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扁平竹【完结】
时间:2023-02-28 13:53:06

  ——徐初阳。
  林琅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不去管它。
  反而是裴清术,递来的汤再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后,稍有顿住。
  最后改为放在桌上。
  林琅具体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情。
  她爱徐初阳,当然爱。
  像是水生植物离开水就活不了。
  他是她的归宿,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养分。
  “你和徐初阳是朋友,应该对蒋杳也很了解吧?”
  那句话辗转在唇间,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人都是矛盾的,智齿发炎,疼到难以忍受,却还是控制不住会用舌尖反复去顶伤处。
  越疼,越忍不住。
  就好比此刻的林琅。
  护士刚好进来,托盘上放着药。
  消炎的。
  手腕上绑了压脉带,护士握着她的手,拍打出血管。
  林琅怕疼,她比其他人对疼痛这种感觉更加敏感。
  比起普通人,在她身上,这种感觉能被放大到数倍。
  可是此刻,哪怕吓到身子微微颤抖,她仍旧安静的看着。
  看着护士用手指弹针管,将气体排出,看着护士握住她的手,针尖对准血管。
  在扎入的瞬间,林琅的眼睛被捂住了。
  看不见了,嗅觉便更敏锐。
  她闻到那股淡而厚重的香味,是从裴清术身上传来的。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为何会觉得这香味熟悉。
  寺庙里时常燃起的沉香,便是同样的味道。
  只不过他身上的更加厚重一些,闻久了容易让犯困。
  针扎进去,没有想象中的疼。
  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护士已经贴好了固定胶布。她说药水一共两瓶,这瓶输完了就按床头铃,她会过来换药。
  裴清术道过谢后,又观察了一下药水的流速。
  然后将它调慢了些。
  见他有意避开刚才的问题,林琅不再多问。转头去看窗外,手压在被子上。
  绵软轻薄的手感,不像是医院统一的老棉被。
  更像是蚕丝。
  裴清术和徐初阳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关于蒋杳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一些。
  那段时间是徐初阳循规蹈矩的人生中,最疯狂荒诞的一段。
  他亲眼见过徐初阳为她破了自己人生中无数次例外。
  所以在得知他交了女朋友,在蒋杳出国的那天。
  裴清术便清楚这段感情是不该存在的。
  后来徐初阳问过他,在蒋杳回国后。
  他说:“我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裴清术告诉他,已经不正确了,从他一开始将无辜的人卷进来,错误就开始延续。
  优柔寡断,只会不断扩大伤害。
  徐初阳又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裴清术并没有给他答案。
  因为没有答案。
  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他爱一个人,他会用一整段人生完完整整的去爱。
  不会容许多余的参与者,出现在他的感情之中。
  可是。
  裴清术开始沉默。
  错还是对,他已经分不清了。
  那一整天,林琅都和裴清术待在一起。
  她不让他走,他就真的没走。
  虽然始终维持着那道该有的界限。
  幼儿频道从早到晚都放着动画片,先前住在这房里的病人,估计是某个童心未泯的。
  林琅开了电视便懒得换台,就一直这么看着。
  她其实看的也不认真。
  心头思绪如一团乱麻,扰的她心神不宁。
  从徐初阳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蒋杳的身上,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抱着她匆忙离开。
  再到蒋杳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疼到声音都在颤抖,去喊他的名字。
  “徐初阳。”
  “徐初阳。”
  “徐初阳。”
  那种离不开他的依赖。
  如同一块块巨石,一同砸在林琅的胸口。
