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青年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用尽力气抬起头来,是个清秀的青年,只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脸上布满被打后又结疤的伤痕,眼神木然的望着四阿哥和八阿哥,不发一言。
四阿哥正想询问张举人事情,被八阿哥扯了扯衣袖,他轻轻说道,“张举人,是怀斋先生让我来此探望你,怀斋先生说他年岁大了,不能出门,只是心里异常惦记他的得意门生。”
四阿哥一怔,见牢中的张举人眼神不再木然,缓缓转眸望向八阿哥,“你是恩师的什么人?”
四阿哥立刻明白,这个怀斋先生恐怕是张举人的恩师,张举人在牢中受尽折磨,恐怕不会轻易说出任何话,八阿哥这是从他周围的人开始套近乎,撬开他的嘴,心中又惊讶又欣慰,八阿哥不愧是以后的廉亲王,这份缜密心思和令人起亲近之心,无人能及。
八阿哥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来之前将张举人的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他早年远赴山东济南府求学,拜当地大儒怀斋先生读书,学问突出,是怀斋先生的得意弟子,果然一提到恩师,张举人就多了几分信任。
“我乃京城人士,与怀斋先生是忘年之交,这次去济南府探望先生,先生提到他的的得意门生,老泪纵横,我不忍先生伤心,和先生说来探望你,你这是究竟怎么了?”
说完之后,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神情严肃认真,“先生关心你,一直念叨你的学问是他见到过最优秀的,说你胸怀大志,只是我万万没见到,你竟然是个口出不逊污蔑朝廷的小人,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心。”
四阿哥一听就明白,好么,这货又在诈人家,读书人最怕的是被别人妄言,果然张举人神情从愤怒到凄然再到绝望,眼泪倾泻而出。
原本他还有所怀疑,此时在八阿哥一番话的刺激下,所有的念头都九霄云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恩师误会自己,否则他死不瞑目。
“公子误会我了,请你转告先生,他昔日的教诲我一句没忘,读书人为百姓请命,为社稷谋心,虽死无憾。”
八阿哥故意睁大秀眸,“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举人神情悲怆,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四阿哥和八阿哥,两人饶是再老成持重再镇静自若,也听得心中震怒无比,恨不能立刻弄死辽州知府和山西巡抚葛礼。
八阿哥听完叹了口气,他向来能说会道言辞恳切,此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干巴巴的安慰道,“我会和怀斋先生说,你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放心吧。”
张举人点点头,用尽浑身力气,将镣铐用力撑在地上,咬紧牙关慢慢站起来,浑身发抖着冲两人深深施礼,“多谢。”
四阿哥和八阿哥四顾无人,快速离开牢房,快步走到刚才的小院,那名小狱卒已经等在那里,见两人回来,谄笑道,“九公子在门外等着两位公子,小的引两位前去。”
两人见这小狱卒的模样就知道九阿哥没少给银子,两人随着小狱卒一路走出去,身边来来往往的狱卒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连问一声也没人问,只是笑眯眯互相询问,今个又赚了多少油水。
两人走到衙门门口,九阿哥和十三阿哥以及十四阿哥已经等候多时,原来几人分开后,三人在小狱卒引路下,去了牢中探望那名犯人,这个犯人平日里就是个小混混,见有人来探望自己,管它什么来头,含含糊糊的只是将九阿哥带着的酒菜吃了个一干二净,打着饱嗝让三人改日再来。
九阿哥三人在衙门外等了一会,越等越心焦,担心四阿哥和八阿哥会不会遇到危险,正想冲进去看看,好在两人出来了。
一行人返回客栈,掌柜的见大管家的舅姥爷回来,忙在房间里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三人忙了半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大快朵颐起来,而四阿哥和八阿哥心事重重,竟然没有一人提起筷子。
十三阿哥很快发现两人不对劲,估计和那个什么举人有关,忙问道,“四哥,八哥,你们今个有发现吗?”
四阿哥沉默片刻,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诸位阿哥。
原来年初山西大旱,种下的农作物纷纷枯死,百姓苦不堪言,其中又以辽州府境内最为严重,颗粒无收。
说到这里,九阿哥插嘴道,“这个我知道,山西向户部申请银子赈灾,皇阿玛还特别调拨河南的粮食前往山西赈济灾民。”
四阿哥神色清冷,语气不紧不慢,诸位阿哥却从中听出四阿哥的愤怒,“朝中贪污成性,从上贪到下,到了百姓手中,也就剩下一成,偏生这辽州知府更是贪婪成性,竟然将这仅有的粮食给到那些商人,让他们高价卖出,百姓哪里有银子购买。”
“眼瞅着一家老小快要饿死,辽州府下的农户忍受不住,在张举人带头下,写下联名状,附近村子里数百名农人按下血手印,要去太原府向巡抚葛礼状告辽州知府,只是官官相护,辽州知府贿赂葛礼,葛礼不但不闻不问,将张举人押回辽州交给知府处置,知府便污蔑张举人辱骂朝廷和朝廷命官,打入死牢,上报刑部秋后问斩。”
十三阿哥气得一拳排在桌上,“狗官,百姓们呢?”
