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彤惊讶地看着杜自诚:不应该是“爸爸”吗?怎么会是“三叔”呢?
这事没法当面问出口,在她心里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杜梓牧似乎不太自在,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离开。
穆彤领会了他的意思,点头道:“两,两位慢慢聊,我先回去工作了。”此刻她若知道,他害怕的是“丑妇见家翁”的不得体,她才能真正明白,他究竟把她放在心中什么位置。
这段时间,公司的风言风语越来越“过分”,穆彤已经被“渲染”成一人伺候三代的“风尘女子”了。她本人从小米那儿听来闲言碎语的时候,脑子里还是蒙的。
她这么一个卑微的底层员工,面对这种“百口莫辩”的言论,除了寄望于“谣言止于智者”,还能做什么呢?
她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劳烦杜梓牧。她“行得正,坐得端”,无惧任何抹黑。
完成部门录入工作后,丹尼尔对自己的小团队有了新的安排。林依依仍然留在丹尼尔身边学习,言睿则被委派到重组的信息技术部里协助工作。至于穆彤,只能说她“背后势力”过于强大,被董事长要去当助理了。
“我?做董事长助理?”穆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丹尼尔也不排除她在“演戏”的可能性,毕竟她与领导们都太亲近了。不过,作为她的导师,他还是有义务跟她说清楚:“原来的助理姐姐新婚不久就流产了,需要休养两周,你只是暂时代理一下。”
“可我什么也不会啊!”她也不讳言自己的“无知”。
丹尼尔安慰她说:“放心吧,董事长还有助理哥哥,太难的任务不会交给你的,你就负责给老人家跑跑腿,捶捶背什么的。”说这话的时候,丹尼尔也有些心虚,天知道董事长助理是做什么的,他又没做过。
“这样啊……”她不经意地瞟过特助办公室,眼中难掩不安与不舍。
穆彤接收“调令”当天就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八楼的高管办公区。区域指示牌上明确把董事长办公区和总裁办公区分了两个方向,因此穆彤很快就找到了正确的路。
当她踏进董事长办公室时,室内淡雅而休闲的装修风格还是微微让她吃惊,仿佛这不是一个办公室,而是郊外的一个度假别墅。这个别墅,不,这个办公室纯白偏于冷清,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不摆鱼池盆栽的简约风气,穆彤反而觉得空旷清新。
她还没走到最里面,就听到了老爷子的笑声:“真的?抱上啦?哎哟,太好了!”穆彤高度怀疑董事长是在吃她的“瓜”,可她没有证据。
老爷子一见穆彤来了,马上高兴得迎了上来。“你终于来了!”
穆彤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弯下了腰,叫了一声:“董事长好!我是内务部的穆彤,今天过来报到。”
“行了,一家人客气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家人”是什么含义,老爷子又让她改口,“别叫我‘董事长’,叫我‘爷爷’就行。”
她……怎么可以叫“爷爷”……
她和杜梓牧都叫他“爷爷”的话……
穆彤羞得埋了头,不敢“违抗圣旨”,难为情地应了一声:“是……爷爷……”
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身旁的“助理哥哥”偷偷在笑,一点“高管风范”也没有。
这算是……近墨者黑?
助理哥哥朝穆彤伸出了友谊之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助理‘杰克’,这两周合作愉快。”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梳着一个看似倒挂也不会凌乱的饼状发型,从上到下都是比较前卫的“奇装异服”。
穆彤赶紧与他握了手,谦卑地说:“我叫穆彤,杰克前辈,请多多指教。”
杰克笑着说:“指教谈不上,事情不多,商量着做一下就可以了。”穆彤大略感受到这些社会精英的言谈是多么有艺术感,发誓要好好学习一番。
老爷子心急,等不及他们寒暄完毕,就插嘴进来了:“穆彤啊,你快说说看,你跟我那呆孙子到底什么情况?”
听这一问,穆彤是傻子也明白他们知晓她和杜梓牧曾经“有情况”。“我和特助是大学校友……对,大学校友。”老爷子一副“你继续说呀”的表情,她好像没法终止这个话题,“然后就……一起工作……他带领我们改革,带领我们前进……嗯,就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反正说了也就说了,她不打算再“回味”。
老爷子哪里是要听这些“官话”,满心替他们着急:“那小牧有没有欺负你?受委屈了一定说出来!要是怀孕了,爷爷替你做主呀!”
