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总会在他心情稍微好点的时候,说一些破坏他好心情的话。
但凭什么她总是这么轻描淡写、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为什么不生气?
清淮今天的情绪格外外放,比如他不高兴了,肉眼可见的就是鬼气满屋子肆虐。
“你差不多消停点。”白宁宁拍开落在身上的房顶掉的灰渣,“他这房子搭得本来就不结实,一会儿给撞塌了,你是鬼你死不了,我真的会被砸死。”
她仿佛是被自己的话逗笑,眉梢轻挑,语气变得轻快玩味:“我死了你也会死,死在一起算不算殉情?”
清淮觉得她简直在浪费自己的时间,袖子一甩,想走。
白宁宁拉住他的衣角——按理说是拉不住的,毕竟鬼没有实体,只要他不想被她碰到,她就只能抓住一团虚无的鬼气。
但她拉住了。
他也停下了。
白宁宁依然坐在转椅上,因为伸手拉他,身体往前倾了些,她竖起另一只手的食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清淮皱眉盯着她,像是在说:你这个麻烦的女人。
“那算了。”白宁宁松开手,双手环胸顺势往后一仰,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我不问了。”
清淮盯着她,没低头,语气也没有退让:“只能问一个。”
但就是听着像是妥协让步。
仿佛这个问题他无论如何都会回答。
白宁宁终于满意,翘起嘴角,打了个直球:“你现在对我是怎么想的?”
“麻烦。”
清淮扔下这两个字,黑影一卷,又消失不见。
白宁宁瞬间觉得这间书房变得空荡。
但事实上,这里算不得空荡,云家父子倒在地上,屋内各式各样的书乱七八糟散落一地,还有一些乐高零件掉得到处都是,靠近窗户的地方被雨淋湿了,湿掉的书页凄凄惨惨爬在地上,纸张皱巴巴的。
白宁宁忍不住笑,小声吐槽:“麻烦你还老跟着我。”
她先前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问题。
她之前想问清淮,明明可以挣脱他们之间的这根线,但没有挣脱,是为什么?
不想还是不能?
他这一趟来得全无道理,像是刻意来找茬,但又没完全占到便宜,甚至像是主动把云闲给她送回来似的。
白宁宁这才越过满地的书和零散的乐高零件,走到云家父子旁边,蹲下查看他们的情况。
地上满满都是书籍,就像是故意给她制造麻烦,不想让她过去。
但这些着实算不上威胁。
云闲脖子上有些黑紫色的鬼手印,短时间内消不了,但是没有生命威胁。
云悠瞬没有大碍,只是刚刚一番哭天抢地太过狼狈,衣服上满是灰尘污渍。
白宁宁拿手机,给楚家人打电话报平安:“暂且没事,但是山上下了大雨,等雨停了再来接我吧。”
楚泽开了公放,问:“你不是能直接从地府回来吗?”
白宁宁看着窗外的雨势,解释说:“云家父子俩晕了,我从地府走的话,带不了他们。”
“父子?云闲也在?”
白宁宁:“在,说来话长,回去之后跟你们讲。”
窗外大雨滂沱,丝毫没有要停的架势,山间道路泥泞,下了雨之后泥土路变得潮湿松软,不适合车行。
白宁宁想了想,改口说:“算了,山上泥巴路不好走,等雨停了让他们带我下山,你们在家等我就好。”
“好走,雨停了你打个电话。”楚予宴冷不丁开口,语气平淡得仿佛是在教她打车常识,“大哥有私人飞机,让他找人开飞机接你。”
他可不放心把妹妹扔在云家。
且不说这一家子墙头草,万一寻仇的鬼怪或是玄门找上门怎么办?
白宁宁依稀听到拨号键的声音,楚予宴似乎已经在打电话了。
白宁宁忍不住笑:“好,谢谢爸爸和二哥,也谢谢大哥。”
电话那头一阵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白宁宁一度怀疑电话被挂掉了或是信号不好。
楚泽忽然大声:“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她还没开口,依稀听到那边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老父亲一声嚎叫:“你手机砸到我脚了!!”
