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渡我——周镜【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5:19

  小姑娘狠狠地点头。
  虞乔与她挥别,重新戴上口罩,结了账步履不稳地走出酒吧。
  被酒精麻痹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月上高梢,街上人流稀疏,偶有几辆疾驰而过的车,车灯扬起一片灰尘。
  酒吧外两旁修剪了环形花圃,修剪整齐的绿植青葱,虞乔揉着额头,胃中灼烧的痛感一阵阵袭来,她身形摇摆,在花圃背光处直接坐在边缘石上。
  脑中纷至沓来的画面一阵阵袭击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长长吸了一口夜晚的凉气,浑身被酒精烧热,虞乔摸到随身包里的手机,点亮,点开拨号键盘。
  一位一位数字按下去,拨通。
  她觉得自己疯了,但她也不想再清醒。
  响了十几秒之后,电话被接通。
  虞乔把手机贴到耳边,冰凉的玻璃平面贴着发热的耳朵,让她很舒服。
  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很安静,像根本没有人一样。
  但虞乔知道他在听。
  “周宴深。”她轻轻喊了一声。
  他仍旧沉默。
  “周宴深。”
  “你听得到我讲话吗?”
  “周宴深。”
  “你在吗?”
  他不说话,她便一直不依不饶,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呓语。
  周宴深始终没有说话,然而呼吸声泄露了他一直在的事实。
  “周宴深,”虞乔声音低下去,垂睫,“我好难受。”
  胃和喉咙都火辣辣地疼,自己造的孽最终都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你发什么酒疯?”他终于出声,音色却是冷冷的,一语戳破她。
  虞乔安静了一瞬,吸了下鼻子:“我没有。”
  “虞乔,”这是他今晚跟她说的第二句话,微讽的语气,“你不觉得你自己变脸太快了吗?”
  一辆跑车疾驰而过,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夜晚,连弯月都上移了几分,淡银色的月光洒下来,让路灯原本暖融融的光芒都冷了几分。
  指甲嵌进掌心,虞乔硬生生止住了眼底的酸涩,过了很久,才声音很轻地说:“我只是想见你。”
  只是,想见你。
  周宴深沉默。
  冽冽晚风穿过树叶罅隙,沙沙声从很远处传来。
  许久,他才开口,微哑的嗓音:
  “你在哪。”
  思绪被酒精浸泡得迟钝,虞乔慢吞吞地回头看了一下,说:“我在一家酒吧门口,装修很好看。”
  ……
  “哦,”她抓了抓头发:“上面写着M,R,A。”
  周宴深冷静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虞乔,这家酒吧陵江一共有四家。”
  “嗯……”她想了想,说话钝钝的,“对面有一家星巴克。”
  “虞乔。”她听见周宴深又喊了她一声,“你能把位置发给我吗?”
  “好。”她点点头,接着混沌的脑子里又想起了什么,小声道,“可是我没有你的微信。”
  ……
  手机震动了一下,虞乔低头眨巴了下睫毛,看到微信上出现了周宴深的对话框。
  对……之前加过来着。
  她点开,把位置发了过去,然后关上手机。
  夜已深,她觉得有点冷,所坐的地方是花圃背光地,后面时不时传来从酒吧里出来的年轻人呼朋唤友的声音。
  虞乔揪下一片翠绿的植物叶子,低头慢腾腾地撕着筋络与边缘,深绿的细长叶条逐渐在边缘石上整整齐齐排成一列。
  “1,2,3,4,5,6,……”她数着条数,撕完两片叶子后,手冻得冰凉,摸起来像冬天结冰的石头。
  搓了搓手,虞乔朝手上哈了一口气,躺在石头上的叶子忽然被阴影笼罩,她的视线里出现男人将将停下的双脚。
  再往上,周宴深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里面衬衫的纽扣尚未来得及扣好,领口翻折处有几分凌乱。
  他站在她面前,眸色漆黑,沉沉盯着她。
  虞乔刚刚拢到一起的叶条松开,随着月光四处散落在花圃中。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委委屈屈地对他伸出手:“好冷。”
  他一动不动,目色都未偏移半分,仿佛要看穿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抬手,两根手指轻轻去勾他垂在一侧拿着车钥匙的手,声音轻轻的:“周宴深,我冷。”
 
 
第14章 春深
  凉得仿佛冰牛奶一样的肌肤, 触碰的力度甚至不及风过的痕迹。
  周围空气里都飘散着虞乔身上的酒气,巴掌大的小脸上唯有鼻头与唇角是红色的。
  望着他,瞳仁如水洗琉璃, 浅而温柔, 妩媚也纯情。
  周宴深想起她走到大众眼前的那部电视剧,演一个妖妃祸水,空有长相勾君王魂魄,其余什么都不会。
  叛军兵至城下,剧中的君王仍然不肯动她分毫。
  媒体评价:倾城倾国, 谁人不怜?
