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梓牧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如有万千钢针在旁,让他不安得发慌。他再次环顾四周,办公室里没有丝毫不同,他们究竟进来做了什么?
现实让他无暇再想。
杜梓牧的改革工作本就不轻松,加上穆彤时不时带来“惊喜”,让他的疲惫感越发重了。
他苦撑了一天,基本解决了霍少兰带来的麻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偷偷打开了办公室里的百叶窗看向外面,那个让他“多虑”的女人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舒了口气,继续加班去了。
此时的穆彤正在四楼的洗手间里,不停地用冷水泼着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然而,再冷的水也浇不熄那颗滚烫的心。
杜梓扬离开后,她便一直“魂不守舍”,心心念念下班后去找杜梓牧当面问个清楚。
她用纸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微湿的刘海还有些残余的凌乱痕迹。
她回到了内务部,一步一步向特助办公室靠近。每往前一步,她感觉她心跳就要加速一次,如今仿佛耳朵也听得清“怦怦”的声音了。
穆彤啊穆彤,镇定点,你不过知道他真心爱你罢了!
这样的自我暗示似乎起了反效果,让她的思念更加无法抑制。
她刚走到特助办公室门口,发现门敞开着,只见杜梓牧侧身而立,凝重地直视着办公室的后方,那张干净得不落尘俗的脸如舞台上初见一般,在光影中出现,在优雅中绽放。
一缕悠长的思念又串起了过往,撩拨着她的心房――
――“这是药酒,你昨天磕到头了,涂一涂吧。”
――“湖边冷,穿上吧。”
――“来帮你搬宿舍。”
囤积了三年多的爱意如同一种会发酵的气体,体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迅速膨胀,马上要冲出她的身体!
最后是金山的话让她彻底破了防――“你撒娇也好,撒泼也好,都比按着他的节奏走管用。”
如果那是悬崖,就让她纵身一跃吧!
她实在是过于渴望表达对他的爱,一下子飞奔过去,猝不及防地抱住了他!
杜梓牧像被施了什么咒法,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记得刚刚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接着要说什么。她身上的温度就这样长驱直入他的身体,发梢间还满是香气。
他的内心越是澄明,思绪就越是混乱,他实在不懂她这种举动背后的含义。
“放手。”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并没有让她退缩。
她闭着眼,带着当初在舞台上那种将果酱喂到他嘴里的果敢,大胆地拒绝:“不放!”
“放手。”他再一次强调,但声音并没有更大一些。
“不放,绝对不放!”她倔强地把他抱得更紧了。
杜梓牧拿她没办法,只好如实相告:“放手,我在开会。”
开……会?
穆彤猛地抬起头,只见杜梓牧跟前,办公室的后方,齐刷刷站着三个“看戏”的大男人。
穆彤傻了眼,像触电一样松开了手。她本来就面子薄,如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更加手足无措。
“开会干嘛……不去会议室……”她咕哝着想要挽回丁点面子,脸红得像熟透的虾。
是啊,谁规定领导开会一定要去会议室呢?
她真想撒腿就跑,可是在同事面前,得体的仪态还是很重要的。她讪讪地赔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聊,你们接着聊。”
穆彤刚想“优雅”地离开,三位同事当中的袁弛便饶有意味地笑了起来:“我看这个会还是改天再开吧,领导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开会,对吧。”
“对对对,改天再开。”其余两人贼笑着附和。
杜梓牧羞红了耳根,强作镇定。“行,今天先散了吧。”
三人识趣地离开了特助办公室,袁弛临走前还向杜梓牧竖起了大拇指:“我袁弛谁都不服,就服你。”估计他是误会了,以为杜梓牧只用一天时间就“搞定”了这个不太聪明的女孩。
办公室里很快就剩下了杜梓牧和穆彤两个人。
这种尴尬的气氛已经许久未有了,穆彤羞赧地拨弄着刘海,单薄的胸膛快要压不住这种剧烈的心跳。
她怎么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是下班时间!
