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短,他笑兮兮地开口道:“你是想问茉姐吧。”
小皮没管陈琛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她一直以为你是她一手雕出来的朽木,没想到——”
“你是野生的大佬。”
陈琛有些惊异地挑起眼。
小皮眯着眼,一脸“兄弟,我懂你”地笑。
“你太强了,她觉得被骗了。”
-
晚上放学。
陈琛一直跟在她身后。
程茉试了好多种办法。
她停,他停。
她走,他走。
她跑,他大步走。
问他,就说顺路。
程茉被噎住,家就住对门的两人,怎么走都是顺路。
原本短短一截回家的路,硬生生被两人演成了追逐战。走到一个公交车站旁,程茉有些累,单手叉腰,靠着站牌休息。
也不理会站在旁边的颀长身影。
余光里一只长毛的白狗狗摇头晃脑地跑了过来。
围在程茉脚边绕了两圈。
程茉蹲下来冲它打招呼:“你好啊,小白白。姐姐啾啾。”
小狗抬起黑溜溜的眼,轻轻地叫了两声。
程茉笑得越发开心。
“你认识它吗?”一道年长的女声有些犹豫地从头顶传来。
程茉抬起头,眨眨眼。
顺着灰衣女士手上的狗绳看到长毛白狗上缠着的项圈。
调戏小狗被狗主人抓到了。
程茉讪讪地笑着,站直身摆摆手说:“不认识。”
白毛小狗在旁边“汪汪”地叫着。
主人似乎不太相信程茉的话,摸着狗狐疑地看着程茉。
程茉转着眼睛解释,瞥到旁边站得跟柱子一样的陈琛,面不改色地说:
“我就是看它特别亲切。”
“长得特像我新同桌。”
……
送走狗子后,新同桌挺拔地站在身旁,像一棵树,又像堵墙。
一股闷气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程茉对着他的后背,用脑门撞了过去。
“啊。”她捂住头。
撞到了他的脊骨,把自己撞疼了。
她揉着额头,憋着气往另一条小路走。
往前走啊,往前走……
怎么走不动了?
她磨着牙回头,看向那个拉住她帽子的人。
在程茉的盯视下,帽子获救了。
她扭过身:“@*%¥#%¥……”
陈琛轻轻弓下腰,靠近程茉:“我没听清。”
程茉不满地扯了一下唇,重复道:“离我远点,你个大骗子。”
这条路,程茉走得也不多。
路灯很暗,人也很少。
不时还会路过一道道更暗的小巷。
大骗子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在经过一个巷口时。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撞击后吃痛的闷哼声。
程茉无意地往里瞥了一眼。
昏暗的光线下。
巷子里石砖层层垒起。
几个颜色五花八门的鸡毛头围着一个男生。
男生穿的是一中的校服。
被人揪着头发,脸痛苦地仰着。
两个人脚步没停地走过了巷口,程茉回忆着刚刚看到的场景。
她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
“刚才那个,”她不确定地问身后的人,“是江承吗?”
陈琛淡定地点头:“嗯。”
“啊?”程茉立马刹住腿,“真是他?”
陈琛:“你要管?”
“看都看到了。”
“你在这等我啊,我去叫人。”
“叫什么……”陈琛止住话,看着少女飞奔远去的背影。良久,他妥协般地垂下眼,活动手腕。
-
寂静的小巷里,江承腹部又被重重砸了一拳,密密麻麻的痛自那一处蔓延到全身。
他蜷缩着腰,靠在墙上,站都站不稳。
红发男凶恶地眯着眼:“下次见到你爷爷爬着走,知道了吗?”
