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脚步慢了下来。
小熊形状的雪人半人高,黑豆充当着它的眼睛和圆润的鼻子,脸颊用红色的对联纸沾水弄作腮红,还贴心地捏出了围巾的形状。
一个戴着围巾胖乎乎的小熊。
生动又笨拙的可爱。
反应过来,舒意几乎是立刻推开玻璃门跑了出去,围着雪人来回打转,笑着高声问屋内的谈宴,“是给我堆的吗?!谈宴,这是送给我的对不对?”
舒意的笑容比屋外的雪还灿烂,她穿得单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嘴角却一直都没下去。
昨天晚上看到雪时就想着要堆一个雪人,今天就收到雪人了,她真是太喜欢太喜欢谈宴了!
谈嘉和捧着热红枣茶坐在客厅看自己哥哥皱着眉去给嫂嫂披外套,突然觉得牙齿有些酸。
难怪今天上午看到自己哥哥穿着黑色的棉服从后花园走进来,耳朵冻得红红的,手也冻得红红的,手里还拿着一把粉色的小铲子,实在是违和。
但违和的又有些可爱。
此刻,看着后花园里秀恩爱的哥哥和嫂嫂,谈嘉和小朋友捧着茶无奈摇摇头。
今天一定是美好的一天。
舒意踩在厚实的雪上,乳燕投林般飞扑进谈宴的怀抱,谈宴环住舒意给她披好衣服,将她抱得更紧。
“不怕冷?耳朵都冻红了。”
舒意贴在谈宴胸膛前,声音清脆,好似承受不住从枝头掉落的果子,“不冷,一点都不冷,就是觉得……你怎么能这么好,好到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
谈宴手抚着舒意的长发,声音温和,“那说明我不够好。”
不够好到让你觉得自己很好。
舒意抬起头环着谈宴脖颈,踮脚亲了一下谈宴,“那我收回那句话,你非常好,我也很好。”
谈宴唇角微勾,捏了捏舒意冻得有些凉的脸。
舒意想让谈宴给她和大雪人一起拍几张照片,结果摸了摸口袋,自己没把手机带出来。
谈宴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想拍照?”
“是呀,不过,你想让我用你的的手机拍照?”
“你不是没带手机吗。”谈宴把手机递给舒意。
舒意瞥了眼谈宴,好奇:“你不怕我私下打开你的手机偷窥你的秘密?”
“不怕。”谈宴眼底染着浅淡的笑意。
他的书房门永远都是敞开着的,甚至抽屉都没上锁,但舒意一次都没动过,他非常相信舒意。
“密码多少?”舒意接过手机。
“没有密码。”
舒意划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最原始的手机屏幕,桌面软件相当原始,一点多余的软件都没有。
舒意捧着手机小心翼翼瞥了眼谈宴,谈宴毫无意外,“随便看。”
舒意咧开嘴,点进微信里,看到自己的备注,果不其然,全名。
她秀眉当即一皱:“我在你的备注里居然是全名,这太冷漠了。”
她好歹还给他备注为‘哑巴新郎’呢。
谈宴不慌不忙,声音含着笑:“那你觉得叫什么好?偷亲怪?”
舒意还在想改个什么备注好,听到谈宴这话,猛地一抬头看向他,眸中都是错愕:“……什么偷亲怪?”
她只偷亲过谈宴一次,那就是谈宴喝醉的那次,看着乖乖睡觉的谈宴,没忍住在跑出门后返回亲了他一口。
现在被当事人拆穿,舒意没忍住红了脸,把错处推到谈宴身上。
“那也是你勾引我,你长得这么好看,给我亲亲怎么了?更何况,你喝醉后装失忆就算了,你居然还装睡?简直是无耻!”
谈宴接过手机准备给舒意拍照,“我没装睡,你亲我的时候我还没睡呢。”
舒意勉强相信了这个说法,下一秒,就听到谈宴开口:“其实你不用偷亲我,你光明正大亲我也可以。”
这狗男人!
舒意团了一团松散的雪朝着谈宴砸去。
谈宴稍微错身躲开,雪球砸在他的肩上碎开满肩的雪花。
舒意笑得愈发灿烂,阳光落在她脸上,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柔和浓密的阴影,她穿着彩色的格纹羊绒大衣,笑得微微往前弯着身子,长发披散在肩头,垂下胸前,尾部微卷带着勾人的弧度,唇角扬起时的表情被定格在谈宴的手机中。
‘咔嚓’一声。
谈宴拍下了舒意的笑容。
如果可以,时间永远停下来也不是不行。
-
舒意是看新闻才知道谈宴退出城北招标会后发生的事情。
谈宴在迅尔公司竞标成功后毫不犹豫放出自己手中的证据,将对方推上风口浪尖――
多次使用不正当手段竞标,非法收购他人公司,旗下多个员工涉足违法贷款,资金链断裂问题在先,法人也被捕锒铛入狱。
一时间众多投资城北商圈的企业家们闻声纷纷弃卒保帅,城北商圈的内幕也被扒出来,空壳子工程问题引起上头的重视,即便担保人出面澄清,但依旧堵不住悠悠众口。
城北成了一个彻底的烂摊子。
舒意恍然明白了些什么,谈宴很有可能一开始就不是奔着竞标成功去的,他只是想看着对手公司竞标后再将其打入地狱。
可谈宴和迅尔科技公司的人有什么仇吗?