四阿哥凤目微眯,语气更加森冷,“百姓们被关在村子里,不许进出,有士兵们把守,他们无衣无食,树皮和野草都被吃光了,饿殍遍野,所剩无几。”
诸位阿哥听到这里,沉默不言,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难过,尤其是八阿哥一颗心更是酸涩无比,他平日里善于结党,更善于让那些依附自己的官员为自己所用,他对那些官员平日里贪赃枉法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能让他们寒了对自己的心。
例如当时处理内务府总管凌普,因为自己人求情,他也就高高提起轻轻落下,此时想来,原来官吏们鱼肉百姓,视百姓为虫豸,这背后多少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葛礼这个狗东西是太子党没错,可是自己信任的那些人哪个又不是贪赃枉法,贪婪成性呢?
四阿哥的声音响起,“明日,我打算去那些村子看看,若是此事属实,我一定禀明皇阿玛,将葛礼和这些官员治罪。”
诸位阿哥齐声道,“四哥,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好友出了点事,陪她忙得焦头烂额,今天晚上才刚回家,没来得及更新,一时疏忽未请假,还请小天使们见谅,一定会多多更新,文文大概也还有三万左右完结~感谢在2022-07-27 22:58:39~2022-07-31 21:4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hy墨竹清水 30瓶;猩红女巫 10瓶;吃个大橘子 5瓶;仓鼠式民政局 3瓶;王妃不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箴言
诸位阿哥齐齐想去的誓师大会开起来容易,商讨过程却是遇到了难事,按照阿哥们的身份和能力,无论是硬闯还是迂回,完全毫无压力,硬闯有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以及御前侍卫和火\\枪营的好手们,那群不堪一击的士兵,压根无力阻拦。
迂回就更好解决了,将黄带子往身上一系,估计那些士兵们都要跪在地上,将他们驮着进去,不过这样一来,身份也就败露了。
十四阿哥挑了挑眉,“这个简单,就让我带些火\\枪营好手去营帐,用火\\枪顶在他们头上,把这帮龟孙吓破胆,自然放我们进去。”
十三阿哥是个孝顺孩子,皇阿玛的话还是记住几句的,不像其他几个拖油瓶,出来后放飞自我,将康熙帝的叮嘱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想到自己带着御前侍卫和□□营好手出来的时候,皇阿玛千叮万嘱万万不可让这些人被其他人发现,以免暴露身份,十四阿哥的提议不行啊。
他小心翼翼的将康熙帝的话描述一遍,诸位阿哥沉默了,八阿哥微微一笑,笑容带了些苦涩,“看来,皇阿玛还是顾忌着太子,葛礼是太子党,皇阿玛怕葛礼的事情牵涉到太子身上,难怪叮嘱我们谨言慎行,不能暴露身份,查到证据立刻回京交给他决断。”
四阿哥勾了勾唇,“按照太子的愚蠢,恐怕皇阿玛也护不了他多久。”
众人见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四阿哥毫无顾忌,知道他心里对山西这边的贪官污吏恨到极点,连带着将始作俑者太子也恼恨上了,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兴奋,经过此事,与四哥坦诚交待他们打算拥戴四哥争夺储君职位,也许四哥会答应。
朝中大事九阿哥虽说不算行,但是这灵机一动狗主意上心来却是他擅长的,眼珠咕噜噜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我有个主意,常言说得好兵不厌诈,刚才听四哥说着辽州府的知府黑了心肠,将吞得粮食寄在米铺高价售卖,这米铺掌柜想来和知府是勾结一起的,不如我让苟推知假借掌柜名义,买些酒菜去犒劳那些士兵,偷偷将药下在里面,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斜睨着九阿哥,呵呵冷笑,冤有头债有主,“原来这米铺是你的啊。”
九阿哥想到辽州府百姓过得苦不堪言,心中一虚,满脸惭愧,“辽州府的米铺规模很小,我从未上心,可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个掌柜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人中饱私囊,等我回京就把他撵出米铺,永不录用,哦对了,还要他将所有钱吐出来后,交给官府处置。”
他望了一眼诸位阿哥,见大家神色都很难看,忙补充道,“你们放心,等我回京,这间铺子的米我全部拿出来发给百姓,绝不食言。”
诸位阿哥知道此事原也不管九阿哥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过就像是官员贪污和康熙帝的纵容分不开,众人凉凉看了他一眼,也就不再言语。
虽说九阿哥吃了个瘪,但是办事效率却是很高,他立刻叫来苟推知一二三四五的吩咐一通,苟推知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眼见苟推知去准备,诸位阿哥知道有硬仗要打,酒足饭饱后各自回了房间,倒头便睡,养足精神。
四阿哥回到房里,心中澎湃起伏,倚在床榻上怔怔出神,想着后续如何安排,细桶呱呱噪噪的声音响起,“皇上,细桶突然发现康熙帝的好感度有波动。”
四阿哥一怔,不由问道,“怎么会?我们几人远离京城,如何会影响到皇阿玛的好感度,莫非是受太子影响?”