什么?怀孕?
穆彤连连摆手,讪讪地辩解道:“没有没有!我和特助只是普通朋友……”
“哎,那就更气人了!一点儿也不像我,一点儿也不像我!”老爷子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一个劲地捶胸顿足。
穆彤苦笑,怀着一颗“向死而生”的心,决意在这里“扎根”两周。
金骅大厦五楼,信息技术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言睿的寸头开始有了变化,随着头发的生长,他硬朗的外形开始变得柔和,整个人变得更有亲和力。
这会儿,他走出廊道散心,静静地叼着烟,想着一个病弱的中年女人。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也好这一口。”技术总管刘工来到他身边,他礼貌地递了烟,但刘工没要。“谢谢,我自己有。”刘工借了火,一起吐起了云雾。
“一根下来,所有烦心事都没了。”言睿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烦什么?感情?工作?”刘工找到了话头,饶有兴致地问。
言睿微笑道:“现在自然是工作了。刘工,以后还要仰仗你。”
“哪里的话。”刘工摆摆手。
言睿深不可测的眼眸中,潜藏着一股韧劲。
第34章 Chapter 33
伴随着身体里那股躁动的消弭,杜梓牧肉眼可见消瘦下去。从前积压下来的疲惫与困倦令孱弱的躯体不堪重负,加上新药的“洗礼”导致长期的胃部不适,他已经去到了支撑的极限。
紧绷的弦,终有断的一天。
他开始高烧不退。
老爷子在手机上批了他的病假,让他在家休息,同时发信息给三五知己:“老朋友们,下午去钓鱼啦!”
其实公司里的事情没什么是杰克一个人搞不定的,老爷子把穆彤留在办公室里,纯粹是为了逗“孙媳妇”玩几天。
老实说,以穆彤这个业务水平,做董事长助理还是勉强了些,老爷子光看她收快件的样子,已经在摇头叹气了――
邮政专员站在前台,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李思淳的快件!麻烦签收一下!”
“李思淳是谁?”穆彤木讷地问。
“我怎么知道李思淳是谁。”邮政专员也一脸懵。
两人侧着脑袋,面面相觑。
“地址没写错吧?”穆彤检查了一下快件的地址,确定是这儿了。“你等等,我问问看。”
穆彤走进内室问杰克:“请问一下,李思淳是谁?”
杰克正在悠闲地喝着咖啡,突然听到“李思淳”三个字,呛得连咳不止:“咳咳咳……是……咳……是我!”
穆彤恍然大悟!
这办公室里就三个人,明知道董事长叫“杜金骅”,穆彤啊穆彤,你就不能动动脑子?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现在马上去签收!”她面有愧色,急忙跑回前台去了。
杰克苦笑:“没关系,咳咳,你慢点儿……”
穆彤总觉得工作不太顺利。
当天下午,老爷子说要出去一趟,顺道把穆彤给“捎”上了。当车子停在半山的独栋前,老爷子把她“赶”下了车。
他摇下车窗,向一脸茫然的穆彤解释:“这是小牧的家,他病了,你帮忙照顾一下。对了,家里有佣人,直接按门铃就行。”当她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的时候,车子已经载着老爷子跑出很远了。
梓牧病了?
穆彤所有的关注点最后都落在一个“病”字上面。这一次,没有为难,没有尴尬,她心急如焚地按下了独栋房子的门铃。
当初他受伤住院,她没能在他身边照顾,至今是她遗憾之事。现在他病了,如果她还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她将寝食难安。
杜梓牧的家一点儿也不像电视剧里的“豪门别墅”,没有欧式尖顶,也没有葡萄庄园,只是一座平顶的复式白色建筑。
佣人潘姨打开了前庭镂空雕花的小闸门,将穆彤迎了进去:“穆小姐是吧,这边请,老爷已经吩咐过了,您可以在杜家随意走动,留宿也是没问题的。”
“啊?”她一个趔趄,险些把自己撞死在杜家的闸门上,“我没事,脚扭了一下……没事了!”她拨弄着刘海,紧跟在这位和蔼可亲的“邻家阿姨”后面。
留宿……
董事长“脑洞”真不小呀!