杜梓牧的心也乱极了。他没想过她会突然闯进来抱他,他这三年以来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竟被她“捷足先登”了。那种温暖的触感一直停留在他脑海里,即使在梦中也挥之不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熟悉的冷漠“面具”,已经不会让她伤心了。
“我都知道了。”她只是想诈一诈他,没想到他的脸色会变得如此难看。
她就知道,他心里是瞒着事的!
“杜梓扬说了什么?”他不信弟弟会故意说出他的病情,也许是他意外透露了什么?
“梓扬没说什么。”她不想牵连任何人,事实上杜梓扬几乎什么也没说过。“过年前,我和瑾瑜去了梅园散心,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写着‘喜乐安康’的牌子。”
杜梓牧心中一紧,结合她今早的举动,几乎拼凑出了答案!
他不应该心存“侥幸”,忘了他们还有同游一处的可能性!
他后悔那天脑子一热,在那棵大梅树下直白地写出了心意。尽管那句话他特地写了法语,想必她还是知道了含义。
他攥着拳头,听穆彤娓娓道出了感受:“曾经我以为,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要不是社团里的人在闹,你不会跟我在一起。”说着,她开始红了眼眶,再一次,卑微到尘埃里,“我承认我是个不起眼的人,个性不活泼,也没什么才艺,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理解,你说分手,我也接受了――”
杜梓牧心中一恸,犹如万箭穿心。
“可是为什么……你明明有心,还要这样对我?看着我伤心,看着我难过,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感觉吗?”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只要遇上他,她的眼泪就会廉价得可以随时掉落。“你欠我一个分手的理由,如果合理,我不会再纠缠你。”
杜梓牧依然绝望地垂眸。
他想不出一个像样的借口。
他就是一个懦弱而可悲的男人,连抱一抱心爱之人的勇气也没有。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没什么能留给她。
可这三个字对穆彤来说,就是一个敷衍的回答,一种无情的搪塞,让她心中的不甘与愤懑更浓烈。“别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的‘对不起’!我宁可你直白地告诉我,我家境贫寒,配不上你豪门‘太子’的身份!”
“当然不是!”断然拒绝的同时,他眸中再现了她半梦半醒时看到过的难过与深情。
这一次,没有昏黄的灯光,没有朦胧的睡意,她真真切切地读懂了藏在他眼里的真情。
“那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她“乘胜追击”,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朝他往前迈一步,他随之往后退一步,仿佛是一个独特的追捕游戏。
事已至此,他“抵赖”真相也毫无意义,对于她的步步紧逼,他唯有把“第三人”放进这段感情里,她才有可能放他出局。“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你也有了新的感情……”
应该感谢他对“第三者”的在乎,穆彤才有机会明明白白地解释清楚。“没有什么新的感情,那只是我骗老大老二的说辞,我心里从头到尾只有你!”她也没想到,激动之下,自己竟说出了这种不害臊的话。
杜梓牧诧异之余,是对她用情至深的震惊。
他明明什么也没给过她!
别说是爱的承诺,就连一次像样的牵手,他也没有给过她!
“你给不出分手的理由是不是?那我反悔了,我不答应跟你分手。”金山师姐说过,她要撒泼,才有可能打乱他的节奏,她便是这样做了。
艾米闻声而至,以为他们在争吵,敲了敲门示意,问:“特助,需要帮忙吗?”听到“分手”二字,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有点不合时宜。
见艾米来了,穆彤不好意思地抹掉了眼泪,不愿别人看见她“公私不分”的样子。
“行吧,你想什么时候告诉我苦衷都可以,我等你。”穆彤留下了这最后一句,逃命似的跑出了办公室,就像游戏闯关时主角解除了“无敌状态”,回到了最“没用”的模式。
办公室里,杜梓牧一个人无力地靠在了桌旁,思绪混乱得如有万千丝线缠绕,想理也不知道从哪头开始。
他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毫无道理地爱着一个费尽心思将她推开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新药的原因,他身上的疲惫感越来越重,同时胃部的不适也已经到了极致。他跑到办公室内的独立洗手间里吐了起来,眼泪和秽物一同落入水池的漩涡中,搅动着一颗将死的心。
他到底要怎么告诉她,他早已没有了争取幸福的权利。
第33章 Chapter 32
近日,金骅集团内部的巨大变动引起了行业的连锁反应,大客户部总监霍少兰高调宣布离职,带着原公司的半数客户跳槽到“谭氏”,金骅集团的股价应声暴跌,引起了股民的恐慌。
金骅集团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全国推广新思路和新产品的路演突然像爆竹般在城市里炸开,还有新的官方小程序,官方手机应用纷纷上线,派发着免费券和大额度的优惠券。
小市民可不管这些大企业有什么变故,只要听说企业“重伤”掉“羊毛”,就纷纷前去“薅”上一回。
穆彤最初对私域传播的“能量”没什么直观的感受,直到七大姑八大姨“轰炸”了她的手机微信――“只需一人助力,免费领取价值19.9元金骅洗浴大礼包!”