第89章 你是人吗
白宁宁听到电话那头, 椅子被粗暴拖动时候和地上摩擦产生的巨大噪音,各种不知名碰撞产生的撞击声,更要命的是, 不知道谁动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它听到桌面和手机话筒之间的摩擦声快速划过, 然后就是手机自由落体产生的风声——
噪音不停, 接二连三,白宁宁把手机拿远了些, 避免噪音伤害到她无辜的耳膜。
似乎还带动了什么连锁反应,东西的坠落声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不断地响起。
白宁宁看着地上满是乱七八糟的书, 觉得电话那头的情况可能也差不多。
这可能也是一种默契。
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彻底安静下来,白宁宁看了眼——电话还没被挂断, 应该是真的安静了。
“痛痛痛——”这是楚泽的嚷嚷声。
“你去捡手机,别摔坏了。”
楚予宴的声音相当冷淡,物理意义上的空灵又渺远,像是隔着雾——手机可能被掩在什么东西下面了。
白宁宁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见, 提醒一句:“电话还没挂断, 不着急,慢慢来。”
她安静等了几秒,又不熟练地补上一句:“没受伤吧?”
她不太擅长关心人, 更不知道怎么跟家人相处。
“嗷啊——”电话那头迅速响起惨烈的哀嚎声, “我腿好像真的瘸了!”
楚予宴仿佛看不下去,拿什么东西堵住了人造噪音的声源, 说:“别装, 手机就砸了你一只脚, 还能跳, 先把手机捡回来。”
“你是人吗?”楚泽震惊,“你就算不是人也不能这样对你亲爹啊?”
白宁宁没听到蹦跳声,但感觉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看来是离手机越来越近了。
她听到细碎的摩擦声,紧接着,笼罩着手机话筒的那层“雾”仿佛消失。
“找到了,不过屏幕裂得有点惨。”楚泽声音里带着笑,不像是幸灾乐祸,而是傻笑。
白宁宁:“所以什么东西摔了一地?”
楚泽还在嘿嘿傻笑,说:“不重要,一个装饰品架子倒了,都说了这木架子不结实。”
白宁宁倒抽一口凉气,那别墅里的东西似乎都不便宜,这一摔得损失多少钱?
楚予宴淡淡解释:“没事,装的都是些废品,本来也要扔的。”
【三哥落泪】
【明明不在场,但受伤的为什么只有三哥】
【惨还是三哥惨】
【架子上都是三哥的作品和周边,什么专辑啊,PB啊,海报啊,卡册啊……追星女孩落泪】
【怎么能说是废品呢!森森保护协会发来强烈谴责!】
白宁宁:“……”
楚泽仿佛也有些嫌弃:“这么多卖不出去的吗?感觉每套房子里都有……”
【森森真的要哭了啊!他特意留给老父亲和哥哥们睹物思人的限定周边!】
【以森森受欢迎的程度,这些都是海景房啊QAQ不要可以给我】
【就问一下三哥能不能直播哭,我想看】
楚泽将手上的灰在裤子上蹭干净,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机。
只是通话模式,看不到对方的脸,但他依然认真盯着手机,小心翼翼问:“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确实是。”白宁宁看了眼额头红肿起一个大包的云悠瞬。
好在他家地面上没有什么锋利的碎石子,包没破,就是看着吓人,且隐隐有变得青紫的趋势。
云悠瞬还紧紧把失而复得的云闲护在怀里,这是作为父亲的下意识反应。
他们差点就永远也见不到面了。
【云叔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他能牺牲自己勇敢赴死,也能亲手把儿子送到敌方阵营危险重地里去。费了这么大功夫,结果一下子就崩了,这不是白设计了吗?】
【看到儿子差点死在自己眼前,还是情绪崩溃了吧】
【云叔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谁能看到自己亲儿子死在眼前还无动于衷的,隐忍也不是这个隐忍法】
【当场断绝关系清淮也不会信吧】
白宁宁忽略掉吵得火热的弹幕,她在意的点和这些弹幕不太一样。
阎王真是个高危职业,每天不是和死人打交道就是和将死之人打交道。
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出意外,但在感情这方面,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受折磨。
万一楚泽因为意外去世,她会后悔没和他好好相处吗?