  他闭了下眼。
  俯身,回应她的索抱。
  虞乔像得逞的小猫一样,站起来,手顺理成章伸进他大衣里的温暖地带, 脸贴着他的胸膛:“好暖和。”
  “虞乔, ”周宴深听见自己问:“你看清我是谁了吗?”
  “嗯?”她的声音闷在衣服里,含糊不清。
  周宴深一只手掰过她的脸, 强迫她看着自己, 嗓音微冷:“你看清我是谁。”
  虞乔头脑发懵,张了张嘴,湿漉漉的睫毛眨两下:“周宴深啊……”
  她无辜而茫然地看着他, 一瞬间仿佛时空错乱, 让周宴深也恍惚今夕何夕。
  可周围的每一缕风, 她头发卷起的每一个精致的弧度, 身上淡淡的花香水,都在昭示着今非昔比。
  周宴深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渐渐松懈:“虞乔, 你喝醉了。”
  她闭上眼, 脸贴在他怀里, 不吭声,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他胸膛。
  手中满逸丰盈的长发,周宴深手指轻轻拢起一缕,掌心慢慢放在她的身后。
  她这些年实在瘦得过分,肩胛骨薄消,几乎摸不到一丝多余的肉。
  就这么抱着的时候,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半晌,他垂下漆黑的睫毛,抬手把她颊边的发拨到耳后:“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怀中的人口齿不清地嘟囔。
  周宴深怔住,手尚且停在她耳边,她脸上的皮肤也凉,搁在他腰上的手也凉,显然是被冻坏了。
  “周宴深,”她抱他抱得更紧,卷翘的睫毛紧闭着,肌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家。”
  车流声在身后马路上呼啸而过,路边的白杨树上偶尔扑棱过几声鸟叫,酒吧门口有人弹起了一曲热烈的贝斯,和年轻人醉醺醺的起哄声一同构出一个喧嚣的夜。
  周宴深低眸,用指背轻滑她的脸:“虞乔。”
  她没动,呼吸浅浅,好像靠着他的怀里睡着了一般。
  虞乔有一双很美的眼,眼尾上扬如狐狸眸,即便闭阖也仿佛能想到睁开时的眼波璀璨,略微一弯春意盎然。
  可她并不总是笑的。
  “周宴深,我最近很忙。”
  “我真的有事,别再给我发信息了。”
  “我很好,不用来看我。”
  “周宴深,别打扰我行吗?”
  “周宴深,”那一次,她便没有笑,脸色如霜如雪,他等了一天,最后只等到一句,“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一句话,结束了他们五年的感情。
  可是现在,她又说,我想见你。
  哪一句话是真的?
  他分不清。
  周宴深的手指停在她眼下,肌肤是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手边。
  她紧紧地抱着他。
  -
  虞乔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游泳时游到深水区不幸下溺,但是并不想挣扎,反而想随着温暖的海水不断下沉。
  直到海水的游动突然停止,她被惯性带得前倾,迷茫地睁开眼,胸腔一口气吐出来才发现自己身处驾驶座。
  地下车库大而空旷,光线冷白,各处错落停着价值不菲的车,虞乔的思绪停滞了一秒,身旁的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
  周宴深从车外的光中俯身,“咔哒”一声,单手解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而后直接将她抱出来。
  身体陡然腾空,虞乔茫然地四处望了两眼:“这是哪里。”
  “我家。”周宴深言简意赅。
  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她转得缓慢的脑子足足反应了将近一分钟。
  而在这期间,周宴深已经抱着她迈入了电梯,金属色的轿厢表面反射出她被他抱在怀里的样子。
  男人肩宽腿长,身形气质优越□□,抱着她轻轻松松,丝毫看不出吃力。
  虞乔揉眼,只觉这画面叫人恍惚。
  “周宴深,”她脑袋空空,略有些傻傻地问道,“我重吗?”