说完,他扯着江承的头发,又是重重一拳。
“砰——”江承撞上旁边的石砖,灰尘四起,前后夹痛,腰断了一样。
江承含混不清地说了两字,黄毛一脚踹向他的腿。
“傻-逼”。江承又说了一遍。
旁边的绿毛冷笑了一声,弯着腰拽起江承的领子,“呸”了一口,拎起拳头砸向江承的脸。
江承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猛地闭眼——
预料的疼痛却迟迟没来。
他睁开眼。
如天神降临一样的冷峻男生单手挡住了绿毛的拳头,姿态轻松,反手折着绿毛的手腕。
战斗结束得很快。
红绿黄蓝毛们嘶声四起地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着痛。
江承扶着小腹靠在石砖墙上,也疼得嘶气。
陈琛漠然地垂着眼,擦着手上的灰。
并没有搭把手扶他起来的欲望。
而刚刚被动欣赏完陈琛武力值的江承,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下。
巷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突然间,身后“哇呀呀”地跑来了一群人。
像非洲动物大迁徙一样隆隆的脚步声,震天动地。
江承挤眼看过去。
最前头的女孩,黑发飞扬,眉眼热忱明亮,身后跟着一群人,三位大汉,两个大妈,一个拿着菜刀的厨师,还有一个矮——不对,一个玩泥巴的小孩。
动作牵动伤口,江承转回头吸气,却不期然发现,原本冷着一张脸的人形武器,此时忽的眉眼舒展,单脚踩着石砖,定定地看着飞奔过来的人群。
“干什么呢,你们。”耳边响起粗犷大汉极有威慑力的吼声。
在大汉巍峨身形的衬托下,红毛绿毛顿时成了小鸡仔。
菜刀闪着阴森的亮光。
摔在地上小鸡仔四人慌不择路地对视一眼。
撑着地爬起来。
强忍着痛。
撒丫子跑了。
-
程茉给从大妹砸东北铁锅炖店里聘请的特邀演员结完账后,才看向鼻青脸肿猪头一样的江承。
对上江承欲言又止的目光。
“你不用感谢我。”程茉很大喇喇地说,“就算是一条咬过我的狗,我也不能看着它被人打死。”
江承顿了一晌,抬起紫青的眼睛。
然而程茉并不能从这个肿胀的眼神中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她拍了下江承的肩:“真不用谢。”
被拍到痛处的江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干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我是想谢陈琛。”
第30章 拉小手
从女一号变成路人的程茉无聊地站在一旁, 踢着小石头玩。
斜眼看着获救的炮灰跟英雄道谢。
要不是性别上不一定合适。
激动地,似乎下一秒就要
以身相许。
不知道陈琛说了什么,江承忽然向她看过来, 目光晦涩。
而在接收到她回视的目光后, 江承有些不自在地躲开。
“回家。”打发走江承, 陈琛左手插兜,朝程茉走过来。
程茉双手塞进校服口袋, 小跑着走向陈琛。
抬起来的胳膊轻撞了陈琛一下。
他很快地闪开, 还特意绕到了另一边。
程茉皱着鼻子:“这么嫌弃?”
“不是。”他抬了下右臂, 展示袖子上蹭到的灰, 言简意赅地说,“脏。”
路灯间隔很远, 发出温黄的光,照亮沥青铺成的灰色小路。
路上有被风刮来碎石落叶。
鞋底碾过不平整的地面时,会有颗粒感。
灯光打在程茉白皙小巧的鼻梁上,有细小的飞毛落在她卷翘的眼睫上。
程茉很安静地走在旁边。
陈琛看到她眼睫上的落毛, 岌岌可危地上下轻摇, 不牢固到下一秒可能就被风吹走。
他喉结滚动:“眼睛上,有东西。”
程茉用袖口擦了擦眼睛:“还有吗?”