大概是会的。
这么多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是在凌乱房间里随手捡起一本书那么短的时间。
白宁宁看了眼还剩一半的电量格,随口糊弄:“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
楚泽还盘坐在楚西森的一堆周边里,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带着三分感动两分茫然看向楚予宴。
楚予宴的手机是砸在楚泽脚上,有个落地缓冲,所以屏幕一点事没有。
他扬了扬完好无损的手机,说:“已经说了,雨停了就接她回来。”
楚泽:“你不是能算卦吗?算算这孩子遭遇什么事了……刚刚不会是命悬一线了吧?话说得感觉跟遗言似的。”
“算不了阎王,折寿。”楚予宴手指稍顿,焦躁不安的心跳逐渐平息下来,“但是没有不好的预感,应该没事。”
白宁宁挂了电话,眼神放空地盯着窗外落雨。
她和清淮之间的联系依然没断,但几天不见,对方的情绪变得相当暴躁。
动不动就乱发脾气,一言不合就用鬼气搞破坏。
果然还是身体出问题了。
远离她之后,他身上会出现疼痛难忍的症状。
而他多半也能借助和耿依依类似的手法瞬移到她身边。
虽然清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基本已经确认了答案。
马娟母子呢?她们同样作为被她契约的鬼,身体会出问题吗?
白宁宁想到就去寻求答案,开门把她们三只鬼从地府召唤到人间,但和以往不同,她纳闷:“地府怎么是亮的?”
之前不是说只坚持了两个小时吗?
程秀:“您从这借过的时候,地府就来电了。”
白宁宁今天从地府过了好几次。
第一次的时候马娟她们也都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来电也只来了一会儿,很快就消失了。
而白宁宁再次路过的时候,地府又亮了起来——就像是短暂进入充电状态。
“先不管这个。”白宁宁摆了摆手,“我不出现在地府的时候,你们会觉得身体不适吗?”
程秀欲言又止,看向自家姐姐。
马娟似乎想阻拦,但程云轻轻推开她的手,平静地陈述事实:“会。喝过红绒草泡茶之后就好了很多。”
白宁宁摸着下巴,思索这是否也是一种充电模式。
先前也提过,她出现在地府之后,红绒草的产量变多了。
就算知道红绒草能缓解不适症状,她也不可能给清淮送药。
她要逼迫清淮回到她身边。
不是她动手把他抓回来,而是他主动自己回来。
马娟担忧地看向地上伤痕累累的云家父子:“这……没事吧?”
“没事,人间的事由人间来处理吧。”白宁宁的意思是她也不打算管,她客气地笑笑,“谢谢你们,我再想想。下次有不适症状可以直接告诉我,对我有所帮助。”
“好。”
程云应声之后,马娟和程秀才应声。
白宁宁算是看出来,她们之间的做决策的核心人物是沉默寡言的程云。
她没有过多寒暄,将她们送回了地府。
雨停之后,直升机如约而至。
但山上没有停机坪,直升机悬在半空中,用绳子把他们拉上去。
白宁宁在直升机上看到楚寒舟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
楚寒舟的金丝边眼镜换成了炫酷的墨镜,遮挡了半张脸,看不出情绪来。
白宁宁生怕发生楚泽和楚予宴那种惨案,万一多米诺骨牌倒塌导致直升机坠毁,事情可就大条了。
白宁宁没有主动叫人,只说了句“谢谢”。
楚寒舟递过来一个充电宝。
白宁宁:“?”
楚寒舟:“不是手机没电?”
“是……谢谢。”白宁宁差点忘了自己随口编的瞎话。
她给手机充上电,默默将手机屏幕盖在下面,以防被看到手机电量。
白宁宁觉得直升机里有一种安静到窒息的尴尬感。
但实际上一点都不安静,螺旋桨的声音非常大,吵得她脑子直嗡嗡。
直升机落地之后再驱车前往楚家的别墅。
楚泽和楚予宴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一个拄着拐杖,一个坐着轮椅,盯着停在家门口的黑色豪车。
车门打开,先下车的是楚寒舟。
楚泽和楚予宴简直是变脸达人,无语和嫌弃的表情一点都不藏着。
楚予宴:“怎么是你?”
楚泽更是直白:“你来干嘛?不是让你离这远点吗?”
【大哥心里苦,大哥听说认亲了,扛着飞机火速赶来,结果小的沉默,大的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