舒意不明白。
但想起周淮景发来的那个文件,贺高文之前为迅尔公司的人工作过。
所以,谈宴对付迅尔公司是因为贺高文吗?
舒意知道谈宴睚眦必报,甚至知道谈宴并不算一个正派的男主,否则怎么会重生那么多次来弥补自己的遗憾。
比起动摇,想离开谈宴,舒意更愿意相信谈宴是利用规则漏洞来寻求一种平衡的解决方式。
如果有一个人试图通过摧毁你清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独特和与众不同,事后深情跪求你的原谅,你会原谅吗?会被事情还没发生,损失还未造成这样的借口来抵消对那个人的仇恨吗。
舒意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罗文蕊就算进了疗养院也是咎由自取,如果之前没存有这种心思还会有这样的结局吗。
舒意之前曾问过系统,反派值的降低是否和她有关,系统说是,是她对谈宴的偏见。
舒意想反驳,但又觉得系统说得有道理,毕竟她一直把谈宴当反派,而非男主。
舒意退出聊天框,点进和谈宴的对话框,谈宴的昵称已经从‘我的哑巴新郎’变成‘谈小狗’。
她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不由得感慨。
之前明明都是她发三条谈宴回一条的状态,现在就变成了她发一条对方问三条。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助理蔡瑶第五次抬头看向自己老板,随后举手开口问:“老板,你是不是捡到钱了,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舒意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嘴角,“我笑得很明显吗?”
蔡瑶点头,“是啊,笑得非常明显,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谁不知道老板每次工作的时候总像是工作欠了她钱似的,不是皱眉沉思就是呲嘴隐忍怒火,总之蔡瑶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老板笑得如此开心。
舒意笑笑,神秘兮兮地说:“下雪了,所以很开心。”
蔡瑶不明白,她走到窗前往下看,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洁工打扫干净,只有周围的花坛和树下堆积着雪,但那些雪中夹杂着垃圾和淤泥,脏兮兮的。
这也值得开心吗。
还不如公司年会上能抽奖的号码牌更让人开心呢,今年沾舒意的光,她跟着参加了舒氏企业的年会,最次等奖都是大牌吹风机。
没什么好运气的她也能抽到,终于能换掉那个破旧的吹风机了。
蔡瑶看着低头工作的舒意,总觉得自己未来肯定能跟着小舒总一起吃香喝辣。
今天31号,是舒意和谈宴约定好回舒家的日子,谈嘉和和朋友要去看跨年烟火,所以晚上回舒家的只有她和谈宴。
下午五点半,舒意准时开车去接谈宴下班,路上又去取了自己定制的东西。
车子停在广场边,舒意降下车窗准备装酷,外面冷风一吹,舒意毫不犹豫地升起了车窗,缩着脖子抖了两下。
谈宴从公司走出来,一身挺括的灰色大衣,长身玉立,表情淡漠,四处环顾一圈,就看到了那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前几天舒意新提的车。
他走近敲了敲驾驶座。
“Hello啊帅哥,要不要我送你回家。”舒意摘下脸上的超大墨镜,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上车。”
谈宴想起上个星期赵至庭不讲义气开走车辆的行为,但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那么快和舒意解开心结,甚至听到舒意的告白。
为此,谈宴还给赵至庭发了个红包,惹得赵至庭跑来他办公室摸着他额头问他是不是发烧了。
他自然地坐进副驾驶,都不用调整座椅,靠背和座椅高度都很完美,他唇角微微勾了勾。
抵达舒家时,舒意一眼就看到了庭院内的雪人,虽然被晒得有些透明,但围着一条鲜红的围巾,庭院内除去清扫出来的一条供人和车辆前行的路,其余的雪都没有动过,厚厚一层白雪好似绵软的奶油。
舒意看到在别墅门口等待的两人。
黄春换了身黑色的旗袍,裹了件羊毛披肩,这段时间她一直念叨着的减肥或许有了成果,身段也紧实了些,整个人富态又温婉,手上戴着一枚Cindychao的宝石蝴蝶戒指,舒观海一身休闲穿搭,眉宇虽有皱纹却不掩那一身精神气。
舒意眼眶有些红,都没来得及把车停进车库,直接朝着自己爸妈跑去,步伐又急又快。
舒父舒母将自己女儿接了个满怀,舒母拍拍舒意背,“多大人了,走路还用跑,这下了雪路又滑,万一摔了怎么办?”