  比玻璃划出伤口带来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的,是胸口的窒息感。
  林琅不发一言,视线似落在前面的电视上。可眼里的焦距却证实了她的心早就飘到了别处。
  真正的难过不是逢人就诉苦,更是像含了一块黄连,卡住喉咙,待到苦味弥漫整个口腔,才惊觉连呼吸都被遏制了。
  溺水窒息而死的人,往往会死死抱住身边的一切。
  祈求一块浮木能带自己逃离。
  林琅去看裴清术。
  ——被她死死抱住的那块浮木。
  此刻他正坐在一旁,看着手上的药物说明书。
  而他的手边则放着几盒药。
  应该是刚才护士拿进来的。
  他看完之后,用走珠笔在药盒上写下服药时间和数量。
  起身时,视线正好和林琅的对上。
  笔被放回笔筒之中,他和她解释:“说明书写的不太简洁。”
  徐初阳曾经无意中和他提起过,林琅讨厌数学,因为她不爱算数。
  看见就头疼。
  药物说明书上并没有直接写明吃几粒,而是标注了克数。
  “谢谢你。”她说。
  裴清术摇头:“不用。”
  徐初阳打来的电话一直无人接通,或许是问了一圈,才终于知晓昨天林琅是被裴清术带走的。
  他立马也给裴清术打去电话。
  安静的病房内,只能听见裴清术手机放在桌上发出的震动声。
  ——怕打扰到林琅休息,所以在进病房前他就将手机调了静音。
  裴清术去拿手机,林琅看清上面来电显示的名字。
  ——阿震。
  前者看她一眼,拿着手机要出去。
  林琅说:“就在这儿接吧。”
  裴清术欲言又止,还是有所顾虑。
  林琅摇了摇头:“我没关系。”
  如此,裴清术在稍作犹豫后,还是按下了接听。
  徐初阳顾不上任何多余开场白,单刀直入问他:“林琅是不是在你哪?”
  语气急切。
  裴清术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林琅。
  后者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十有八九是徐初阳问他,自己是不是在他这里。
  于是她摇头,用口型无声请求他。
  不要讲。
  短暂沉默后,裴清术压低了声音,只说,不在。
  徐初阳是真的急了,他是之后才知道林琅也受了伤。
  他当时没注意到她,那么大一块玻璃砸下来,砸在蒋杳身上。
  她疼到脸色惨白,喊他的名字,全身都在发抖。
  徐初阳甚至都来不及多想就抱着她去了医院。
  原本打算医生给她缝合完伤口他就离开的,可蒋杳一直抖一直抖。
  神色惊恐,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
  心理医生过来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说她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之前应该遭受过长期的家暴行为,所以让她对这种疼痛感到害怕。
  她拉着徐初阳的衣服,不让他走。
  心理医生也说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有朋友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可她唯一的家人在监狱里。
  至于朋友,徐初阳回想了一下。她父亲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好像就没有朋友了。
  所以他只能暂时先留下,等她睡着后才离开。
  他给周硗打了电话,让他帮忙送林琅回去。
  还特地叮嘱,只是送她回去,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他今天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事不过三。
  再有一次,他不会顾念其他,更加不会让他好过。
  周硗喊着无辜,说人早不见了,衣服上还都是血。
  徐初阳瞬间愣住:“血?什么意思?”
  周硗说:“震哥不知道?她也被砸到了,那血流的,啧啧。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没啥事,一动不动的,也没吭声。”
  他嘀嘀咕咕,“也没准是给吓懵了。”
  徐初阳听完他前面那几句,早就心乱如麻到听不见其他的,打断他的话:“那她人现在哪?”
  语气实在算不上理性,带着焦急和躁乱。
  就差没直接吼出来了。
  周硗被这一声给吓到。
  他确实是头回听徐初阳用这种语气来说话。
  平日里他和裴清术都是最沉得住性子的,几时浮躁成这样。
  周硗也很无奈:“我是真不知道,你要不问问其他人?”
  他咬紧了腮帮,那句话几乎是从唇齿间硬挤出来的,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的暴躁。
  “她都那样了,你们放任她不管?”