公司的羊毛,不薅白不薅。穆彤点了进去,让连瑾瑜帮忙助力,果然领到了一张免费券。
这么个派法……得“烧”多少钱哪……
多亏不远处那两位“八卦”的同事又开始嘴碎,才让她了解了一些内情。
“上回‘魔特’的‘慷慨陈词’没白费,上亿的资金董事会说批就批。”
“啧,你也不看看他是谁,‘太子’耶!”
“这个季度得为难他妈了吧,财务部要把财报‘美化’得多好看才能交差。”
“董事会心里有数吧,你还怕公司砸了钱,你工资开不出来?”
“才不会,金骅又不是路边摊。”
穆彤估摸着,自己上次到大堂取药错过的,正是会议上谈“钱”的部分了。
上亿资金……
全面改革……
她还是低估了杜梓牧肩上担子的重量――他能力再强,也不过是个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想掌舵一家上市公司,是要扛下多少压力啊!
她开始责怪自己的“不懂事”,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逼”他考虑感情的事。她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只要他不主动提起,她便不会再跟他谈“情”了。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之间维持着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不是恋人,也绝不是普通朋友。
穆彤所在的团队已经完成了部门资料的录入,“菜鸟三人组”也顺利通过了丹尼尔的部门设置考核。
丹尼尔在考核结束后懒懒地递给穆彤一份文件,以眼神示意:去,替我交给特助。
穆彤先是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可怜巴巴地回了一个眼神:老大,一定要我去?
丹尼尔“温柔”一笑,双眼一眯:不然我去?
一场眼神的较劲以穆彤的“失败”告终。
她“谄媚”地接过文件,“高高兴兴”地往特助办公室去了。
她其实是相当不愿再去打搅杜梓牧的。
那一腔“热血”,她上回已经全部用完了。
穆彤敲了敲特助办公室的门,入耳的依然是一声毫无感情的“进”。她推开门,缓缓地走到杜梓牧的办公桌前,将手上的文件交出去,不敢轻言。他抬头发现是她,工作效率直接归零了。
他接过文件,看了好一会儿,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发汗的手指搓了又搓,根本无处安放。
心虚的眼神躲了又躲,同样无所适从。
“那我……先出去了。”穆彤不指望他会挽留,只是客套一句。
“嗯。”他轻声应答。
冷凝的空气弥漫在办公室里,有一股独特的尴尬的气息。
穆彤痴望着他,依依不舍地退到门口处,刚一转身,便发现眼前有个活生生的人,而且马上要撞上了!
她慌忙地后退几步,踉跄得就要跌坐在地上,幸而对方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有重重地摔下去。
穆彤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眼前与杜梓牧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是总裁无疑了。“杜总,对不起!”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歉意。
杜自诚眼里有些惊喜,问:“你就是穆彤?”从前他还忧虑,到底是怎样“心机深沉”的女人“伤害”了他的大侄子,今日一见,完全颠覆了他原来的想象。
“是……是!”难不成,杜梓牧提起过她?她禁不住看向后方,杜梓牧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紧张,三步并两步来到她身边。
“三叔,您不是在市府开会吗?”寻常在公司,他会尊称他为“杜总”,而如今只有穆彤在场,没有外人,他便下意识叫了他“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