奇异的是,那簇脆弱的小毛还卡在睫毛间。
像等待着被人摘取。
陈琛停下。
程茉也停下。
风没有停, 世界深处传来沉默的呼啸。
树叶“哗哗”晃荡。
发丝在脸上乱撩, 带起似有若无的轻痒。
浓密悠长的睫毛下,是她瑰丽忽闪的棕色瞳孔。
浅映在白皙的脸颊上。
那双灵动的眸, 贴合心意般,乖巧地闭上了。
睫毛颤动。
陈琛俯身, 薄唇抿成清浅的弧线。
一点一点接近。
薄热的呼吸轻轻喷洒——
“还没(四声)走呢!”嘹亮的东北话在耳边炸开。
程茉倏地睁开眼。
挂在睫毛上的那小簇毛也随着她这一睁眼掉落。
夜晚暗淡的街道, 唯一的红色霓虹招牌——大妹砸东北铁锅炖闪闪发光。
刚才的特邀演员们兴冲冲站在台阶上冲程茉打招呼。
程茉笑道:“正回家呢。”
“姑娘路上慢点, 有空上俺们这儿吃饭,下次有活还想着俺们呐。”老大姐兴冲冲地挥手。
告别完东北一家人,气氛又变得静谧。
静默的小路上。
程茉咬着唇思索了一会,偏头道:“喂,让我教你数学,是故意涮我?”
陈琛抬眉,很快地接上:“当然不是。”
程茉本来一肚子闷气,但是看着陈琛今天的表现,也不像故意耍自己。
她问:“那你是为什么?”
月光照过细长的榆树叶,枝叶在路面上留下影影绰绰的痕迹。
“你说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把球又扔回给了程茉。
程茉:……
这个时候是靠装逼就能糊弄过去吗?
她刚哼了一口气,就看到路那边,塌腰耸肩,半死不活地晃过来四个彩毛小鸡仔。
红蓝绿黄,嘿,还真是刚才那四个彩毛天团。
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对视一眼。
敌众我寡,谁不跑谁傻!
程茉“唰”地拽起陈琛的手,在四下无人的街道里狂奔。
看着一溜烟跑走的大佬。
彩毛们收起摆好了逃跑姿势的脚,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面面相觑:那个姑娘,是个好人啊。
-
她拉着他的手,没有尽头地向前跑着。
旁边的树影、路灯、街道在不停地倒退。
一切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奔跑中,陈琛侧头,瞥向两个人攥在一起的手。
极淡地一眼。
似乎被烫到般移开视线。
又像是做贼。
跑了不知道有多久,程茉松开手,向后看了一眼。
街面上空无一人,只有飘下来的一片落叶。
别说彩毛了,什么毛都没有了。
她喘着气,才发觉俩人不知不觉跑到了一座拱形小桥上。
小桥左右栏杆上各挂着一排蓝色的荧光灯串。
湖边的柳树枝条在风里荡秋千。
程茉手肘撑在桥的护栏上,大口呼吸着微凉的空气。
月光倒映在吹皱的湖面上,城市的一角以湖面为线,对折展开。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深蓝色夜幕中,明圆的月亮像灯笼一样悬在他的身后。
少年鼻梁高挺,下颌骨瘦削锋利。
黑发被吹得桀骜地扬起,校服鼓胀,灌满了风。
她忽然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转学啊?”
声音被风,痒痒地播散。
被男生漆黑深邃的眼神盯着看了好一会。
程茉想,这是不是涉及个人隐私了。
她打了个哈哈说:“没事,我随口问问。”
正要另外起一个话头。
陈琛淡淡开口:“为了证明。”
“证明什么?”她竖起耳朵。
时间的流速一下子变慢,风声也放缓。
陈琛:“证明,我很好。”
呃呃。
不太理解大佬的脑回路。
难道是觉得在之前的学校已经难逢敌手了,特意来这找找存在感?
这就是强者的心态吗?
踩在白石板上,鞋底和桥面相触,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程茉提起一只脚,玩起单腿蹦格子不踩线的游戏。
陈琛半垂着眼,突然开口:“为什么帮他?”
程茉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江承。
问句指向的意思很明显。
明明之前江承对她也算过分,为什么要帮这样一个人。
程茉笑了笑:“他之前帮过我。”
很简单的故事,一个雨天,忘记带伞的女孩得到了一把意外馈赠的雨伞。
听完程茉的讲述,陈琛半挑着眉,声音很低:“你对人,都这么……宽容?”似乎是斟酌过的用词。
程茉:“那可不,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小心眼。”
两个人沿着小桥往家走,走了一段路后。
程茉忽然拽了拽陈琛的袖子:“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