  周硗支支吾吾,想说你不是也一样放任她不管?你还是人男朋友呢。
  但这句话他到底没敢说。
  主要是实在不敢惹现在的徐初阳。
  徐初阳懒得再和他废话,挂了电话后点开通讯录,手指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后他还是又给周硗打了通电话,让他把当天过去的宾客号码都发过来。
  他挨个打了一圈,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没人过多在意她,除了一开始的嘲弄。
  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打完,徐初阳的情绪已经到了非常不稳定的阶段。
  他努力深呼吸,平复下情绪。
  直到最后一通电话的接通,对方说自己亲眼看着裴清术带走了晕倒的林琅。
  之所以这么确认,是因为她整场的目光都落在裴清术身上。
  几次找机会想和他说话,都没能鼓起勇气,好不容易见他朝自己靠近,那颗心脏开始狂跳,提前想好的开场白都到了嘴边,却见他越过自己,跑向阳台一隅。
  林琅晕倒的地方。
  徐初阳道了谢后挂断电话,迫不及待拨通裴清术的。
  可对方却说,不在。
  怎么会不在,明明有人看见了,看见你带走了她。
  可这些话,统统被徐初阳自我消化了。
  脱口而出的只剩一句:“那先挂了。”
  自己和裴清术认识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
  这人从小到大最不会的就是撒谎,也从不撒谎。
  所以,林琅到底去哪了。
  徐初阳摘了眼镜随手扔在一旁,手指按着鼻梁山根缓解疲乏。
  他一晚上没睡,上半晚在医院陪着蒋杳,后半晚则在满世界找林琅。
  家里没有,学校也没有,甚至连她最常去写生的湖边也没有。
  他想给她的朋友打电话,拿起手机才记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她朋友的任何联系方式。
  别说联系方式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徐初阳努力回想起关于林琅的一切,她的交际圈,她的同学教授,她平时除了他身边,所生活过的其他痕迹。
  他没有丝毫融入过。
  不是她没有敞开那扇门,而是,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踏进去。
  踏进只属于她的人生。
  徐初阳的电话是在十分钟后打来的。
  在那之前,林琅正翻阅着微信里,他发来的数十条消息。
  无非都是问些她在哪,他过来接她的消息。
  她翻着翻着突然觉得没意思。
  她不是一个多么真善美的人,十几岁的时候那个叫寻康的男生总给她找茬。
  她忍气吞声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在某个时间点爆发。
  用自己攒的所有钱找到几个校外的,每天都将他拖进巷子里揍。
  后果她不是没有想过,人打死了,她来承担。
  她是始作俑者,哪怕是被坐牢,或是死刑,她统统认了。
  她把自己最柔软最乖巧的一面都展露给徐初阳看了。
  并且也只给他一个人看了。
  可是他呢。
  他给她的,都是先给过别人的。这些她无所谓的,真的无所谓。
  她可以不去争这些,只要他现在爱她。
  但,徐初阳不爱她。
  他对自己好,不过是因为她那张神似他初恋的脸。
  “徐初阳,只是把林琅当成了一个替代品。”
  这个早就在旁人一句句提醒之中,拍板的事实,却被她自欺欺人的蒙混过去。
  可是昨天的事情,让她终于明白,人各有命。
  该不被爱的,再怎么自欺欺人,都不会被爱。
  徐初阳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林琅等了一会才按下接通。
  电话那端的声音还绷着一口气,试探般的开口:“小琅?”
  林琅轻应了一声:“是我。”
  直到此刻,那块一直悬在心里的石头才稍微落下去一点。
  至于全部落下,还得在他亲眼确认她是真的平安没事之后。
  林琅听见拿车钥匙和开门的声音,徐初阳问她:“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林琅说不用,等她这瓶消炎药输完了她自己回去。
  脚步声停下,徐初阳语气生涩,强压不住的心疼:“消炎药?还缝合了?严重吗,疼不疼?”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林琅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索性就一个都没回答。
  “我没事,你也不用来,有人照顾我。”
  他还和以前一样,语气温柔,听上去像是和她商量,却更像是在提前告知她。
  温柔的,替她做好决定。
  “我听周硗说了,你胳膊受了伤。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小琅,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开车过去。”
  林琅还是摇头:“照顾的挺好的,我很喜欢。”
  说到“喜欢”二字时,她抬眸看了眼裴清术。
  后者不知何时拖走了椅子开始看书,续着昨天看的那页。
  听到林琅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