舒意听着自己妈妈的唠叨,没像往常那样反驳,把自己脑袋往她脖颈间埋了埋,只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
多好,她的家人都在身边,爱的人也在身边。
谈宴把后备厢内的礼物拿出来,走到舒意身边,问候舒父舒母,“爸,妈。”
“G,快进来,外面冷。”
舒观海让管家接过那些礼盒,给谈宴腾出手,一众人往客厅里走,暖气开得足,黄春一进去就把披肩给脱下来,拉着舒意坐在沙发上问,“今天你开车?”
舒意洗完手,端着一玻璃盆的蓝莓坐下来吃,“对啊,我去接谈宴下班。”
黄春笑了起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谈宴脱去外面的大衣,里面是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或许是热,谈宴又将西装外套脱去,一件深色的背心马甲配上白色衬衫,手臂上戴着袖箍,微微倾身剥着橙子,手掌宽大,指骨分明,整个人禁欲又清冷。
舒意连看了他好几眼,默念了几遍清心寡欲。
等黄春起身去厨房帮舒观海时,舒意屁股一挪一挪地坐到了谈宴身边,张开了嘴,无声示意他。
谈宴看了眼舒意,方才还在跟妈妈撒娇,如果不是妈妈去厨房帮爸爸,这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自己呢。
谈宴没理舒意,不紧不慢地剥着橙子,修长的手指一圈圈剥开橙子皮,露出里面黄澄澄的果肉。
舒意无声骂了他一句。
谈宴往舒意张着骂他的嘴里塞了一瓣儿,眼神轻轻一扫,像是鄙睨她这个小没良心的。
舒意牙齿一咬,清甜微酸凉的汁水溢了满口腔,舒意开心了起来,她把橙瓣吞下去又张大了嘴。
“啊……”
舒意嘴张得圆,连牙齿有几颗都能数得清楚。
谈宴慢条斯理地剥着橙子,一瓣一瓣分开,继续投喂舒意,舒意笑得更得意了。
黄春看见舒意那个N瑟的表情,冲自己丈夫无声张开嘴啊了一下。
“多大人了,怎么还学自己女儿呢?”虽然这样说,但舒观海还是给自己妻子剥了个橙子。
今日为了庆祝舒意口中的跨年夜,舒观海亲自下厨,黄春帮着打下手。
黄春咬着嘴里的橙瓣,靠在舒观海肩头,语气也染着笑意:“就是开心啊,觉得自己女儿嫁人不是坏事,又多了一个人宠她,多好啊。”
舒观海笑笑,眼里有些红。
两人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两人。
谈宴在投喂的时候故意往舒意嘴里塞了片橙子皮,舒意嚼了两下察觉不对劲,吐出来之后气得直捶他,谈宴也没躲,任由舒意拳头砸在身上,唇角微微勾起,场面热闹又温情。
吃完饭,几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舒父舒母早就撑不住上楼睡觉去了。
沙发上只剩谈宴和舒意。
不一会儿,舒意就找借口跑到楼上去,不知道在捣腾些什么,谈宴坐了会儿还是起身上楼找她。
舒意从天台跑下来,撞见谈宴,一脸毫不意外:“诶,一会儿见不到我就开始想我了?”
两人站在三楼楼梯拐角,没有了舒父舒母在场,谈宴拉过舒意冰冷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嗯,想你。”
舒意笑得眉眼弯弯,鼻尖冻得有些红,整个人生动又肆意,她用力拥抱住谈宴,将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
谈宴今日喷的香水是舒意送给他的那一瓶,说实话,非常适合谈宴,让人想咬一口的淡淡香气,舒意没忍住,用脸颊蹭了蹭:“我给你准备了惊喜,想看看吗?”
“好。”谈宴手指拂过舒意柔顺的长发,眉眼也温柔了下来。
谈宴跟着舒意上楼,舒意推开天台门,天台积雪没被轻扫过,此刻满目琳白的雪上铺着红色的玫瑰花瓣,写成几个大字。
‘marry me’
谈宴足足愣了五秒,下意识看向舒意,舒意朝着他伸手,五指张开,细长的链条从舒意掌心垂下,一枚银色的戒指闯入他的视线,心脏陡然加速,他看着面前晃动的戒指,心上像是海面起了碧波,荡漾间诠释所有无法言说的心绪。
半晌,他颤着手取下那枚戒指,戒指是枚再简单不过的素戒,外圈印下一圈尤加利叶的藤枝,内里镌刻着一行洒脱的英文字:
SY love TY
“这是,给我的戒指?”谈宴捏着那枚银色的戒指,眼眶逐渐湿润。