细桶将白板调过来换过去的反反复复的查看,又凑近眼前观察了许久,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奇怪啊,竟然是受八阿哥的影响。”
四阿哥讶异的望向白板,“八弟和我们在一起,就算是梦游也没办法影响皇阿玛的好感,是不是白板出错了。”
细桶斩钉截铁道,“绝对不会,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四阿哥:有区别?
白板上迷你版八阿哥正紧紧握住拳头,豆丁一样的大头娃娃身体晃悠来晃悠去,像是个不倒翁,抬头望天嘴里喃喃自语。
“大清的官吏竟然腐败堕落如此,难怪四哥每日心心念念想得就是如何肃清吏治,如何防止官员们结党营私,打击贪腐,还百姓一个清明,四哥当真是忧国忧民,可是我呢,我只想着如何能够夺得储君之位,我纵容那些官员,只为了他们能支持我登上那个位子,四哥,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
然后一个迷你版的四阿哥慢慢踱步过去,一双凤眸淡淡望着八阿哥,“八弟,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自古以来,但凡君王都须心系百姓,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你可明白?若是你看重的只有那些朋党,那些虚名,那些利益,纵使你登上那个位子,对不起的也只有百姓和你自己,你我是天潢贵胄,就更应该明白这些。”
八阿哥眼角微红,秀眸深处涌起一股轻雾,声音轻如烟,似乎很快就消散在云中,“四哥,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我恨太子专横,结党营私,想要废除他,想要自己上那个位子,可是如今的我,却也是个纵容官员的无耻之徒,四哥,我错了,这样的我,你还会和我一起看花似锦看风雨晦吗?”
迷你版四阿哥斩钉截铁道,“会,只是八弟,在诸位阿哥中,你能力最强,你会帮助四哥一起肃清吏治,还大清清明吗?”
八阿哥愣了愣,用衣袖抹去眼角的泪,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少了我,四哥可是少了左膀右臂,再说了,什么事离得开我?”
两个迷你版的双手握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异,白板前的四阿哥沉默了,嫌弃的望了迷你版的两人,心中暗道丑死了,但又弥漫着一丝感动。
原来八阿哥彻底领悟了官员之间的结党营私贪赃枉法会为大清为百姓带来多大的灾害,难怪皇阿玛的好感度会蹭蹭上升,最有手段结党营私、最会拉拢人心、最能争夺储君之位的八阿哥改变了,皇阿玛不高兴才怪,估计都会默念祖坟冒烟了老八醒悟了的十字箴言。
四阿哥想了想又道,“细桶,我怎么会出现在八阿哥身边?”
细桶笑容灿烂道,“因为小八的大彻大悟离不开皇上的温暖和爱心啊。”
四阿哥觉得时至今日他还没命人将细桶拖出去弄死,实在是自己忍功了得。
不提这一人一桶唇枪舌战,且说苟推知去了米铺,米铺掌柜见大管家突然来了辽州府,做贼心虚心中惊慌,忙出门倒履相迎,恭恭敬敬招待一番。
苟推知跟随九阿哥多年,早就是生意场上的人精,官场上的杠精,与米铺掌柜聊了一会,将他狠狠夸了一顿,打消他的疑心和惊慌,说自己奉主子的命查了河南和山西的米铺,唯有辽州府这边,今年米铺盈利颇丰,回去一定禀告主子,大大奖赏。
米铺掌柜原本提心吊胆,见大管家不但不怪罪,还夸奖自己,忙将勾结知府高价卖出朝廷赈灾米的事情告知了苟推知,苟推知心中暗骂不知死活,面上却是嘿嘿一笑,“这有什么,这天下还都是爱新觉罗家的。”
米铺掌柜不由欣喜若狂,原本怕大掌柜查账,对库中莫名其妙多出的米会询问很多,没想到大管家压根不在乎,心中一定,说的话就多了起来,说自己在这辽州府托了爷和大掌柜的福,和知府关系极好云云。
苟推知见米铺掌柜终于扯到正题,笑着道,“这开铺子的原本就要和官吏们处好关系,虽说爷在朝中举足轻重,但也无暇顾及到各地,若是所有地方上的掌柜都像你这般就好了。”夸得掌柜美滋滋,北也找不到。
苟推知又提议给知府送些厚礼,从铺上账面出,还有给那些知道内情的守军们也好酒好肉伺候着,堵上他们的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泄露风声,连累米铺和大家。
掌柜的觉得大管家说的对极了,不愧是大管家,自己这是既得了大管家的赏识啊,又能讨好辽州知府,一箭双雕,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