杜家的前庭不大,干净的低坡连着一座纯白色的三层建筑,除了曜石般剔透的玻璃幕,墙上再没有多余的雕饰了。
穆彤穿过淡色的原木大门,走进了以米色为主调的轻奢欧式大厅,说是欧式,也没有洛可可的繁复与柔媚,只是点缀着欧式纹理的旋梯贯穿其左,再加上塞纳河色的大理石如冰面般透亮,让整个家显得简洁而温馨。
潘姨指着开放的二层中央,客气地对穆彤说:“少爷在二楼的第二个房间,现在应该还睡着,您在沙发上坐会儿看看杂志也行。”
穆彤瞥过大厅中偌大的真皮沙发,别说,她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都快赶上“床”的大小了。“我想去看看他。”不是说软软的沙发对她没有吸引力,只是她更担心他的病情,这时候她不看上他一眼是不会安心的。
“好的,您请自便。对了,您叫我‘潘姨’就行,有事可以随时喊我。”这位潘姨亲和力十足,笑容也让人安心,与那天她见过的财务总监张悦――据说是杜梓牧的妈妈,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好的,谢谢。”穆彤向她点头致意,她也向穆彤点头回礼,然后便忙活去了。
穆彤抬头望了望蜿蜒的欧式旋梯:旋梯中部接了二层的地,又从另一头延伸到三层去了。
她像个来到了游乐场的孩子,缓缓地踏上了梯级。
对于她这种“贫寒”的女生来说,室内有旋梯是一件多么新奇而有趣的事情,她盯着护栏边上的欧式花卉钩纹,目光穿过钩针中央,能看到那水云色的餐桌。
穆彤来到二层,放眼看去,二层里的三个房间都是敞开的,可见杜家人对她有多么信任。进公司之初,她对自己凭实力入职金骅集团没有丝毫怀疑,如今她不那么确定了,虽说她的身份不至于是“董事长情人”那么离谱,但从老爷子的态度来看,他大约……真的把她当成“未来孙媳”了。
她从未奢望过与杜梓牧能够“修成正果”,她只是单纯地爱着他,无法停止。
本以为依照杜梓牧的性子,房间一定简约得让人吃惊,穆彤万万没想到,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所在的房间时,会看到那么多的泰迪玩偶!
几乎满房间都是!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半分惊讶之声。
原来,当初她在电动城里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了眼里。他知道她喜欢泰迪!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送过她一只……
这个男人到底要藏起多少秘密才甘心!
究竟是多深沉的爱意才会整个房间摆满泰迪?究竟是多隐匿的感情才会坚决不让她知晓半分?
她已经没有办法确定,这个男人到底在背后为她做了多少事情。
他的爱意好比荒漠中的水源,她以为她挖出的几滴就是全部,殊不知底下是一口深井。
房间里的床分了上下两层,显然下层才是杜梓牧的“天地”,因为只有那儿放满了泰迪。
她轻轻地靠近床边,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如同童话里沉睡的王子。平日里,她不觉得他有这般单薄,这般瘦削,竟连嘴唇也苍白得毫无血色。
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她不知为何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竟怕他随时断了气。
她不敢惊扰他,更不敢触碰他,只好悄悄地坐在了地上,默默地守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始做噩梦,涔涔的汗水密布在额上,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快速地滚动,然后是一阵模糊而急促的呓语:“彤彤……小心……快走……”当泪水真切地从他眼角流出时,她的心如遭雷殛!
她仍然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她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但她知道,他在梦里还保护着她!
这一个普通的下午,她就这样听着让人心碎的呓语,环抱着膝,在房间里无声的哭泣。被爱的感觉很幸福,但不知为何也很揪心。
过了好一会儿,杜梓牧在床上翻了个身,意识模糊地喊着:“水……水……”
穆彤一听,迅速地抹掉了眼泪,起身见床头柜上还放着棉签和水杯,料是潘姨照顾他留下的,她便“依葫芦画瓢”,蘸湿了棉球,仔细地替他擦湿嘴唇。
过去,他总是借故避开与她接触,现在他终于“避无可避”了,只能任由她“摆布”。穆彤打湿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与四肢,温柔得如同照顾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