头看向贺津,眉眼似是不自觉的染上温婉笑意。
“方才和爷爷多说了几句,是等好一会了吗?”
她开口解释,话落时,已经上车关好车门。
车内光线倒是明亮不少,神色也能看得极为清晰。
孟棠月侧目看向贺津,鬓边的碎发微落,眸子间也是尚未完全敛回的笑意,温和柔婉。
“我们回去吧。”
贺津收了注视着孟棠月的视线,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他抬眸,目光看向后视镜时,眉眼清晰倒映于其中。
惯是斯文寡淡的样子,却因着明亮的光线,显得有些莫名的深晦。
他倒是没有问起孟棠月与爷爷的谈话。
汽车驶离老宅,路旁的景象于玻璃车窗前划过。孟棠月低着眉眼,侧脸安静,神色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思绪遥远时,难免想起爷爷方才提及的见面。
孟棠月不算是感情太过于淡薄的人,婚礼前夕她有想过打电话告知父母自己结婚一事。但最后顾虑着好些事情,又加之感情太过疏远,她最终并没有主动拨通电话。
在父母双方都各自有了家庭后,她更像是一个疏远的外人。
车窗倒映下的斑驳碎影,于孟棠月的眉眼间轻轻掠过。
安静的气息流淌着。
贺津平视着车前,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光线昏暗忽明时愈发的清晰。
路途至一半时,孟棠月抬了眸子,迟疑着要不要与贺津说见面的事情。
她视线转向旁侧的男人,在看到贺津的的侧脸后,目光微微顿住。
贺津的眉眼于她而言算已然是极度熟悉,即便是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她大抵也能知道他此刻的神色。
孟棠月想着事情,又心不在焉的,思绪遥远时目光停了好一会。
贺津自然能感受到,他微微侧目看去,见孟棠月眉眼间微怔的样子,他适时开口问道:“贺太太是有话要说?”
淡淡的声音,好似是顺着提起。
孟棠月闻言思绪渐渐回归,她垂了垂眼睫,轻轻嗯了声,随后又安静了下去。
好几秒的间断,于最后时孟棠月温声开口道:“出门时爷爷提了我父亲要回来的事情……”
话语微微中断,孟棠月掀起眼睫,视线于下一刻落入墨色之间。
深夜似的清晰晦暗,极平静的对视,也是沉默倾听。
孟棠月:“说是最近几日回来时想见见你。”
第47章 棠梨枝
◎一起。◎
孟棠月换了个说法, 倒是没有直接复述爷爷所说的话。
话音落下后, 孟棠月顿了顿语句,隔了几秒后她垂了垂眼睫,语句也开始变得缓慢:“我还不太确定具体是什么时间……”
“等确定了时间的话,你要和我一起吗?”
孟棠月说到最后时语句变轻了不少, 又有些心不在焉的, 话说完时眼睫也没有抬起。
太不像她往日的作风,家教使然, 即便是从前她避开贺津时也不会如现在一般,说话和结束时都是垂眸的状态。心思也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贺津转眸, 视线侧目看去时停于孟棠月的眉眼间,视线于几秒后变深了些。
车内的气氛似乎由此安静了些。
“贺太太。”
几近半分钟的沉默, 贺津淡淡地唤了称呼。
孟棠月听到声音后, 眼睫微微轻颤了下, 随后才缓缓掀起眼帘看去。
车不知是何时停了下来, 窗外的夜景也是定格一般, 有些涣散的霓虹灯透于车内,连带着较为明亮的内景都开始迷朦。
贺津侧目注视着孟棠月,神色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只是眼底的情绪太过于深晦。
是随时都会诱人坠落的暗,偏眸底蓄着好些不明的情绪。
沉默对视时, 贺津的眉眼于孟棠月的眼前渐渐清晰。
思绪回归,孟棠月下意识地转眸看向车前, 确认不是红绿灯口后, 她收回了视线,
虽有些不解贺津停车的原因, 但她还是轻声应了下:“嗯。”
孟棠月抬着眉眼, 眉眼间的心不在焉已然消退。
贺津眸色沉沉,轻搭于方向盘上的手微微屈起,指节落于其间,发出极为清晰的声音。
“贺太太大概忘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
贺津并没有敛回视线,说话间低沉的尾音压着好些不明的情绪。
孟棠月微顿了下,目光也因着这句话看向贺津的眸底,几秒的停顿,她并没有应声。
贺津平静注视,似乎没有要孟棠月给出回应的意思,那一句低声询问已然变成反问的事实。
孟棠月迟疑着没有回应,她并不是完全在状态之外,哪怕是刚刚太心不在焉了些,她也能明白贺津刚刚所问之意。
以着结婚的事实,见家长自然是一件不需要询问的事情。
而她刚刚思绪有些遥远,也没太注意措辞,就自然的说了往常惯用的询问语句和嗓音,换作他人是合适的,但现在不是。
她和贺津已经结婚。
用询问的温和语气,怎么都显得疏离,更不像是接受自己结婚的事实。
孟棠月轻轻抿了下唇,柔软之间的嫣色重了不少,她启唇想要解释,但旁侧传来男人低低的语调。
“在这件事情上贺太太不必询问我。”
贺津的嗓音有些沉,语速却是不疾不徐的,像是每一个字都要说清晰一般。
目光凝视孟棠月的眉眼间,眼底那些不明的情绪,由晦暗渐转未明显的认真。
孟棠月视线没有避开,这一次她清晰的知晓。
“你可以直接告知我,无需询问,正当的行使你作为贺太太的权利。”
语句清晰极了,低沉的嗓音浸着清晰的情绪,又刻意压低了些许,连平静的尾音都是诱引。
孟棠月抬着的眼睫轻轻颤了下,她的视线与思绪像是陷入了贺津漆黑的眸间。
光影径直地倾落于眼前,随着落睫变缓慢时,都开始变成一个个有些虚幻的光圈。
即便车内有着这样清晰的光线。
孟棠月启唇,想要开口应声时又收了回去,她大概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她既不能做到漠视,也不能就此平静的应声。
白色的齿间轻轻咬住了下唇,樱桃唇肉随之陷下去,中心那一点陷下去的痕迹愈加的嫣红。
孟棠月安静不语,开着空调的车内她却感觉到莫名的热意。
视线是不能避开的,在与贺津的距离之间,那明显的漆黑墨色像是要烫到人心尖去的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