  他顿了一下,居高临下瞥她一眼,那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愚蠢。
  她默然几秒,声音微弱地解释:“之前拍戏很多男演员抱我都说重……”
  “虞乔。”
  周宴深忽然打断她。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什么?”虞乔开始回忆。
  “这是我家。”
  “哦……”她想起来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疑惑,眸光明艳而信赖,耳垂处红通通的。
  显然没有清醒。
  周宴深沉默。
  电梯一路上行,“叮”一声停下。随着门被打开,一间宽敞而整洁的屋子呈现在眼前。
  家具灰白黑三色,处处陈设井井有条,随便看哪一处都极具几何美感。
  非常,具有周宴深风格的装修。
  他给她拿了一双新鞋子,男款,宽而大,穿上去在地上拖拖沓沓。
  虞乔在客厅随意转了几步,窗边摆着一盆百合竹,细细生长的枝叶和谐又漂亮。
  她拨弄了两下,窗帘半掩着落地窗,纯净度极高的玻璃透出长陵江对岸的霓虹夜色,从高处俯瞰水面的波纹仿佛钢琴的阵阵起伏。
  再往前转角是厨房,煮锅咕噜咕噜的声音停了下来,周宴深从上方橱柜中取出一个黑边白瓷碗,将绿豆与甘草合煮出来的汤滤倒了进去。
  袅袅热气,周宴深转身,他早已听到虞乔踢踢踏踏走来的声音,端着碗从她身边经过,撂下一句:“过来。”
  茶几是不规整的大理石圆面,周宴深用勺子搅动了两下,放在桌子上。
  虞乔径直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里,周宴深家里没有铺设地毯,她便直接盘腿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周宴深皱皱眉,伸出手:“起来。”
  “不要。”她握着勺子喝了两口,放了红糖煮出来的口感甜丝丝的,干脆端起碗来喝。
  “虞乔。”他声音冷下来,拽住了她的胳膊。
  手里的碗微微晃了下,虞乔放下,顺势被拉了起来,软绵绵地扑进周宴深的怀里。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星子,看着很清醒,实则不然。
  相识数载,他太了解她。
  了解她每一个表情的喜怒,每一个眼神的含义,每一句话背后的真假参半。
  自然也知道她杯酒醉后的模样。
  不同于别人喝酒上头脸红,虞乔往往是醉得越厉害脸色越白皙,只有耳根红,眸色清明而思绪紊乱。
  往往会黏着他,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里,呼气温热,丝丝麻麻,用被酒精浸泡得甜腻而迷醉的声音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周宴深。”
  “周宴深~”
  “周宴深~”她会将尾音脱得很长,咬他耳朵,舌尖柔软:“我喜欢你你知道嘛~”
  譬如此刻,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她踮脚来搂他,眉眼弯弯念他的名字:“周宴深。”
  周宴深知道,明日太阳升起,酒意退去,她会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
  陈设柜旁立式灯带柔和的光线如一扇无形的屏障笼罩在茶几旁,静谧又隐秘。
  他搁在虞乔腰后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垂睫盯着她,喉结缓缓滚动,逸出一声“嗯。”
  得到回应,虞乔弯唇,唇色被热气氤氲得鲜艳,眉眼之间敛着旖旎光华,她仰起下巴,柔软的唇轻轻贴上他的。
  她身上有未消的酒气,混杂着绿豆汤的清甜,交织出一种勾人的媚。遵循本能般,浅浅淡淡吻着他。
  现实与回忆忽然之间仿佛陷入纠缠,落入某种不可名状的时空隧道,割裂又混杂。
  周宴深突然抬手,掐住她的下巴,神色晦暗不明,对上虞乔茫然的目光,下一秒,将她挂在自己身上的双手扯下来,反铰在身后。
  虞乔霎时沁出了眼泪,嘟囔一句:“疼。”
  他置若罔闻,绕过膝窝把人抱起来,呼吸不稳地抱着她大步向客卧门走。
  虞乔突然慌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男人不理不睬,扣着她手腕的力度丝毫没放松,径直打开了客卧的灯,把她丢到床上。
  床垫柔软而富有弹力,虞乔拨开眼前的头发,周宴深已经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他站在床边,俯身手撑着枕头,目光沉沉,极具压迫感地盯着她,吐出两个字:“睡觉。”
  他的声音有点发哑,虞乔肩膀本能瑟缩。
  周宴深的视线淡淡从她脸上移开,临走时“砰”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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